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你昨晚跑去哪里啊!」

  早上回家睡过觉之后,玖深中午踏进工作室时,迎面丢来的就是这句话。

  上午就回来赶件的阿柳环着手,站在里面皱眉看着友人,「我要回去时看到你的车还在停车场,打好几次手机又都不通,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拜托巡查员警帮忙多留意一下路上状况。」

  「咦?手机?」玖深连忙翻出自己的手机,但上面一通来电也没有,他明明整个晚上都开着,还和那个大学生交换了电话,「阿柳你昨晚有找我?」

  「是啊,我打很多通电话耶。」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起码有十来通拨出记录,担心大半晚的阿柳有点不太高兴,语气也不算好,「我差点去跟老大报案,还问了几家认识的医院有没有收到什么急诊。」

  「我昨晚和新认识的朋友去看夜景啦,奇怪了,怎么会没有收到来电……」真的没有任何来电记录,玖深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想着等等去检查一下,于是收起手机后,便一脸抱歉地先向同僚道歉,「昨天我出去之后被朋友载去看夜景,所以很晚才回家……刚刚是搭公车来的。」

  昨晚那个大学生,后来玖深知道他叫作袁政廷,对方邀约后,玖深就被载着去望高寮看夜景,后来又转去不知道哪座山上看日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途中又多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的车阵远满惊人的,大多数人都有说有笑,气氛还不错,而且他也看到好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有些还带宵夜茶水来,被拉着到处跑的玖深也分到了不少吃食,后来他就帮当了一整晚司机的大学生加油钱和早餐钱,对方还好心地送他回家,顺便交换手机说今晚他们也会去逛,如果想去可以和他联系。

  玖深以前没有参加过这种多人集会活动,觉得满新鲜的,而且遇到的人都很好,难怪之前虞因常常跑出去夜游,还满有趣的。

  「夜游?」阿柳有点疑惑的。

  「嗯啊,算是有意思。」其实今天晚上也有点想去的玖深还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袁政廷说凌晨一点之前都可以打,那时候他还会在他家附近,可以顺路去接人。

  阿柳摇摇头,多少感到有点奇怪,「不管有没有意思,你小心点不要被卖掉就好。」虽然外表看起来是成人,平常对外谈吐也颇成熟的,但认识久了就会知道他脑内空空而且很容易上当,希望不会被有心人拐骗或做坏事,现在的社会实在是不怎么安全。

  「卖掉啥?」玖深歪着头,有点不解,「他们看起来不像诈骗集团啊?」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飚车族,但实际上跟了一整晚发现不像,就是一大群人到处看夜景,没有其他的状况。

  阿柳无言,只好怜悯地看着同僚,「总之,没事就好,你自己小心安全,不要被秤斤卖光了。」

  「并不会,完全不会好吗!」

  「反正小心点吧。」结束了这个话题,阿柳调出档案,「我先和你讲一下两件案子的进度,你有看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吗?」

  「有,看过了。」起床之后看到简短的邮件,玖深知道虞夏把堕胎案转过来了,有点感动,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直接转来,毕竟麻烦到的还是虞夏,只能、只能诚心诚意地感谢他了。

  「上午我们简短询问过来局里的父母,除了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之外,两人也提供了女孩有固定在听电台的线索,只知道女孩有时会点歌,死亡当天也正播放着。我们向电台要了那天的节目录音来做解析,帮你备份了在电脑里,你有空可以听看看。」

  「好,谢谢阿柳。」

  接着他们大概谈了下所有进度,签收了相关对象后,玖深就开始整理工具箱。

  已经和家属谈好要过去重新汇整现场资讯,所以不可以让人家等太久。

  「你今天早上有睡好吗?」在一旁盯了一会儿。阿柳啧了声,「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

  「有睡觉……然后作恶梦。」根本不知道神明到底是不是在玩他,护身符不给就算了,他竟然又梦到前天晚上的梦,冰冷的地底和泥土,不过昨晚比较好一些,起码感觉到自己可以挣扎,努力地从土底伸出手,被另一双手给握住。

  他差不多就是这时候被吓醒的。

  因为那只手实在太过冰冷,僵硬的五指与凹凸不平的指甲异常真实,惊醒之后他甚至还可以在自己手腕上看见若隐若现的奇怪痕迹,但很快又消失,搞得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太大的错觉。

  玖深按了按额头,决定不要再去思考那些事情,先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比较好。

  「……如果你真的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去我家睡吧。」完全看得出同僚现在精采的表情变化是为了哪椿,阿柳只好有点同情地说道:「嫌人少也可以找我干儿子来往几晚,小孩子喜欢热闹,大概也会吵得你睡不着。」

  「阿柳你真是好人。」本来也想今天提这件事的,玖深一整个很感动,对方主动似乎就比较不会那么没面子,不然他在局里真的会变成「被尸体吓昏还撞破玻璃,然后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跪求同事借家睡」的笑话了。

  ……搞不好已经变成这样了。

  玖深有点无语问苍天。

  他平常,都有好好做人的……

  「小事情,快去工作吧。」

  离开局里,到达女孩子的住家时,第一印象就是非常普通。

  就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坐落在一处正常小康家庭能负担的平价住宅区里,大约二十多坪的建地,或许还背负着贷款,周遭都是连栋的住户。

  女孩的名字叫孙卉盈,父母看起来都是很正经安分的人家,打开门后安安静静地让他们进去,母亲还倒了茶给其他员警喝。

  一开始阅读资料时,玖深就知道女孩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从小教养得很好,父亲帮他打开房间时,的确也让人如此感觉。

  封锁线内,是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与放置整齐的物品,房间里是米白色系配置,书与小摆饰也都很妥当地放在位置上。

  「您请自便。」领着他进二楼房间的父亲这样说着:「有问题再告诉我们。」

  道过谢、父亲离开后,玖深就拿出第一时间拍的相片,一边对照着房间,一边开始进行新一次搜查。

  就像家属说的,比对了下他很快就发现房间真的完全没被动过,除了当天救护人员踩踏碰撞过现场的痕迹,与当时的搜证取走物品和采样之外,房间就像被冻结在事发当时,丝毫无损。


  玖深看过很多家属会在事后留滞在孩子房间,或是触碰、整理物品,或是待在里面垂泪,多多少少都会变动房内的摆设,但这里却完全没有那种痕迹。

  家属的确还在等待真相。

  他留意到门口的垫子已经被踩踏得很严重,他们只站在门口,忍着所有的情绪,期待着警方会再回来,或是带来些什么消息。

  他们在等待真相到来的那一天得到一个结束,然后才会进来。

  一思及这种心情,玖深不免叹了口气。

  准备好必须手续后,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了矮柜上的收音机,大概就是阿柳说对方用来听广播的物品。

  随手打开了收音机,传出的是很温柔好听的女性声音----

  ……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现在大家都好吗?希望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可能是收讯有点干扰,传来了沙沙几声跳讯后,便开始顺利播放音乐了。

  正好也是自己喜欢的音乐,玖深吐吐舌,有点半偷懒地就让音乐放着,然后察看周围物品。

  女孩死亡的血迹还留在地毯上,唯中间被割去一块当作样本,当时她就坐在床铺边,姿势像是在听着矮柜上的电台节目,父亲发现时,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大量失血早已经夺走她的生命,救护人员到达时身躯冰冷、没有呼吸心跳,送院后宣告死亡。

  那时她穿着单一件白色连身洋装,笔与便条散落在身边,手中握着项链,这些物品全都被带回去,只是后来衣服部分遗失了。

  矮柜上摆着相框与全家福,书桌与书柜上也有,相片中女孩的打扮都很相似,大多都是洋装和一件小外套,气质清纯非常适合这种打扮,每张相片都是与父母紧紧靠在一起露出笑容,完全看得出来家人间相处非常融洽。

  很快地,就在书桌旁边找到两张和另外一个男孩子的合照,看起来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小男生,两人都有着一样单纯的笑脸。

  ……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现在大家都好吗?

  广播依旧传来同样的声音。

  看着桌上的照片,玖深觉得有些可惜,明明都是拥有大好青春和未来的孩子,为什么会有些人无法顺利长大,快乐地过完一生呢?

  根据女孩父母供称,他们完全不晓得女孩怀孕的事,虞夏稍早询问时,两人都沉重地表示即使知道,除了必要性的教训之外,不会这样逼迫女孩非法堕胎,而是与她好好谈过,再采取后续动作……虽然大概也还是会流掉。

  孩子们还太过年轻,不到可以负担这些事情的年纪。

  但是也不应该因为这些错误而赔上性命。

  滴答。

  细小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玖深的工作与思考。

  他愣了几秒,瞬间突然发现收音机竟仍播放着一模一样的音乐……他明明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很久,还采集了不少样本,照理来说应该不可能播着同一首歌啊?

  午夜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

  这次他总算听清楚广播了。

  但玖深也整个炸开了,因为他突然看见收音机的插头从头到尾都是拔下的,原始相片报告上也记录了救护人员一度撞掉过、又捡回放置的字样。

  接着,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里,传来近乎一样的声音------

  午夜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

  「哇啊啊啊!」

  他跳起来,一转头正要冲出房间时,原本敞开的房门砰地声当着他的面扇上,再快个半秒肯定会直接砸在他脸上。

  但这样并没有比较安慰!

  「救命啊!」用力拍打着房门,玖深惊恐地大喊。

  下一秒,门板另外一边也传来了好几声拍打声响,还有某种哇啊哇啊的细小叫嚷声。

  被吓到差点忘记呼吸,他往后跳开好几步,眼前有点发黑,而且胸口也很闷,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他左右看着,不知道应该从哪边逃出去。

  那瞬间,房里突然暗了一下。

  短短须臾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坐在床铺边,视线直勾勾地对着他看。

  脑袋整个空白到不行,然后今天再度体会到自己紧急时刻时,那些金刚咒、大悲咒根本都记不太住啊啊啊啊!到底是谁记得住!他连元素表都忘光了啊!

  虽然很不想看,但几乎是职业本能,玖深还是瞄到床铺边有个很淡很淡的影子,就一团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不晓得在干什么。但刺人的视线直直固定在他身上,让人一阵紧绷,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放我出去!」

  就在真的想从窗户跳出去时,房门突然嘎地声又甩开。

  玖深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冲出去,完全没考虑要注意什么只一直跑,接着整个人踏空,往下摔落时才意识自己踏出了楼梯,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已来不及,就这样摔了出去。

  觉得这次八成完蛋加完蛋时,隐约好像有凉凉的东西拉住自己,最后并没有如他意料中摔个头破血流。而是轻轻地掉落在楼梯底部。

  玖深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一楼楼梯口,听见声响的家属和员警也正好跑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连忙问着有没有哪里受伤。

  惊恐地看着二楼,玖深没有回答周遭关心的话语。

  虽然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但他的确感觉到了,就在二楼的那个地方。

  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虞因接到电话大概是傍晚五点多左右。

  那是他正好和李临玥他们在处理昨天送到的材料,打来的人是阿柳,这还满罕见的,阿柳大哥很少打电话给他,而且还约在外面的咖啡座,不是警局内。

  向小组同学们打过招呼后,他便提早离开学校。

  停好车进到店家,远远就看见玖深窝在角落位子,一脸恍惚。

  「玖深哥你怎么了?」顺便在柜台点了点心和饮料,虞因就直接靠近那个座位了。

  靠近时才发现玖深对面的空座位上躺了支手机,还用夹链袋包得紧紧的,上面有好几圈胶带。

  「咦?咦?阿因你怎么在这里?」玖深愣了一下,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的大学生,有点疑惑,他在死者家摔了个大跤吓到人之后,回来说了这件事情,阿柳就把他赶出来,叫他先来这边坐一坐,冷静完再看要回去工作或早退。

  「路过。」看对方样子有点惨,虞因大致上有点明白为什么阿柳要打电话找他,这两天好像也有收到严司八卦电台的简讯,说眼前的友人又神经过敏在哀哀叫还受伤之类的,「玖深哥你在这边做什么?」

  「我、我在忏悔,看看是不是自己有那里做得不好……」看着坐在对面的手机,玖深按着额头思考着这样暴晒在人多阳气比较盛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玖深哥你没事吧?」拿起手机,虞因一屁股坐在那个位子上,看着他的动作,对面的友人眼睛跟着瞪大,活像手机会咬人一样。

  「没、没事,只是不科学的东西有点可怕,还有它被你拎在手上、」

  「这是空机吧?」也没觉得手机哪里有异状,虞因随口问了下。

  「对,我把卡抽出来了,刚刚去附近买了空机来换。」如果真的有必要,玖深原本打算一路送到焚化场,直接送它上路……虽然这支手机他用了很久有点舍不得。

  听着对方语无伦次的话,当然也知道他怕阿飘怕得要命,虞因只好认真地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啥也没有啦,玖深哥你可以安心。」看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怜,于是就再过滤过滤,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抹了把脸,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安心,但是玖深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放、放心,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其实虞因出现时,他多多少少猜到八成是被阿柳叫来的,因为先前曾听说眼前的大学生最近都认真在准备毕展,不太可能路过这里,尤其自己的位子还满里面的,不特地进来找人是不会发现他在这边。「说起来,你最近如何?」

  虞因苦笑了下,「也就那样子。」

  「嗯……我想佟应该和你讲过了,虽然我现在的状况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这样说。」玖深抓抓脖子,呼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大男孩,「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勉强自己就可以完成的,而且也不一定非你不可,并不是全部的事情都是你的责任。」

  「……」

  「也不是都老大的责任,也不是都黎检的、阿司的、当然也不全然都是我的。」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盘子,玖深说道:「我们并不用全盘接受然后冲第一个,我们该做的是自己的那部分,所以我们的职务才会都不一样。」

  「大爸也说过一样的话,小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觉得越来越搞不清楚了。」看着自己的手,虞因觉得有点茫然,「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做得太少了,我想要做更多……如果多努力一点,说不定很多事情就不会是那样子……而且它们能找的也只有我,可是越做就越有无力感,不论如何都少了点什么……」

  随着遇到的事情增多,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不断想起那些没有帮助到的人。

  在车里的那个女孩,到最后已经放弃活人的管道,叶翼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恢复意识,那个他错过没有握紧的机会,还有过去发生过的很多事,一开始思考,就发现自己有种深深的无力,想要做更多,让自己不再那么懊悔,可以的话,想要握住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帮助他们,不要再让自己选择错。

  看得见的只有他。

  他却无法满足那些人的冀求。

  「我的第一个案子,死者只有八岁。」

  打断虞因的思考,玖深淡淡笑了下,想起几年前的事:「接获通报时,弃尸现场因第一时间发生的各种因素、像是人群踩踏什么的,整个被破坏得很严重,地点是在一间废弃工寮外的池塘,一名女童放学后失踪,乡下发动了全村的人一起找,一周后才偶然发现在工寮旁的池塘里浮出来,已经半烂的遗体在验尸后分析遭到性侵,死因是溺毙,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她在失踪当天就被杀死了。」

  「凶手非常谨慎狡猾,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迹证,遗体被处理得很干净,女孩随身物品全都不见了,村内的垃圾场找不到相关物品,往外扩大搜寻也全都落空……甚至根本没有人看见女孩是怎么离开每天放学路线被拐走的,乡下地方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每个人都认为周遭都是熟识的人,每天早晚见面都会互相打招呼,去别人家串门子是很正常的事,完全没有戒心。」

  「学长们努力采集了任何可能的线索,但没有一个可以使用,当时最有可能派得上用场的足迹也全部被村民和警察给踩坏,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一片凌乱,光是一一比对和排除就花掉我们很多很多的时间,每个人都对自己发誓要破这件案子。」

  「最后我们终于找到半枚可疑的鞋印,却无法使用在定案上,就让那个人跑了。」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的嫌犯被释放时,露出的那种笑容,那时候我也觉得很挫折、很无力,自己应该要多做点什么才行,不然肯定是我们的错。」

  看着对方,虞因安静地听着。

  「后来因为某些案子,第一次跟老大合作时,他发现我工作的状况,把我骂了一顿。」

  玖深抬起头说道:「我们对工作有责任,所以必须把自己负责的部分做到好,这是应该的。但是,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最根本造成这种事情的并不是我们,而且那些坏人的错,我们已经努力了,虽然会难过,但不是把自己赔进去才叫对,你懂吗?」

  「嗯……」虞因点点头,讲话记在心里,「那个犯人后来抓住了吗?」

  「没有,事实上,唯一的嫌犯是民代的儿子,有性骚扰儿童的前科,我们比对出来的半枚鞋印也符合他放置在家中的鞋子,案发之前,民代常施用各种手段把那些骚扰事情压下,一些家长纷纷改变说辞,就是不敢得罪他们。」摸着冒出水珠的玻璃杯,玖深叹了口气:「被放出来一个星期后,就被发现陈尸在鱼池里,现场因大量人群围观所以完全破坏了,所以有村民没人愿意出来作证或提供情报,就连村长都推说路口监视器损坏,连一支画面都没有,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他们无力到让一般人动手做这些错误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不能确定罪证的最糟状况下,甚至很可能被杀的并不是凶手,可是愤怒已经让那些人不在乎这些,他们要将无法得到的公平正义发泄在唯一目标上,不在意对错。

  最终,他们已经尽力了,而且必须再往前走。

  这件案子目前仍是悬案,两方面都是。

  「……我会尽快调适好自己的想法,谢谢玖深哥。」本来是被叫来帮忙的,不过虞因现在觉得被帮的好像是自己,没想到自己纠结的问题这么多人都在关心,默默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啊,很多事你应该好好跟佟、老大和小聿聊,就算他们看、看不到不科学……我想多讲几次当作发泄也无所谓吧,不要和我讲就好……不科学的麻烦有多远离多远……」虽然玖深很乐意帮忙,但是不科学的东西他是打死都不可能接收的。

  「我知道啦。」说到这个,虞因再度看了下周围,还是没看到什么奇怪之处,「玖深哥,如果你真的很怕,要不用我的护身符先给你用啊?应该还满有效的,滕大哥他们那边也可以再要一个。」

  「呃,不用了,你带着吧,阿因你的机率比我高,你顾好自己就好……而且神明叫我不能带。」

  「嘎?神明」虞因整个愣住。

  「嗯……不然会变成冤孽……」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到底要干嘛。神明真的好难懂!

  「冤孽又是什么东西?」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什么超展开,虞因一头雾水。

  「等我知道再告诉你……」

  虞因环着手思考了几秒,决定问看看自己猜测很久的事情,「玖深哥,我以前就想说了……你该不会是那种体质很敏感的人吧?」虽然看不见,但是有些人就是可以感觉到异状,他从认识眼前的人开始,就觉得他惊吓的反应很不寻常,实在有点怪。

  「不!绝对不是!不可能是!我才不是啊啊啊----」玖深哀嚎。

  「冷静一点,不是就不是,玖深哥不要激动。」瞄到服务人员都在瞪他们这桌了,虞因连忙抓住又开始爆炸的人。

  用力深呼吸几次,玖深慢慢冷静下来,然后紧紧握着友人的手腕:「阿因,我脸上应该没写着不科学的敏感体质吧?」

  「……这种事情看不出来吧。」就像他脸上也没写着跳针眼啊。虞因有时候觉得某鉴识神经断掉后,会比较难沟通。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种体质,那就太惨了。

  「不不,我想绝对不是,我的八字也没有很轻,所以大概是哪里有误会……应该就是错觉了,肯定是工作和作息不正常,太过劳累才常常有幻觉,根除的办法就是排班排正常的,以后不要加班了,每天都要睡足六小时还要三餐正常吃,要吃有原型的饭菜食物……」

  啊,开始逃避现实了。

  虞因只能陪笑了。

  从咖啡店出来时,天空有点飘小雨。

  「玖深哥这给你用,早上出门时小聿塞在我背包里的。」把折叠伞递给对方,自己摩托车有准备雨衣所以无所谓,虞因看了下黑色的天空,「如果真的状况不对,看要不要先来我们家住几天,再帮你找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好,谢谢,你自己也小心点。」

  打开雨伞,玖深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唔,还得再去一次那个房间。

  虽然向家属道过歉了,不过果然有吓坏人,下次登门时好像应该买个水果什么的去赔礼……但是工作带水果去好像有点怪怪的,私下去也不对。

  不过那个房间里的相片有些地方让他很在意,不论如何都是要再跑一趟的,还得先请家属帮他保留一下物品才对……

  想到这里,玖深赶紧拿出手机,打算先拨个电话给家属,接着才发现袁政廷竟然有打电话给他,手机有显示未接来电,大概是刚刚在放空没听到吧?

  幸好那通电话过来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他连忙回拨过去,手机那端很快就接通了。

  「玖深我收到你的简讯了,今天晚上一点你家门口。」

  一打通,玖深就听到对方爽朗地丢来这句,然后他满头雾水,「简、简讯?」

  「对啊,你刚刚发简讯来不是说今天晚上要一起去吗,我打工结束后直接去你家门口,对了今天日子有点特别,记得买枝花,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一点喔。准时到。」

  「咦、喔,好。」愣愣地挂掉电话之后,玖深才惊觉他没有发简讯,也没有和对方约时间,他根本还在考虑中啊。

  不过买花到底……

  搞不懂,但是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那还是准时到比较好,失约没礼貌。

  玖深边这样想着,边拨了电话给家属,「您好,我是早上那个……对对对,不小心摔下来的,对不起………」

  大致谈了下后,家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受到太大惊吓,让他放心许多。

  提了下自己的疑感后,玖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立刻振奋起精神,「那可以不要动、先帮我保留住吗?嗯,我要过去拿,可能很重要……现在可以吗?」

  对方同意后,玖深连忙联系了下早上和他一起过去的人,然后冲出马路拦车,直接往家属那边冲了。

  因为女孩相片上的打扮大多都是穿着小外套,而当时现场遗体的相片上,她的确穿的是外出式单一件洋装,那么很可能出事当天她也穿着小外套出门,询问过家属,母亲也表示了有在衣柜旁边看见更换下来的小外套,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就没有动了,当时警方没问到这事,家属又心情悲痛,所以就忘了。

  衣物遭窃后,那件小外套可能是唯一可以发现什么的证物,另外就是当天穿过的鞋子了,凉鞋也放在鞋柜里没有动过,家属保留了所有可能的迹证。

  很好,有希望。

  车程中,玖深也拨了通电话给小男生,但是接起的是对方家长,还被家长臭骂一顿,说女生的死和他们家无关云云,要警方不要再来骚扰小孩了。

  看来这部分还是让老大他们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到达家属门口时,同事还没来,不过女孩的父母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请先进来喝杯茶吧。」孙母这样说着,然后他们看了看还在飘雨的天空,微笑着请他先入内了。

  因为还在等自己的工具箱和相机,玖深也不能贸然去拿东西,就乖乖地和家属一起坐在客厅。

  真的泡了温暖的水果茶过来,女孩母亲就坐在他对面,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之后,先开口的是父亲,外貌看起来好像在短时间内苍老许多的父亲打破了宁静:「虽然这样问对警察先生很不好意思……但早上你在我女儿房间,有看见什么吗?」

  「叫我玖深就可以了……那个……样本的话,必须要等检……」

  「我们不是问那个。」和男性对望了下,有些年纪的妇人打断玖深的话,「那时候你跑出来,是不是看到我女儿?我女儿是不是还在这里!」

  一秒整个鸡皮疙瘩都爆出来,虽然反射性想大喊不要找他聊不科学的事,但玖深还是硬把话给吞回去,「不……那个……我不会看那种,我什么都没看到……那些事情要问比较专业的……」啊该死!他不能叫家属去找通灵人啊!被老大知道他会被揍到扁掉!

  叹了口气。妇人也没有强追问玖深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其实,我们在事情发生后,也常常会听到广播声……如果卉盈哪里得罪你,也请多多包涵,她一定没有什么恶意……」

  「不、没关系,不用介意,真的不用介意。」只要请她不要再出现就好了!来一次差点就被吓死,玖深只盼望对方让他好好工作,不要再冲出来吓人了,他的心脏真的负荷不了不科学的状况。

  拜托不管地下还是地上有知,真的就放他一个人默默做就好了。

  「对了,孙同学交往的男生你们了解多少?」既然都来了,玖深也想把握机会稍微再问点相关情况。

  「嗯,这件事虞警官也问过,卉盈喜欢的男孩子叫张元翔,我们不认识对方父母,但元翔倒是来过我们家几次,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家里似乎也管得很严,常常和卉盈争班上的一、二名,两个人感情很好……唉,我们不反对他们交往,现在这种时代,小孩子都早熟,就算制止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多看着教着点,让他们不要越界就好,孩子也比较不会因为这样和父母闹对立。」擦擦眼睛,妇人低下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们都不懂……」

  「事情发生之后,元翔的妈妈曾打过一次电话,但是态度很不好,说我们家的事情不要牵连到他们的小孩,请警察不要再骚扰他家,会影响到小孩的未来,邻居也都指指点点,让他们很难做人。」摇摇头,孙父和妻子紧握着手,只觉得无奈。

  听着家属的话语,玖深思考着第一批带回的证物,女孩子那时究竟想留下什么话呢?便条上只字未提,虽然是失血,但肯定有非常充裕的时间让她留下最后的话,不过她却没有。

  是对于父母的抱歉,或是想要给男孩子写点什么?

  本人已经不在了,无法从冰冷的嘴唇中问出最后想着的那些事情。

  「我们听说这件案子是您主动要求查询的。」

  被打断了思考,玖深抬起头,看见的是只充满哀伤绝望又很感激的眼睛,哀恸的母亲打从内心真诚地对他说道:「谢谢,真的很谢谢,不管最后如何,还是很谢谢你。」

  虽然他们早就已经跨过了浑淆界线的难关,但往往在这种时候,却还是会想要多做点什么,比起责任、比起工作,这些事情依旧在推动他们往前。

  并非阻力也并非伤害,这是让他们足以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在这种年代,和身边的伙伴因此可以继续向前走,而不是被绊住迷失。

  他真的希望阿因可以了解这点。

  「老大,快点过来!」

  打开玻璃门,阿柳朝刚出电梯的人招手。

  加快脚步,接到电话就跑回来的虞夏看着还留下来加班的同僚,问道:「什么发现?」「我拆了三干喉咙里拿出来的那玩意。」

  「……他的名字叫林宇骥。」回头一定要赏严司那个每次都乱取死者代号的家伙一拳,虞夏如此决定。

  「总之那是个药包,我们平常也会折到的那种……以前诊所也有,不过里面装的不是药,是这玩意。」拿出了奋战很久的结果,阿柳让对方看清楚了,是一小块记忆卡,「我试了下,已经被破坏了,希望能尽量把资料救回来。」

  「就这样?」既然资料还没出来,叫他干嘛?虞夏眯起眼睛。

  「当然不是,因为是药包,所以我针对药包纸做了些检验,然后找到了制造厂商,对方提供我们中部盘商的资料,用了不能跟你讲的办法,总之透过一些快速管道我先问到了现在还在采购药包纸的地方,排除了正常无异状的诊所和地区医院,发现有几个地方采购用量与申报的不太符合,且附近经常被通报有飚车族出没。」拉出清单,阿柳笑笑地问道:「跑不跑?」

  「废话!」

  拿到清单后,虞夏快速拨了几通电话,准备清查这些地方,「玖深呢?」

  「喔,他刚刚打电话回来,说从家属那边找到第二批物证,或许可以取代被偷走的衣物……虽然不一定有正式效力,晚一点会再过来一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说今天有事会比较早走不加班。」正常状况下,应该会看见那家伙又熬夜拼件,阿柳对于会早走感到有点意外,就算要正常下班,他也以为那家伙会冲回来跟他拿备份钥匙借住,没想到竟然没有,「对那件案子,他还真热衷。」

  「有发现是好事。」不管是林宇骥或是孙卉盈,案子没有孰轻孰重,只要接手,能够厘清是最好的,虞夏在心中打点了下,决定明天再跑一趟男方那边施压,毕竟死者家属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话,男方肯定就是关键了,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去那种地方堕胎,她身边必定有陪伴的人,而且还会是她熟悉的人。


  「是啊,别头破血流都是好事。」不然再多撞两次,这边都要准备办丧事了,阿柳可不认为友人的脑子真的那么耐撞,总有撞残的一天。

  「……」

  正打算骂点什么,虞夏听见外面走道传来跑步声。

  「啊,果然在这里。」被他扔出去的小伍匆匆忙忙又冒出来,「老大,我电访完堕胎死者剩下的同学和网路上的交友了,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孙同学她的一些好朋友也都不知道她的状况,男生那边的朋友也都不晓得,甚至有联系的网友也都说没有异常。」

  「那你跑来干嘛?没事干就继续去追林宇骥那边啊。」因为这家伙太烦了,虞夏就把手上待处理的事物往对方脑子上砸,最好忙到不要来跟在他后面团团转,像条尾巴似地看到就烦。

  「呃……是正要去啦。」今天跑了一天了,其实小伍觉得很累很想回家,但是比他跑更多地方还去找长官吵架的虞夏看起来比他还有精神,他就不敢说累了,「对了,孙卉盈隔壁班好像有个男生逃家,跟她导师聊天时说的,好像也是乖乖牌……不过有人说看到他混在飚车族里,导师希望我们在查案时,如果有找到这学生就快点带他回来。」

  「名字?」奈着脾气,虞夏问道。

  「黄旭光,和孙卉盈他们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