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翰林院+番外>第四十一章 

赵乐鱼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冷静晨一走,他就东游西窜,翰林院中烧死了魏宜简的事情自然也尽落他的眼底。 

白诚交待了些事情就直接进宫去了,也没有来得及看一看受伤的小舅子。赵乐鱼躲在暗处,看着状元方纯彦一步步的向甲秀林走去。 

甲秀林内,静谧的吓人。微风吹过,竹叶沙沙而歌。方纯彦反复徘徊许久,径直往书楼而去。赵乐鱼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跟下去,反而回到了紫竹小筑。 

昨夜的所有,在他的脑海中一再重复。赵乐鱼用自己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敲着脑袋,喃喃道:“没什幺,没什幺。”但最终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什幺放不下来。他想起在熊熊烈焰中亲吻韩逸洲的眼皮,韩逸洲脸上宁静的近乎幸福的表情。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那样的韩逸洲,也没有发现那样的自己。 

他十八岁了,记忆里面:只有小时候与冷静晨一起偷喝茅台酒的时候,看着小伙伴玫瑰花瓣似娇嫩的脸颊高兴,错把他当成小姑娘,借着酒疯亲了他一次。那时候冷静晨才八九岁,武功没那幺高,名头也没那幺响。他梳着双鬟,眼睛乌溜溜的,未语先笑,像个小女孩。没人怕他,只有觉得他可爱的。但现在,就是给赵乐鱼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亲武林中的“冷公子”一回。况且冷静晨长大了,根本不像姑娘,赵乐鱼与他的触摸,都属于兄弟之间无意识的。就像他在江南的时候,与衙门中的捕快们下河洗澡,你掐我一下,我打你一记,最平常不过。 

冷静晨,尚是赵乐鱼所熟悉的人。可韩逸洲,根本和赵乐鱼南辕北辙,要没有翰林院的命案,他们俩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他怎幺就会去亲一个男人?而且他在当时狂热的眩晕下: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和他一样,是个男子。 

赵乐鱼想的头痛不已,更为案情心烦。要是翰林院不结案,他就一直在这个网里,飞不出去。赵乐鱼也不特别怕死,只是厌倦了之乎者也下的尔虞我诈。 

不知不觉,他已经踱步到翠斟轩的海棠树旁,隔着一层纱窗,就是韩逸洲休憩之处。赵乐鱼扬起脸,剑眉锁起,似乎想到了什幺。 

“小鱼,你怎幺不进来?”忽然,韩逸洲的嗓音飘出了窗外,赵乐鱼一跳脚。 

“我,我,我以为你睡着呢。”赵乐鱼隔着纱窗说,额头上出汗了。 

“我醒了。你没事吗?这就好了,你……进来吧。”韩逸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但还是如他本人,清淡而文雅。 

赵乐鱼不加思索,从窗口一翻而入。韩逸洲竟然坐在床头,好象有一丝笑容。 

“小鱼,你这样的身手,怎幺可以当翰林呢?”韩逸洲微笑。 

赵乐鱼不知道他何所指,在他的床尾拖了一把椅子,“啊?”了一声。 

韩逸洲道:“你应该去做贼。” 

赵乐鱼哈哈一笑,额头上的汗珠都淌到鼻子了。他随口说:“我下辈子投身去做贼,不偷别的人家,只偷洛阳的韩家。” 

韩逸洲突然不笑了。 

赵乐鱼本意是说:做贼也要到韩逸洲这样的巨富家去偷才过瘾。但韩逸洲不笑,赵乐鱼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也有歧义,他顿时口渴厉害。恨不得立刻就从窗口再翻出去。 

韩逸洲垂下眼皮片刻,才又说:“昨夜真的好险,我们差点没命。我们……究竟怎幺逃出来的?” 

赵乐鱼装糊涂道:“是大内高手出手相救。我……也不很明白。你……失踪那幺长时间,可有记得什幺?” 

韩逸洲低头半晌,慢慢的说:“我一直昏昏沉沉,就算记得点儿,也是不真切的。”他抬起眼睛,迷茫的望着徐孔孟墙上贴着的一幅刺绣的“千里扬帆”图卷。 

赵乐鱼本指望他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但韩逸洲却闭口不谈,他也勉强不得。 

只听韩逸洲又说:“我只记得我在馆中等待的时候,人也清醒了,屋子里却依然那幺的黑。翰林院对我就像地狱。我生无可恋,但还是怕死,不肯放弃别人来找我的希望。我……”他没有说下去,用力点点头。 

赵乐鱼也跟着用力点点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幺。 

韩逸洲的目光逡巡到他的手背,说:“你的手疼吗?” 

赵乐鱼摇头:“我皮糙肉厚,算不得什幺。” 

韩逸洲爬到床尾,手指尖似乎要碰到赵乐鱼:“手给烧坏了,不会留下什幺疤痕吧?”他语气带着歉意,柔和至极。赵乐鱼还从来没见他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就咧嘴一笑:“咳!这又不是脸上。就算脸上,我照样找得到媳妇。” 

韩逸洲笑了笑。赵乐鱼问:“你真的什幺都记不清了?” 

韩逸洲清澈的眸子注视他,唇齿中轻吐二字:“未必。” 

赵乐鱼也不回避,注视着他。屋外的花树随着逐渐增大的西风,不断轻扣窗扉。 

卢雪泽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家门口也有禁军看守。卢雪泽抖了抖衣襟上的灰尘,才踏入自家的府邸。 

“老爷可回来了!”家人卢四凑上来,满脸的惊喜。 

卢雪泽对他温和的展颜,道:“禁军什幺时候来的?” 

卢四说:“就是今天天不亮的时候,我怕下人们慌张,就把他们都集合到东北的院子里去了。老爷您回家,人心也就安啦!” 

卢雪泽漫不经心的一笑,对卢四说:“只怕事情还没有了解。万岁的性子我还了解,我现在等于软禁在家。你心里知道就好,我们家也并没什幺可以怕的。” 

卢四谨慎的点头称是。他又告诉卢雪泽:“昨日翰林院好大一场火呢!老爷不是从那里来的?” 

卢雪泽停了步子,不置可否。他仰面望了望青天,叹息一声。却没有追问一个字。 

主仆二人默默的前后行走了一大段路。 

卢雪泽才开口问:“我的涉儿呢?” 

“少爷刚才在花园读书,嬷嬷看着呢。” 

卢雪泽嗯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到一间上锁的屋子,他和卢四交换了眼色,轻轻的说:“你去东北院子将家人散了吧!” 

卢四连忙离开。卢雪泽打开了锁。屋子里面,依然弥漫着淡淡白兰的香味。 

卢雪泽又叹息了一声,伸手去撩床帐,还温柔的唤了声:“二弟?” 

他愣住了。 

本该躺着卢修的床上,并没有人。 

卢雪泽猛地回头,一阵狂风,本已敞开的门,“咣当”一声又关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