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第十二夜05阴阳路(出书版)>第五章  疯了的接生婆

「启思,你开错路了。」

锺辰轩看到程启思的脸色,一直忍耐着没有说话,但看到程启思的车走得越来越离谱,附近连路灯的微弱光线都看不到,只能开口提醒了。

「我知道。」程启思开亮了车灯,小心地在那条坎坷不平的小路上行驶着。

「我就是想看看这条路究竟能走到哪里。」

他停了一停,又说:「这就是那天晚上我送田悦回家的时候,走错的路。田悦说,这条路没有名字。我问她为什么,她却不肯说,只是告诉我,让我找个白天来看看,就知道了。」

锺辰轩说:「她叫你白天来,没叫你晚上来。」

「白天晚上有什么区别吗?」

程启思回答的声音很没好气,锺辰轩也别过了头去看窗外,不再跟他搭话了。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也没有路灯,但这天晚上还有月亮。借着月光,看得到小路两侧,都是乱蓬蓬的草。

因为正是夏天,野草长得特别茂盛,足足有一人多高。风很大,一吹过来,高高的野草就乱飞乱动,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

小路并不直,勉强可以容一辆轿车开过去。两侧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野草。

锺辰轩看了看车上显示的时间,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开了半个小时,回头一望,灯光都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程启思突然猛地一下剎住了车。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在灯火后面,却是一座不高的丘陵。

H城是平原,但靠近郊区的地方,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丘陵,勉强可以算作是「山」。田悦住的这地方,已经算是郊区,加上程启思又一口气开了半小时,大概已经走到偏僻的地方了。

锺辰轩说:「那里应该有住人。」他迟疑地说:「看起来,像是一个……村子?」

程启思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回响,吓了锺辰轩一跳。

「很像《聊斋志异》,在小路上走了很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村落。只不过,我们不是赶考的书生,交通工具也换成了车。」

锺辰轩说:「乍一看是有点让人吃惊。那只是因为我们刚来的那一块地方很繁华热闹,这里就完全像是乡下了。

「我上次不是说过么,本来有开发商用很低的价钱买下了这一块地,但不知怎么的,他们没有在这里建住宅区,只打了个地基就没有建下去了。后来,这块地转手了几次,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荒废了。」

他望了一眼远处的灯火,「不过,这里原来的村子,还一直在。」

程启思重新发动了车子。

开了没几分钟,那片灯火就近在眼前了。

这么看,也没有什么出奇的,H城郊区的农村房屋大多是这样的,两三层的砖房,一个小院落,旁边是农田或者菜园。院门上贴着门神,偶尔听得见几声狗吠的声音。

两个人下了车,锺辰轩说:「要干什么?去敲门吗?」

这里家家关门闭户的,虽然有灯光,但听不到什么声音。程启思也在犹豫,忽然,他看到一个人从黑暗里窜了出来。

那是个很矮小的人,弓着腰似乎是在地上找着什么,偶尔抬一下头。这人穿得破破烂烂,一张脸脏得都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了,嘴里发着模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程启思和锺辰轩对看了一眼,程启思走上了一步,正想跟那个人打招呼,忽然吱呀一声,一旁一处院子的门打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大声地说:「别去管她,她是个疯子。」

程启思走到了院门前,那个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和锺辰轩,又看了看他停留在旁边的车子。

「你们是谁?又是要来盖房子的?得,都说拆迁说了那么些年了,我们都不打这个主意了,还是让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吧。」

程启思说:「大姐,我们是警察。」

那女人瞪圆了眼睛。「警察?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又没出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大,已经把隔壁几个院子的人都引出来了,一时间这一小块地上就围了十来个人。

程启思倒真是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来的,正在努力动脑子,锺辰轩却开了口:「你们说的这个疯子,本来是什么人?」

女人说:「她啊,她本来是我们这里的接生婆,后来疯啦,疯得谁也不认得啦!她又没老小的,我们看着可怜就给她吃的,她也一直活了这么几十年,厉害啦!」

程启思一震。接生婆?难道这就是于静提到的他们当年下乡的那个村子?他朝后面的山上望了一眼,黑漆漆的。

他问:「这里的山上是不是有座古庙?」

另一个男人说:「是啊,都有好几百年了。」

锺辰轩突然又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姓吴的男人?他的妻子是难产死的……」他指了一下旁边还弯着腰在地上捡东西的疯子,「也是这个接生婆接生的。」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那个女人试探着开口说:「你们……你们不会是来调查老吴的老婆的死的吧?都好几十年了……」

程启思还没闹明白,也顺水推舟地说:「是啊,我们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时间是长了点,但是牵涉到了别的案子,所以麻烦你们尽量给我们提供情况,行吗?」

他说得很客气,那女人就说:「好吧,到我家里来坐坐吧。我们讲给你听。」

除了程启思和锺辰轩,其余的人也一窝蜂地拥了进去,还好这家人楼下的屋子够大,除了桌椅之外也没什么家具。

靠墙放着一台电视机,几个小孩正在看电视连续剧。

那女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听她介绍,自己叫陈秀莲,丈夫外出打工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那群邻居也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的名字,程启思和锺辰轩也没能一个个认清。

陈秀莲拖了张椅子坐在他们对面,说:「这事情过了三十多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另一个老人插口说:「都怪那几个娃娃,叫了他们不要去动那个水缸,他们偏要动。那水缸是接阴婆放带走的婴儿的地方……」

陈秀莲不耐烦地说:「都过了几十年,您还说这些干什么!」

程启思想,他们说的肯定就是于静所讲述的,水缸里捞出来的那串大圆珠子。

锺辰轩问:「是不是说,如果动了水缸里的珠子,山上古庙里的钟就会响,接阴婆就会出来,把产妇和才出生的孩子带走?」

陈秀莲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对呀,就是这么说的。不过,老吴的老婆,不是接阴婆带走的啦。我们都偷偷的传说,是他自己把老婆害死的!」

她这句话让程启思和锺辰轩目瞪口呆。陈秀莲看到这两个警察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很是得意,又继续讲了下去。

「接阴婆是只带孩子,不带大人的!所以接阴婆只把老吴的孩子带走了,老吴的老婆没事的!

「接生婆后来偷偷的跟我们说,明明老吴老婆只是难产,怎么后来过了一阵子,就浑身是血了?而且不是难产的大出血,

血是从她脖子上流出来的……他老婆死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另外娶了老婆,可要年轻漂亮得多了。

「再过了半年,那个接生婆,哪,就是你们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也疯啦!她是不知道被谁在后脑上砸了一下,才变疯的,以前人可清醒着呢!」

程启思有点发怔地说:「妳是说,接阴婆是有的,也来过了?」

陈秀莲说:「那当然了,老吴的孩子一直没找到,嗨,其实也是根本找不到的。接阴婆一来,就是阴阳路了,走死路还是走生路就全凭运气了!」

程启思心中一动。「阴阳路?」他想起了田悦那句语焉不详的话。

一个老人帮腔说:「没错,接阴婆出现过的地方,就是阴阳路。有时候接阴婆出来了,不一定会死人,因为有些地方阳气重。但是像现在哪,正好七月半的时候,就一定是死路!阴气重啊!」

他伸出手朝周围指了指,「我们这整一块地儿,阴气都重。我们也盼着拆迁啊,搬出去住,可是到这里来盖房子的人老是碰上怪事,砸死人啊什么的……

「后来听说这里的地基很松,不能盖高楼,也没人来买了。原来那个买这块地的人,听说也死了,没人来管啦!」

锺辰轩问:「你们肯定那个老吴杀了自己的老婆?」

陈秀莲忙说:「我们只是想想啦,这种事情谁说得准?不过,他老婆脖子上好大一条伤口,接阴婆带人走是不会见伤口的!老吴跟别的女人有事儿我们都知道,只不过嘴上不说而已,就瞒着他老婆一个人……」

「那老吴现在在哪里?」程启思问。

陈秀莲说:「早已经死啦!病死的!他后来的老婆带着女儿走了,一直都没见着回来!」

程启思苦笑。本来这个线索就可以说是暧昧不明,牵涉了所谓的鬼神之事,加上这个关键人物老吴又已经死了,还真不知道怎么查。他又问:「他后来的老婆叫什么名字?」

陈秀莲想也不想地说:「哦,叫冬梅,我们都叫她梅子。」

锺辰轩说:「姓什么?」

「姓……」这个问题可难倒了陈秀莲,她求助地朝周围的邻居看了两眼,但大家都摇头。

陈秀莲说:「这还真不知道,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外面来的,所以我们都只叫梅子,她姓什么还真不知道!」

锺辰轩又问:「那这个梅子长得怎么样?」

陈秀莲一下子来精神了,说:「哦,梅子长得可漂亮了,皮肤白,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像那些演员呢!不然,老吴怎么会不要自己老婆,偏要跟她好?」

「有照片吗?」程启思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问了一句。

果然陈秀莲一阵摇头,说:「那年头,哪有照片?」

锺辰轩又加上了一个问题:「老吴是干什么的?」

陈秀莲说:「是我们这里的老师。梅子也是。」

看来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了。程启思一面琢磨着,一面看了看锺辰轩。

锺辰轩耸了耸肩,摆出了一个「我没有什么想问了」的架式。程启思谢过了陈秀莲和她的邻居,和锺辰轩一起走了出去。

陈秀莲和邻居们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外面。锺辰轩左右看了看,已经没有见到那个疯子的踪影了。他忽然问:「这里有没有小脚的女人?」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兀,陈秀莲回答说:「这什么年头了,怎么还会有?老人家是有的……以前多,现在,都死得差不多了!」


程启思的车重新驶回到那条小路上。

锺辰轩沉思地望着窗外,说:「你觉得,我们今天听到的一切,是不是很奇妙?」

程启思说:「乍听起来确实很玄乎,不过细细想来,还是有理的。至少,关于这个老吴的部分是合理的。

「他喜欢上了外来的女老师,但自己的老婆是绝不肯离婚的。于是,他用一种聪明的方法,谋杀了自己的妻子……

「然后他又把可能知道内情的接生婆后脑上砸了一下,也许本来是想砸死她,但接生婆活下来了,疯掉了,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真是一桩高明的谋杀案。」

锺辰轩说:「可是,接阴婆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他眨了眨眼睛,「你真相信吗?相信那些玄之又玄的话?水缸里的珠子,古庙里的钟声,打开阴阳路的接阴婆?」

程启思放慢了车速,本来他就开得很慢,这时候几乎是在爬行了。

「那天,我也走错了路,走到这里来了。田悦说,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是永远都会走回原点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到现在都不明白……她还对我说……叫我以后再来一次,我就会明白了……我现在来了,可是,我

明白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老吴的事。」锺辰轩立即回答。「难道这就是田悦想要我们知道的事情?你不觉得几十年发生在这个郊区的小村子的这件事,跟我们现在遇上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确实。」程启思缓缓地说。「田悦住进了于静当副院长的医院,而又是文致越拜托于静照顾她的。

「田悦的现场,血液喷溅的方式跟孟教授有相通之处。而孟教授、于静、文致越三个人,年轻的时候又曾经在这个村子里住过,碰到过所谓『接阴婆』的事情。

「孟教授还是文桓的岳父……这一团乱的关系,真是要好好理理才行。我相信,在这里面一定藏着某些线索,但是解开这个事件的关键钥匙在哪里,我还是毫无头绪。」

锺辰轩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既然这件事看起来过于复杂,我们就从最简单的方面去想─想结果。」

「我记得。」程启思说,「莫明和龙宇他们正在调查,田悦这一年多……从她辞职开始接触的人。那个男人,不管他隐藏得有多么深,一定会被揪出来的,我发誓。」

锺辰轩笑了笑说:「其实有个人很可疑,不知道你怀疑到他没有。」

「谁?」程启思索性把车停下了。

锺辰轩又一笑,说:「文桓。」

程启思怔住。「他跟田悦是表兄妹。」

「他们是关系很远的表兄妹,这也是我跟文桓同窗多年,却都不认识田悦的原因。」锺辰轩若有所思地说。

「早在以前,我就有点怀疑了。记得上次郑琪儿那桩案子吗?有一天晚上,田悦来跟我们讲一些情况,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却要回诊所。当时我就奇怪,明明她回家比较顺路一些,她却要回诊所,而文桓是长期在诊所加班的……」

程启思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文桓不仅要染指自己诊所的女护士,连自己的表妹也不放过?他还是不是人啊?这简直是禽兽啊!」

锺辰轩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了,他们的亲戚关系那么远,何况这种事也得你情我愿,文桓难道会对自己的表妹来硬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关系也实在别扭。」

锺辰轩说:「他们说是表兄妹,也不知道七弯八扭多少的亲戚关系了,你想太多了。文桓以前就很花,他有钱又有才华,

自己贴上去的女孩子一把把,那个死掉的纪婉儿,估计也是其中一个吧。」

纪婉儿是在林明泉那个案件里的受害者之一,是文桓诊所的护士。因为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验尸结果表明她死时还怀着孕,程启思因此很怀疑过文桓一段时间。

程启思慢吞吞地说:「田悦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程启思想了好半天,才说:「她好像是不在意,又好像是很在意。而且,她为什么要找我?她大可以一直住在医院里……」

锺辰轩扬起眉看着他。「说不定,田悦是想要你知道什么。」

程启思朝远处指了一指。

「她说过要我来这里,我来了,我也听了他们讲的故事,可是,我还是茫无头绪。是,我确实觉得几十年前那件事似乎跟现在的事有关系,但那种感觉是朦朦胧胧的,我抓不住。」

锺辰轩说:「你想过外出打工的那个梅子和她的女儿么?」

程启思问:「你觉得她们也会跟此有关系?」

「我不知道,」锺辰轩说,「我们只能去追查一切相关的线索。回去吧,希望明天莫明和龙宇那边,能够找到一些跟田悦生前有关的线索。」

他停顿了一下,「我想……我有必要去见一下文致越了,那个本来差一点会成为我岳父的人。」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程启思敏感地察觉到了。他问:「怎么,难道他曾经反对你跟若兰的婚事?」

「当然不。」锺辰轩微笑了。

「没什么,你想多了,于静说得对,人不能活在过去,该遗忘的还是应该遗忘。若兰死后,我跟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我很想知道,他对于田悦的事,会怎么解释?」

「他只有文桓跟文若兰两个孩子吗?」

锺辰轩点了点头。「文桓是他跟前妻生的儿子,若兰是小女儿,他非常疼爱她。」

「那……他是不是很想要个孙子?」程启思有点迟疑地问。

锺辰轩又笑了。

「当然,他非常想要孙子,他的妻子,我的……算是岳母吧,也非常想。而采桦……她本来是有心脏病的,不适合生育,

生女儿小卉的时候,她就差点出事。」

程启思不再出声了,一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四周一片黑暗,只听见风吹过草丛的声音。

这一晚上,程启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尽是田悦的音容笑貌。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噩梦连连。当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满头是汗。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林明泉被自己击毙的那个时候。

那天晚上,林明泉想对锺辰轩下手,程启思及时赶到,杀了林明泉。随后,田悦就进来了。

程启思几乎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这个时刻。

现实里,那时候,田悦进来的时候,程启思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头去看到她的。而在这个梦里,他却看到了田悦在背后注视着他的眼神。

她的眼神竟然充满了怨毒。

程启思换了衣服,洗了一把脸走到了客厅。咖啡和烤面包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锺辰轩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程启思一坐坐到了他旁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梦见田悦了?」锺辰轩的声音闲闲地传了过来。

「你能帮我解梦?」程启思转过头看着他。

锺辰轩笑了笑。「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那天么?林明泉暴露了,他胁持你,想要对你不利。而我尾随而来,杀了他。

「这时候,田悦也赶来了,她看到林明泉的死,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她早就有所察觉了。」

锺辰轩说:「这些我都知道,当时我也在场。那么你梦到了什么?」

程启思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走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然后,我一回头,才看到了她。

「可是,在梦里,我看到了她从我的背后注视着我。她─她恨我!她的眼神里全是怨恨!怨毒!彷佛想杀了我似的!」

锺辰轩的眼光,在程启思的脸上流连了一会,「是的,我想是恨你,如果她能面对,她就不会辞职。

「无论如何,不管你是不是在执行任务,履行职责,你也是亲手杀了她所爱的人。纵然那个人是个变态连环杀手,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感情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言。

「而且,你该知道,林明泉对田悦或者也是真心的。因为田悦知道一些关于林明泉的秘密,林明泉也知道,但他始终没有对田悦灭口。

「他明明知道,田悦是他最大的威胁,却还是没有下手。我想,他是下不了手……」

程启思茫然地说:「她既然恨我,为什么在之后还是若无其事?这次她怀孕,还请我帮忙?为什么?这算是恨我的表现吗?」

锺辰轩再次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

「你的梦里都是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对吗?启思?你对田悦的死无比愧疚,就像对施思和秦颜一样,不是吗?秦颜和施思都曾是你的女友,她们死在林明泉的恶行下,你从来没有真的忘记过。

「而且你会一直歉疚下去,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不是吗?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的笑容比现在更开朗,你现在……」他淡淡一笑,「你的话比原来要少多了,难道是年龄大了,越来越稳重了?」

「你一直都可以看透我。」程启思苦笑。

「我如果能够像你一样,对什么都不那么在乎就好了。」他站起了身,「我去医院了,我想再找于静谈谈。」

锺辰轩嗯了一声。「我不跟你一起了,我要去找文桓。」

程启思开车把锺辰轩送到了文桓的诊所,然后调转车头就开往了青田医院。医院仍然如常,人来人往,完全看不出前天发生过的惨剧。

他径直把车停在了四号楼的门口,一走进大厅,就看到了那天在咨询台见到的那个护士。

程启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敲了敲桌面。那护士一抬起头,看到程启思,愣了一愣,认出了他。

「你是……警察?」

「是的,我姓程。」

程启思扫了一眼她胸前的标牌,上面写着「罗双」两个字。「罗小姐,我是专程来找妳的。」

罗双脸上顿时又出现了那天程启思看到的那种表情,程启思了解那种表情,是纯粹的恐惧。

「不,程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我都是胡说的,真的。我只是听大家都传,所以跟着胡说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惊惶之情让程启思觉得有趣,自己可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怎么会怕成这样?便笑着说:「罗小姐,没有什么可怕

的。妳那天不是对我们说了很多吗?关于接阴婆……」

这三个字一出口,罗双的脸色更是大变。

程启思看到她又想矢口否认,抢在她之前便说:「妳听人说过接阴婆,是不是?是一个曾经亲眼见到接阴婆的人告诉妳的,对么?」

他把一个档案袋放在了桌面上。「这是妳的资料,罗小姐。妳的母亲叫罗冬梅,而妳本来应该姓吴。」

罗双低下了头。「你是怎么想到的?」

「因为妳的态度。」

程启思说:「我的同事作过调查,虽然这座医院还有别的人也听过类似的传闻,但他们都只是当作传闻,而妳是确确实实的害怕。我就想,要么妳就是亲眼见过接阴婆,要么就是有人对妳很详细地讲述过。

「当我从于副院长那里拿到妳的资料时,看到妳母亲的那一栏,我就恍然大悟了。这么一想,罗双,应该是霜的谐音,寒梅傲霜,包含了妳母亲与妳的名字,是这样吧?」

罗双点了点头,「我本来叫吴霜,他们都叫我小名,双双。后来我爸死了,我跟我妈出来了,就改名叫罗双了。

「我妈就见过接阴婆,她从小就跟我讲,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在这个医院里,从我进来开始,就有这样的传闻,但都没有人亲眼见过。直到……直到你那天……」

「妳的母亲还健在吗?」程启思问。

罗双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胡涂了,连我有时候都认不出来。我送她到一家养老院里,每周会去看她。」

「请妳把地址告诉我,我想去看看她。」

罗双说:「我说过,她已经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在我妈妈那里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程启思说:「那是我的事,请妳告诉我吧。」

罗双犹豫了一会,才找了一张纸,把地址写下来,然后不情愿地递给了程启思。程启思看了看,那家养老院的名字叫「安乐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