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一家酒吧的角落里。虽然在下雨,酒吧这晚的生意还算好,人基本上都坐满了。

    程启思无聊地敲着桌子,他不想喝酒,但却受不了家里满屋抖下的寂寞和阴冷,房子太大,家具太少,灰白的色调干净却冷漠,让他想逃避。

    程启思大口地喝了一口啤酒,目光有点茫然的在酒吧里掠过,突然地停住了。

    靠窗的一张玻璃台面上,放着一只用红丝线穿着的项坠,坠子相当大,是白玉的,雕成一朵兰花的形状。

    程启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玉质温润得令人惊叹,雕工也非常精美,绝对是价值不菲的玉坠,他抬起头,想看清楚这枚玉坠的主人。

    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酒吧的墙面是一整面透明的玻璃,隔着一层雨帘,外面的景色都是朦胧而迷离的,那个男人的影子,淡淡地映在玻璃上,映着一点点的雨光和彩色的灯光,彷佛披上了一层淡彩的外衣,连头发也在闪闪发光。

    他突然回过头,双眼正对着程启思看,他的容颜精致如瓷器,浓眉斜飞,鼻梁高而挺直。瞳仁很黑,是程启思从未见过的一种非常深而澄澈的纯黑。

    对方微微掀起唇角,是一抹有点嘲弄的笑意。

    是在嘲弄自己的失态?程启思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那个年轻男人却突如其来地开了口。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坐。」

    程启思像被催眠了一样,果真坐了过去。他坐下来的时候,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枚玉坠上。

    「真好的玉,是古董吧?」

    「程先生也对玉有研究?」

    一句话把程启思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姓程?

    对方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说:「我姓钟,钟辰轩。」

    程启思有点犹豫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他把自己从上到下地瞟了一眼,找不出来可以说明身分的东西。

    钟辰轩却笑了一下,又说:「你是位警官,是吧?」

    程启思警觉地盯着他看,钟辰轩并没有反应,嘴角还是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今天又冷又在下雪,有兴致来喝酒的人并不多。」

    程启思朝他举起酒瓶。「你不也在酒吧里吗?」

    「哦,我在酒吧,那是因为今天是节日。」钟辰轩喝了一口酒,他的睫毛很黑很密,一垂下来的时候,就把眼睛全部遮住了。

    「节日?」程启思想了想,一月六号,怎么也想不出来是什么节日。

    钟辰轩笑了。「今天是第十二夜,你难道不知道?」

    「第十二夜?那是什么?」程启思依稀觉得有点印象,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第十二夜,就是圣诞节之后十二天假期的最后一夜,今夜是狂欢节最高潮的时候。」钟辰轩拿起那条项坠,轻轻地在面前摇晃。

    程启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被吸引了过去,一根很细的红丝线串着那朵白玉的兰花,每一片花瓣和每一丝***都精美绝伦,令人惊叹。

    「如果那样,你应该拿一个十字架,而不是一朵兰花。」程启思说,「那是基督教的节日。」

    钟辰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晃动着手里的那朵兰花,红色的丝线太细,兰花似乎是从午夜的黑暗里,幽幽地浮现出来,在五彩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一点让人目眩的光芒。

    「TwelfthNight,orWhatYouWill。」

    「……你在说什么?」

    也许是酒喝多了,程启思觉得整个头都在发重,昏昏沉沉的感觉越来越浓。但一些记忆倒是从遥远的学生时代发掘出来了。

    第十二夜,那不就是莎士比亚所写的一出轻喜剧的剧名?充满了巧合与戏谑的结局、皆大欢喜的闹剧,彷佛是真实世界之外,另一个世界的嘉年华。

    钟辰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已经有点远了。程启思用力摇了摇头,感觉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堆棉花。

    

「那只是莎士比亚为了主显节前夜庆祝而作的一部喜剧而已,其实『第十二夜』这个名字本身倒是没什么意义的。所以它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各遂所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怎么,你醉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程启思最后的记忆就是有人扶着自己,似乎是在电梯里上楼,那种不断上升上升的感觉,彷佛永远也到不了头。

    是在电梯里上楼吗?自己住的只是九楼而已……

    第二天早上,程启思是被客厅里轻微的响动惊醒的。难道自己家里来了不识相的小偷?他一下就坐了起来,扯得头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