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道上,虞夏看着斗殴後正在包紮的人。

  「警察先生,我说的都是真话,他女儿明明就不是什麽乖小孩,而且他们搞成这样,让我的生意也难做。」罗老板、也就是罗强拿出菸盒,大概是想到医院和罚金,又把菸盒给收回去了,「敢做又不承认。」

  「为什麽这麽说﹖」为了怕他们又在急诊室打起来,虞夏请医院把两人分开房间治疗,然後就先来了老板这间,「你有什麽证据﹖」

  「厚!我说真的啦,之前我透早出去补货时,在附近看到他家女儿跟一个男的勾勾缠,大清早的以为没人看到,在骑楼下面亲来亲去的,连手都摸到衣服里面了,有够不要脸的。」罗强啧了声:「是说原来你是警察,上次来店里吃饭怎麽没讲……」

  「你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吗﹖」并粗想解释虞佟吃饭的问题,虞夏直接询问道。

  「没,啊、啊就那时候急着去补货,谁会去看他们在那里摸来摸去,恁北还想回去洗眼睛咧。」抺了一下鼻子,罗强很快地说道:「那种女学生只会到处跟男人乱搞,我看她去外面租房子,讲好听是怕我们吵架,讲难听一点就是找姘夫在外面比较方便。」

  眯起眼睛看着对方,虞夏觉得眼前的中年人并没有老实说出全部事情,而且看他的态度和刚刚急於撇清的回答,似乎还瞒着什麽事,於是他也很直接地开口警告:「你最好不要随便说谎。」

  「警察先生,立委跟议员我也认识好几个,大家就不要撕破脸比较好吧,我做我的生意,你做好你的警察,今天是楼上要害大家做不下去,你应该好好去对付他们那种暴民,少来找我麻烦吧,大家和气生财。」罗强打从心底看轻眼前的年轻员警,就算是老鸟,只要讲到立委和议员也会马上态度丕变,或者再塞上点钱,管他多年轻多资深,都会买帐。

  「……我虞夏不吃这套,看你要搬谁出来我都会随时候教,我现在就以公共危险一起扣押你们,有什麽话回局里慢慢说吧。」一把抓住对方拿出手机的手,虞夏往前倾,冷冷地看着对方:「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搬民代立委的垃圾,这世界的公道就是烂在你们手里,你们最好保佑永远都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没有一个立委会永远都是立委,到时候看有哪个警察还有办法救人。」

  「干!」抽回自己的手,罗强火大地按下号码。

  懒得去管他要把自己抺到多黑,虞夏转头离开房间,吩咐外面的员警看好人,就往另一边走去。

  在另一个治疗室里是谭家的父母,还有一个赶来的儿子。

  「我一家要告死他!」谭父激动地骂道,情绪还是很亢奋,不过在看到虞夏进来之後就稍微收敛一点了,「警察先生,我请医生开了验伤证明,他根本是杀人未遂!」

  「对啊,拿菜刀耶!拿菜刀要杀我先生,警察先生你也是证人!我们一定要和死他!」谭母上前拉住虞夏的手,「而且他还抺黑我女儿名誉……我可怜的女儿,都死了还要被那个烂人这样讲,这世界哪还有天理啊!」

  「妈,别这样。」儿子拉开了自己的母亲,朝虞夏点了下头。

  这个青年就是和虞佟见面的那个,虞夏知道他叫作谭奇正,是某个外商公司的员工,平常也很少在家。

  「那个烂人,你妹妹生前就抱怨过每次回来时,死变态都骚扰她,你妹妹跳楼自杀搞不好就是他害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谭母在儿子的搀扶下坐到旁边的椅上,但是抱怨依然没停:「小芸之前都说回来经过楼下很不舒服,那个变态之前还摸她屁股,你爸气不过冲下去还跟他打起来……怎麽会有这种人……」

  「有这种事﹖」谭奇正皱起眉,「之前回来你跟爸怎麽都没说﹖可以告他性骚扰啊。」

  「你妹不敢讲啊,说不要闹大。」谭母泪汪汪地指控着:「好几次了,小芸都偷偷跟我讲,说楼下那个老板很恶心,还都色迷迷地看她,问我们一定要住这边吗,那是我们的房子啊,哪有我们搬出去的理……」

  「请问有确切的证据吗﹖」虞夏看着眼前一家人,不得不出口打断:「能不能把详细的事情都告诉我﹖另外,想请你们配合让我们去谭小姐的房间看看。」

  「有什麽问题吗﹖」谭奇正立刻问道:「我妹妹都已经自杀了,难道还有什麽……﹖」

  「我们推测死因可能不单纯,但还未有确实的证据,虽然说已经自杀,但是似乎有其他问题,请问你们愿意让我们继续查下去吗﹖」

  「查!」在谭母和其子都还没表示意见时,谭父整个人暴跳了起来,瞪大的眼睛赤红到狰狞,「我们家随便你看,小芸的房间你全部都拿去查!我不信小芸会想不开去跳楼!就算死了我也要知道原因,我一个女儿养那麽大就这样没了……你们一定要查出一个真相给我,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我也想知道,小芸前几天还回来陪我们吃饭,还在跟我们讲笑话……」说到伤心处,谭母又擦拭起眼泪。

  「拜托你了。」谭奇正直接向虞球弯腰,「我妹妹的事情,拜托你们了,不管是什麽事情我们都配合,请让我妹妹可以安安心心地回佛祖身边。」

  虞夏拍拍谭奇正的肩膀,「我们会尽力的。」

  诊疗室外,又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快点叫医生!」

  跟着担架下车,虞因看着躺在上面染满血的聿,完全止不住内心的害怕。

  救护车的鸣笛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非常不真实,周围的吵杂声也不真实,他说这样跟着跑,直到被其他人拉开,说不要防碍医生急救,就这样孤伶伶地被丢在空荡的地方。

  四周的空气在瞬间都凝结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全部都是血,暗红色的血液像是诅咒的颜色,连他身上都是,刚才还暖热到烫手,现在已经冰凉到刺骨。

  那时候,要救小孩的是自己,但他慢了一步,他明明已经绕过机车要冲出去了,但是他晚了一步。

  明明、躺在那边的应该是他。

  他没办法开口,急诊室的帘子拉上,护士将他推到治疗门外,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在急诊室的其他病人窃窃私语着,地上还有一路推进去时所滴下的血迹。

  虞因毫无感觉地在走廊上滑坐下来,背脊就靠着冰冷的墙壁,墙壁後面是医生正在抢救的聿……他将脸埋在沾满血的手上。

  他怎麽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聿冲出去﹖

  某种冰凉的东西在他旁边停下,他感觉好像有什麽东西靠了上来,低低的哭泣声萦绕在耳际,灼热的痛印上了肩膀。

  「走开。」

  他现在什麽都不想管,连看都不想看,「全部都给我走开!」

  或许是感觉到他心情极度恶劣,那哭声很快就不见了,换成了轻轻的脚步声。

  虞因抬起头,一个护士逆光弯下腰,递给他乾净的毛巾,「没事的,医生说都是外伤,你快点把手、脸擦一擦吧,等等处理好就可以进去了。」

  他接过了毛巾,护士给他鼓励的微笑,就去安抚正在急诊室里吵闹的人。

  那是几个正在闹事的人,或许在外都只是一般市民,但现在大吵大闹着,让人看起来格外地厌恶。

  「为什麽医生不先看我!我都来了半个多小时了,你们医院是觉得病人死了活该吗!」冲着护士咆哮着的是个看起来没什麽问题的中年人。

  「很抱歉,目前急诊医师都在处理急症……」

  「我就不是急症吗!我头痛一整天了,来你们这里还要等!你们医生是多伟大啊!」

  「不好意思,可是刚刚已经给你药,你只是一般感冒……」

  「干你娘咧!医生不用出面,以为是给我仙丹吗!我头痛到快爆炸了还一般感冒!吃那啥药根本没用!叫医生快出来!」

  他看着,这种一般民众的嘴脸。

  「对不起,可是医生们现在手上真的都是很危险的病人……」

  「小姐,那我们什麽时候才可以看﹖」坐在一旁等待的妇人也跟着叫嚷了起来,「我女儿一直在咳嗽,都等了快一个小时,医生到底什麽时候才要来帮我们看﹖」

  「我可以先帮你安排到一般门诊。」护士说着一个小时前就说过的话:「妹妹也只是一般感冒,医生刚刚也建议您可以先转到……」

  「门诊要等很久欸,你们医生到底哪时候可以看啊!」

  虞因抱着头,不想再看这些人也不想听,他感到厌恶与厌烦,那些为了自己不顾别人的叫嚣声,护士版拉扯着无法去帮助其他人。

  真的很吵。

  几秒之後,护士尖叫了起来,「请不要这样!」


  那个头痛中年人拉扯着护士,就枇一巴掌打上去。

  他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上扬的手,然後扭住对方的关节,直接扎中年人的手反折後借力将人摔倒地上,正好让赶上来的保全压住对方,「不要在急诊室打架。」虞因甩开对方的手,站起身,可能是他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是血,看起来太过骇人,刚刚还在吵的人全部安静了,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他转头,看着往後缩的妇人,「小感冒就去一般门诊,急诊不是这样给你们用好玩的。」心情已经够差了,看到这些人更是整个恶劣到不行,为什麽聿就要躺在里面,他们这些根本没什麽大病大痛的人可以在外面活蹦乱跳地叫嚣﹖

  妇人抱着小孩,用一种又害怕又厌恶的眼神回瞪他。

  虞因嗯了声,周围都安静下来,他的脑袋也没那麽痛了,正想走回墙壁边等待时,另一个护士从治疗室里跑出来,低声告诉他:「医生说可以进去了。」

  他闻到浓浓的消毒水味。

  护士拉开帘子,正为伤患诊治的医生看到人来,就朝虞因招招手,「你是他的……﹖」

  「家属,我是他哥。」虞因立刻靠到床边,看着躺在上面的聿,他的脸色整个很苍白,头上已经固定了纱布和绷带,手臂上也一样用纱布压着,床边的支架上挂着血包,正在缓慢地输送着血液。

  「等等来办个住院手续,可能有点脑震荡,要住两天观察,还有手上撕裂伤稍微严重了一点,要好好照顾才不会感染。」医生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然後开了单据,让虞因等等去办理,「不过幸好都是外伤,如果头没有事,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小心一点就好,这两天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也不要吃刺激性食物。」

  听到这里,虞因才整个松了口气,「谢谢。」

  医生和护士离开之後,虞因在床边坐下来,一低头才发生聿已经醒了,正眨着紫色的眼睛巴巴地往他这边看。

  「有没有哪里痛﹖」

  聿看着他,摇头。

  「你干嘛冲出去。」因为对方头上包绷带,虞因实在揉不下手,只能开口问:「我本来—」本来应该是他去救那个小孩。

  「你会去,不行。」聿看着一脸懊悔的虞因,很愼重地说:「盯着你。」他答应过虞夏了。

  「你真是……」也不知应该讲什麽,虞因很懊恼,没想到会把聿牵连进来,还害他被车撞而受伤,他根本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因为这些事情有所伤害,「以後别再这样了。」

  聿皱起眉,「你也是。」

  「我才……」

  正想反驳时,虞因突然注意到入口处有人,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被聿救下来的小男生跟他的母亲站在那边,他朝对方点了一下头,妈妈就带着小孩进来了。

  「很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小孩。」看着床上的聿,妈妈深深地一鞠躬,然後将包着手的小男孩往前推,让他道谢,「治疗方面的支出,请让我们家帮忙负责吧,因为我家小孩自己没看路,害你们也受伤,真的很抱歉。」

  因为对方很诚恳,虞因也连忙要他们不要太介意,「总之没事就好,人平安最重要,我弟也没有很严重,小弟没事就好。」

  小男孩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这让虞因觉得有点奇怪,拉了椅子请他们坐下来,顺便问是怎麽了。

  「我是被人推的。」

  男孩这样说。

  这对母子叫作王秋雪与叶翼。

  根据叶翼所说,那时候虞因叫住他时,他的确愣了一下。

  「可是後来,看到红绿灯变成红灯了,我就停下来,没有要往前走,我有看路。」小男孩强调着自己的清白,反驳了妈妈说他走路不看路的话,「是有人推我,我才摔出去,不是因为我没看。」

  帮聿垫了枕头让他半坐起来,虞因看着小男孩,「你有看清楚是谁推你吗﹖」

  「没有。」叶翼立刻就摇头了,「没看见。」

  「怎麽会有人这麽过分啊,不知道路口监视器有没有拍到,就算是恶作剧也太过火了,还好我家弟弟跟你家弟弟都没事。」王秋雪很不满地说着:「现在的社会真的越来越乱七八糟。」

  「如果不介意,带弟弟去备案比较好,幸好车子有煞车,不然真的会出事。」虞因想着等等也得出去做笔录,毕竟还是车祸案件,对方车主也被吓个半死,不过人很好,连连说不用赔偿什麽的,大家没事就好。

  「对了,请问你那时候叫我家小孩有事吗﹖」妇人在寒暄之後,想起了另一件事。

  「喔,是这样的。」为了保险起见,虞因问了大楼位置,确定了不是他们的住所之後,才询问了小男孩:「你那天是不是和你另外一个同学去了那栋大楼﹖」

  看了旁!的母亲一眼,叶翼支支吾吾地不敢讲话,倒是王秋雪皱起了眉,一巴掌往自己小孩肩膀上打下去,「你又给我乱跑!你是不是又跟隔壁那个徐小高乱跑了!妈妈不是说过不要和小高玩在一起吗!他们家里很复杂,要说几次你才会听啊!」

  「可是他爸爸又打他啊……学校里面其他人又不理他,妈妈你不是也讲说要帮其他小朋友吗,小高很可怜啊……」有点受委屈地扁起嘴,叶翼低下头,十只手指扭在一起,「老师也不敢管仔,他爸爸那麽坏……妈,小高可不可以来住我们家啊﹖小高饭都吃很少,我的饭分一半给他这样好不好﹖」

  王秋雪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拍拍儿子的头,「小翼啊,大人的事情很多都很复杂的,小高来住我们家不会有什麽改变,而且他妈妈一定也不愿意。」说完,她看向虞因,解释道:「你问的另一个孩子是我儿子的同学,也是我们的邻居,叫作徐志高。他妈妈因为吸毒的关系现在还在勒戒,之前也涉及抢案,可能还要坐一阵子牢。现在跟他住在一起的是妈妈另外改嫁的继父,他妈妈坐牢之前把小孩子托给第二任丈夫养,也付了一大笔小孩的教养费。可是那个第二任不是好人,隔壁出入分子很复杂,还常常带不一样的女人,心情不好就会打小孩,我们左右邻居都不想跟他有什麽牵扯。」

  「嗯﹖没报警过﹖」虞因听着又是类似的家暴案,心情不由得更沉重了起来。

  「有,但是隔壁好像跟什麽代表很熟,每次都压下来,社工都被赶走,之前报警没多久,他就拿棍子来砸我们左邻右舍的门和玻璃,放话说下次再有警察来,要杀多管闲事的人全家,所以大家都不敢再管那家的事。」顿了顿,王秋雪露出很困扰的表情:「我们很希望他快点搬走,毕竟要买房子不容易,我们也没办法说搬就搬……唉,总之我都叫小翼不要跟隔壁的小孩玩在一起,不然他继父哪天神经病又发作,我很怕小孩会出事,但是小翼老是讲不听,经常下课就和小高到处乱跑,已经版我骂过很多次了;因为跟小高混太近,他那个继父前两天还侵门踏户来警告我们不要管闲事,还砸坏我们家的花盆、门窗玻璃,唉……他们该不会在那栋大楼里做了什麽坏事吧﹖」

  「这倒……」

  「才没有咧!」叶翼打断大人的话,很不满地说:「那天小高说他爸爸心情不好,钱掉了,说是他偷的要打死他,他不敢回家,问我可不可以陪他去躲起来,中午下课之後我就跟他躲去大楼里面,我们还有买午餐。」

  「那时候你们有看到什麽吗﹖」虞因连忙追问:「你们是躲在哪里﹖有没有发现什麽怪怪的地方﹖」

  这时候,叶翼突然沉默了,而且神色变得有点不太自然,「没、没有……我们躲在楼梯间,没有什麽怪怪……」

  「小翼,不要说谎。」王秋雪当然也发现不对劲,沉下脸色说道:「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说谎,你那天跟小高是不是做了什麽坏事﹖」

  「才没有,我们什麽都没做!我没有看到,是小高看到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啦!」说完,叶翼马上从椅子跳下来,拉着母亲的手,「我们回家了啦,我真的没有看到。」

  追问了几次,小男孩依旧死不开口,就算知道有什麽问题,但是虞因还是问不出来,其中至秋雪也骂了几次,但是叶翼还是死咬着他什麽都不知道、没看见,而且情绪越来越紧张,不断地嚷着要回家。

  王秋雪也没办法了,留了地址给虞因,说小高好像这两天也没去学校,前天她还听到隔壁打骂得很凶,这两天似乎没啥动静了,让虞因如果真的有必要,直接自己去找人,但是可能要带些人帮忙比较好,如果有办法就请警察介入吧,但是千万别让隔壁知道与他们有关系,然後就带着很着急的男孩先离开了。

  看了地址,虞因和聿互看了一眼,然後叹了口气,先帮他躺下来和拉好棉被。

  坐在床边想了想,他拿起手机,打了简讯给虞夏和东风,毕竟讯息是东风提供的,有必要也和他打个招呼。

  「你再睡一下吧。」摸着聿的额头,虞因哄着人,「我去帮你办一下住院手续,你乖一点,我顺便买优格和布丁回来。」

  「一定喔。」的确感觉到疲累和困意,聿还是强打起精神,「盯着你。」

  「好,你快睡吧。」

  然後聿才乖乖地闭上眼睛。

  虞因接到电话是在办好手续、正在医院内的商店采购甜食时。

  他看了一下显示,是东风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对方根本也不打招呼,劈头就说:「那个妈妈说前两天打很凶,之後就没动静了吗﹖」

  愣了有两秒,虞因才意识过来对方是在问刚才的简讯内容,「呃,是啊,小孩这两天也没下学的样子,我正想打电话给我二爸……」

  「你马上出来!快!我人在……」东风报了一个位置,就在案发大楼附近。

  「怎麽了﹖」注意到对方的语气很急切,虞因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去救人,快点!」

  然後电话就被挂断了。

  一头雾水的虞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怎麽回事,但是他认识东风这几天来,没听过这麽着急的语气,他说要救人绝对有问题。

  就在那瞬间,虞因突然知道了,小孩被打得很凶,再来没动静、也没去上课,叶翼这两天也没看见对方。

  每个家暴案都很可能会有一种结果。

  但是他也不能把聿一个人孤伶伶地丢在医院7,这个时间不管是黎子泓或是严司肯定都不能抽身,虞因只想到一个很有可能可以再帮上他的人,他也只能赌一赌,赌看对方的第六感是不是真的都那麽准。

  「喂﹖一太,你人在哪里!」

  几分钟之後,来的不是一太而是阿方。

  一脸莫名其妙的阿方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凑上这个热闹,他今天来附近帮小海买东西,没想到会接到一太的电话,「刚好我在附近……」

  虞因把手上的袋子塞给对方,「我弟在7001,先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了,万一他醒了,跟他讲我会带布丁蛋糕回来!」说完,他也顾不得阿方还没讲完的话,直接就冲出去了。

  也不管会不会被开单,虞因尽量将摩托车飙到最快。

  狂燥的风不断刮进他的安全帽里,他听见那种低低的哭泣声,手腕给人紧紧抓着,粗断地哭泣。连续闯了两个红灯之後,虞因在一家店前停下来,早就站在那边等的东风接过安全帽,也不等招呼就迳自爬上後座。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王秋雪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排别墅式住宅,大概十连户。

  虞因一下车就先拨了电话给虞夏,让他快点调人过来,一转头就赫然看到东风已经去按人家电铃了,而且还狂按了好几下。

  几秒之後,房子里的大门被人重重甩开,伴随着难妁入耳的连串脏话,「找死吗!干恁娘咧接啥小!」

  虞因听见了铁门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连忙把还在按门铃的东风拉开,铁门打开後,他们看目的是个略微壮硕的中年男子,两条手臂上都刺满了青,一脸阴沉恕目的,看起来不是什麽善良的普通人。

  「冲啥小!」男人看到他们,恶狠狠地骂着:「是死没路去嗄!」

  「我们要找徐志高。」并没有摄於对方的凶狠气息,东风冷淡地打量了一下屋主,「读国小的,他昨天乱丢石头打破我家玻璃,快点叫他出来道歉,你是他爸爸吗﹖玻璃要怎麽赔偿﹖」

  「我赔你娘!」突然就拽住东风的衣领,男人怒骂着:「你系咧工啥小!干你祖嬷咧,你是看到鬼喔!徐志高不可能打破啥小玻璃,快给我滚!」


  看对方居然这麽不客气,虞因连忙上前要帮忙,被扯住的东风抬起手制止他,「……我看到就是他打破的。」

  「干!恁北说没可能就是没可能!趁恁北心情还好,快给我死远一点!」冲着东风狂吼,男人完全无视听见骚动而探出头的左邻右舍,还重重地把东风给甩到旁边,冲着邻居吼了句:「干!看啥看!再看就杀光你们全家!」

  让虞因帮忙扶起来,东风按着撞得很痛的骨头,甩甩晕眩的脑袋镇定地看着暴躁的男人,「刚打完针吗﹖」

  一听到东风的话,男人脸色突然整个丕变,原本已经要回屋子甩铁门,在那瞬间整个人突然暴冲出来,手上拿着门边的铁棍,不由分说地就朝陌生的访客打下去。

  虞因连忙挡在前面,已经被虞夏训练了一段时间,所以一些基本应对他也都很熟练了,以前这时候应该就会版打得头破血流,不过现在他可以侧身避开,然後抓住男人的手用力反折,让他的铁棍脱手,没打在後方的东风身上。

  「请加油坚持。」丢下这麽一句话,完全没有共同御敌打算的东风直接朝门户大开的房子冲进去。

  「坚……我咧靠!」看他如此没义气,虞因不免也骂了声,然後一分散注意力就是被对诱给殴了一拳在胸口,幸好力道没有自己想像的大。

  ……也有可能是被虞夏揍习惯了,才觉得别人打起来都没那麽痛,他二爸可是真的拳拳都快打断骨头,练习还都是手下留情。

  虞因突然觉得有点哀伤,难道他的皮真的变厚了吗﹖

  也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感伤,男人又冲上来,也不管有没有武器,抡起拳头就是要打。

  注意到对方的精神异常亢奋和暴躁,虞因险险躲开後,巷子口的警笛声就传来了,可能是接到虞夏的通报,好几个管区员警一下车就冲过来,帮忙制伏发出不明怒吼的壮硕男子,不过对方力气大得异常,还打伤几个员警。

  可能也被男子给惹毛,最後几个警察一起扑上去,把人牢牢压在地上才制止。

  「这边发生什麽事了﹖」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其中一名员警站起来询问旁边的虞因,他的脸颊上还有圈瘀青。

  「等等、先等一下。」想到可能会被告擅闯民宅,虞因有点紧张地往屋内看,刚好看到东风抱着一团棉被很喘地跑出来。

  「快叫救护车。」把手上那团东西放在地上,东风朝旁边的员警喊道。

  一看到那包棉被,被压制的男人突然发出怒吼,然後挣动得更厉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蛮力,他粗暴地甩开几个警察,接着撞开了想拦路的警方,居然就这样往外逃逸。

  几名警员追了上去,另一边也拿了无线电请求支援。

  也不想去管到底有没有抓到人,虞因紧急地蹲下来翻开那包染有血迹的棉被,厚重的被子掀开之後,他看到一张几乎肿胀瘀青到不成人形的小脸,被包裹在已经泛黑的棉被当中的,是很瘦小的身体,手脚上全部都是瘀青和衣架、皮带抽打出来的伤痕,手臂上更多的是小小圆圆的烫伤,小孩嘴角的血渍已经都泛黑了,左脚也朝不自然的方向扭曲。

  一看到这个状况,留在当场的员警立即请求救护支援。

  「还没死。」测了一下呼吸和脉搏,东风看向虞因,「很虚弱……」

  松了口气,虞因连忙想要帮忙点什麽,但是小男孩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了,几乎没多少好肉,让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帮起,倒是旁边的东风很熟稔,向员警借来小刀之後就将棉被给割开撕成条,开始固定一些扭曲骨折的位置。

  很快地,救护车到了。

  在跟着上车的同时,虞因听见了细小的哭声,不经意地抬头一看,隔壁那户人家的门口猛地出现了一个男孩,苍白着脸,望着他,那是才刚刚分开不久、很熟悉的脸。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叶……」

  後车门在他面前关上。

  然後小孩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