程启思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暗道口。从那里究竟会出来什么?难道真的是在沙漠上延续了几千年的、某个嗜血而骁勇善战的部落后代,而且他们至今还遵守着古老而残忍的原始仪式?

伊齐德的双眼这时候看起来真的像一双鹰的眼睛,乌黑,锐利而警觉,甚至带着一抹隐隐的残忍和嗜血。

他的手放在腰间,锺辰轩瞟了一眼,伊齐德去握的并不是枪,而是一把在沙漠上常见的弯刀─是一把可以进入任何博物馆收藏的美丽弯刀。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月光之下,那个人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从头一直盖到了脚,连脸都完全遮住了,甚至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只能看出这个人身材修长而匀称,在走动的时候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

「他没穿鞋。」锺辰轩忽然说。

程启思和伊齐德一起把视线往下移去,果然,那人的一双脚是赤着的,轻轻地、温柔地踩在细细的黄沙上,肤色并不白皙,看得出来是黄种人的皮肤,是一种晶莹光洁的琥珀一般的颜色。

在脚踝上,戴着一条金色的细细的脚炼。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月光很明亮,程启思觉得他脚上那条金炼,跟自己找到的那条断掉的链子很像,也带着一串小小的金铃,发出非常轻微的悦耳的叮叮声。

这个穿黑衣的人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披斗篷把全身上下都裹住的人,只是比他要矮一些。

这四个人抬着一张软榻,是东方常见的、那种华丽的锦锻织成的软榻,上面躺着一个人。

程启思失声叫了出来:「罗景!」

罗景明显是昏迷着的,完全没有反应,但程启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罗景看来还是活着的。寻寻觅觅了这么大一圈,还好

看到的不是个死人,否则他回去不知道怎么向表姨妈交代了。

锺辰轩轻声说:「别说话,不等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动手。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伊齐德却说:「这些人完全把我们当成死人一样,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在这里似的。难道这群人都是又瞎又聋吗?」

的确,这群人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彷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程启思也压低了声音:「看来,这里确实聚集着一些保留着古老习俗的人。不过,他们难道仅仅是为了祭祀的需要而杀人?」

伊齐德说:「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不过……在附近的陵墓杀人还可以理解,水晶博物馆离这里不算近,为什么偏偏要选中那里?而且还是一位很有声望的老馆长?」

锺辰轩轻轻笑了一下。「想想图坦卡门的诅咒,不是同一个道理吗?」

程启思怔了怔,「你是说,死者都接触过跟……」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接触过跟这群人和他们的宗教相关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被杀死,内脏被取出?

「老馆长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在陵墓里的死者肯定是跟罗景一起的。而罗景本人……」

他又望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罗景,月光下看得到罗景的面色并不苍白,还微微地泛着红晕,唇边甚至带着一抹笑意,彷佛是在做着什么好梦似的。程启思禁不住咕哝了一句:「这家伙,处境这么危险,还睡得这么香,了不起。」

伊齐德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不是,我看不像,他肯定是喝下了什么,或者闻到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在我们国家的古代皇宫里─还有神庙里,常常都会有一些奇妙的香料或者是药物,能够让人熟睡,还能让人梦到美好的东西。」

锺辰轩微笑说:「好像世界各国的宗教或者宫廷里,都少不了这类东西。除了神话里的大洪水,这恐怕就是各民族最大的共同性了。」

他一眼瞟到程启思的脸色,问:「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跟这个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程启思苦笑了一下,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深山里的那段经历。

尹雪就那样消失了,程启思一直到离开那里,都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用力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她。本来,那件事已经算是落幕了,既然已经放过了她,就不应该再去想,那样的话或者

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四个抬着软榻的人把软榻在祭坛的一侧放了下来。为首那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宽大的衣袖里,露出了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这时候,他的手就从宽宽的黑色衣袖里露了出来。程启思一直觉得小槿的形容太过头了,现在才知道小槿的描述绝对还是不够的。

那只手确实非常美,肌肤莹润光洁,手掌饱满而形状优美。只是,握着那样一柄冷冰冰的匕首,让人觉得相当诡异。

锺辰轩撞了他一下。「别傻看了,你表弟马上就要被人把喉咙割开放血了。」

程启思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正在考虑怎么办。」

伊齐德的另一只手也揣进了包里,大概是在握枪。「开枪,还是冲上去?」

程启思还没来得及回答,锺辰轩突然说:「我们再看看,也许他并不是想杀你表弟呢。」

「你在开玩笑吧,这刀都拿出来了,不是要杀他还是要干什么?好玩啊?」程启思扯开嗓门嚷了起来,反正那几个人把他们当成透明,大点声小点声应该也不在乎吧。

罗景猛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他这个动作完全没有预兆,又急又快,把这边的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神还是迷蒙的,四处茫然地游移着。他的目光在程启思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终于彷佛是如梦初醒地大叫了一声:「启思?!」

程启思的一颗心,这时候才落到了实处,也不管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了,三步两步地冲了上去,把他从软榻上扶起来。「你没事吧?刚才可急死我了,你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诈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