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泉慢悠悠的拿过来,一张一张的看着,突然停了下来,道:“你真的画全了?”

  “当然画全了,”乾清一脸怨气,“你第一次让我测量院子还不算,又让我画出来,还要标上树木、房屋甚至小栅栏。真是见鬼,我居然真的听了你的。”

  他双手抱臂,等着厢泉的解释。

  厢泉掏出其中一张,指了指上面的一小片空白:“这里没有东西?”

  乾清瞅一眼,嚷道:“那个角落根本没人去,都没什么脚印,似乎没有东西。”

  厢泉挑眉:“你确定这里没有一口井?”

  “井?”乾清一愣,“好像……好像没有,既然有湖为何还要井。你又没去现场,休要胡言乱语。”

  厢泉鄙夷的看了乾清一眼:“一个院子的生活用水若倚靠湖水,没有上游下游之分,洗衣洗碗,这都对饮用水有污染。人们通常会在湖边打井以泥土净化水质再来使用。无井,不符常理。”

  乾清不语,心里琢磨莫非自己真的遗漏了?那里是深草区,倒是真没去仔细看看。

  厢泉哼一声,又问道:“你见过吹雪了?”

  乾清愣住,诧异道:“没有哇?你何出此言?”

  厢泉合上书本,示意乾清上前,轻轻从青蓝色罩衫上捡起一根白色猫毛:“你从哪蹭的?”

  乾清冷笑一声:“我去萍水楼吃饭了,人多物杂,兴许从哪个座椅蹭到的。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说好的,告诉我真相。”

  厢泉不作理会,歪歪斜斜的躺在绒毯上:“你这人办事不叫人放心。地图标注不清也就罢了,昨日见你回来,手上无灰,鞋上无泥,面容无倦色。今日归来则一身酒气、脂粉气,虽是未喝酒,定然偷懒了。衣襟上有汤羹茶渍,下衣摆还有久坐形成的衣服褶子,我是要你去出去喝茶么?”

  乾清怒极反笑:“我好心好意给你调查,不知感激反而出口伤人!简直就是乌龟王——”

  厢泉叹一声:“你去给我准备车子吧,还要麻烦你把我抬上去。我现在腿能动了,脚却不行。”

  乾清惊讶道:“你好了?”

  “正是。”厢泉撑着墙壁勉强站起。

  乾清见状,毫无惊喜之感,只差破口大骂了:“你去干什么?你早说你亲自去,还要我去干什么?那我岂不是白跑了?”

  厢泉没说话,挪到桌子前的圆墩坐下,拿过红信写的诗,张开默默的念着:“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很特别。”

  他又放下,端起花盆来仔细的看着,默念道:“她不喝药啊……而且……”厢泉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言又欲止。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乾清不耐烦了,“你刚刚说你亲自去一趟?”

  “对,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厢泉头也不抬。他挖了一点花盆中的土壤,仔细看看,最后拿起药渣。药渣已经烧成灰烬了,他取一些,用鼻子嗅嗅,惊讶道:“这居然是……大麻?”

  乾清问道:“什么东西?”

  “这些残渣是大麻的叶子。西域那边比较常见。我本来以为是什么其它药物,还翻了这么多医书,还打算去请教别人的,没想到……”

  乾清抓起一点闻闻,只觉得气味与众不同:“大什么?麻?”

  厢泉抬头解释道:“与中原的桑麻不同。那边出了大宋疆域还能见到许多奇异植株,盛产罂粟、曼陀罗、大麻、毒菇,都是一些常见的致幻剂。”

  乾清惊讶,但厢泉闭目缓缓道:“已经很清楚了。”

  乾清要插话,厢泉打断道:“你去给我准备一辆车子,我准备先去一趟庸城府衙,再去一趟西街。我知道你有疑问,今晚给你一个解释。”


  “你真的都弄清楚了?”

  厢泉颔首不语。

  乾清先是讶异随后嘲笑道:“胡说八道,这么点线索!院子地图和一堆破烂货,还有妓|女和窝囊知府的半真半假的话,你能知道什么?”

  厢泉只是又捡起碧玺的金兰绣帕:“我倒忘了还有这个呢。”说罢细细看起来,不冷不热道,“你要小心,说不定你母亲正欲把小泽给你当妾呢。”

  厢泉这话突如其来,倒是把乾清吓得半死,他愣了许久才怒道:“呸!你胡言些什么?”

  厢泉只是笑着,打发乾清备车。

  乾清满腹怨言无处诉说,也没准备车子,只给了厢泉拉来一只小毛驴。厢泉没说什么,倒骑在毛驴上由乾清牵着。

  厢泉一直在把玩一些草叶,像是柳树的叶子。

  太阳刚刚下山,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了天边的晚霞,天地瞬时融入一片墨色。街灯点燃,巷子里偶有犬吠,也有阵阵饭菜的香味和菊花香气钻入人的鼻中。

  乾清牵着毛驴踏月而行,心里觉得不舒服。自己一个少爷,未用晚膳却非要给一个算命先生牵驴。而厢泉没说话,只是玩着手里的叶子。那样子像极了八仙里倒骑驴的张果老。

  这条路很幽静,像是永远也走不完。浓重的夜色作伴,让人想要嗅着庸城湿润的空气沉沉睡去,更夫的梆子声与西街的嬉闹声顺着夜色滑到乾清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