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众人回应,眼中燃起深似海的恨意与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挥退了众人,才缓缓从屋中步出。

皎洁月色,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轻抿的嘴角微微下垂。

他行至庭上中央,腕间忽地一掷,一个下腰,精钢打造的炼勾从手中射出,直直贯穿二十步外的一棵树。他迅速手中一拉,炼又收回手中,而那树应声倒地,断成了两截。

「霁月……」他喃着。眼中交错忿恨与难解的情绪。

一阵风拂来,吹起了他腰间玉饰,叮叮作响,他将之收进佩带之中。

抬眼,黑云蔽月。

风起风止,他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一抹白影靠在屋檐阴影处,闭目养神……顺道听着窗里传来的对话。

「……现在几更了,妳猜?」淡淡的讽意,出自不高不低,毫无起伏的男声。

「三更啦。」刻意压抑尖锐的声音说道。

「可妳昨夜二更才睡,」解决了百花楼邵秀才一案,录了些经过准备隔日交予潇潇传回镜潭,方才写完,正要就寝这小妮子便门也不敲闯了进来。蔺春旅轻问,「不累?」

「不累。」喜鹊诚实回道,黝黑面上一对大眼好比天上星星。离开此地前,她不打算卸了那易容。

……看来她是不会罢休了。

认清了事实,蔺春旅暗自叹了口气,给彼此斟了杯冷茶。

喜鹊见状,明白是小春默许两人夜谈,欣喜问:「小春,你摸着良心说,不能让凶手伏法,你恼不恼?」

「唔……」这应当是这世上最不让他恼的事了……蔺春旅搔搔头。说白了,与他何干?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已多少能猜测,眼前小春这反应,肯定是不想说出来浇她冷水。

可,为何呢?若她研究一种药物,必要试验到成功才甘心。小春精于验尸审案,没可能甘于纵放人犯才是。

「定一个人罪是很容易的,」瞄了眼纸窗外,仍是一片黑暗,看来有望在日出前窝回床上小憩一阵,蔺春旅说道,「但我在公堂上见多了被定了罪,却依然理直气壮、毫无悔意的人犯。押赴刑场斩首时,仰天大笑大呼『一命换十命,值得』的人也不是没有。」

「……」的确,寡廉鲜耻之人,她在江湖上见多了。

「杀人放火都不放在心上了,又怎会在意他人眼光。因此,定罪与否,处刑与否,都只是方便那人控制百官万民……」扯远了。他打住,啜了口茶,「总而言之,能让犯人打从心底承认自己做错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最拿手的便是找借口让自己好过。

喜鹊听着小春十分难得的侃侃而谈有问必答,良久,才道,「所以,你让牡丹最在意之人来定她的罪。然而,痛苦的却不只她,还有桂香啊。」人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今日一见却不是如此,她听闻桂香已连夜离去,牡丹是留不住心底之人……她无法不同情牡丹与桂香。

蔺春旅沉默了会,将茶杯拿近,却迟迟未沾唇,「一个人,可以接受别人对他好,而无视其背后缘由,也可以选择了解后,再接受那付出。」他无意过问谁人的意图抉择,断狱,从来只为他自己,无论谁痛苦了,都只是个结果,并非他的目的。

那话语,让她思考了好一阵。

两人无语。

窗外一声雷响,接着,便是沉重的落雨声。

蔺春旅眼神隐隐一凝,瞄向了窗外。

窗外有什么他看不清楚,不过,他想某个人应该是在外头。

然后,又不着痕迹将视线疑回。「小喜鹊儿,妳不向辩叔解释?」

辩叔气小妮子给自己下了乱七八糟的药,她分明在意,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解释什么?」她拧了拧手。她出言怪小春残忍,可他方才一言似又在说自己。她并不是个求回报之人,也不是自认救了辩叔一命,往后就事事要拿人情压他,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着?她就是有所不快!

将一切尽收眼底,蔺春旅噙着笑意,这小妮子一旦将一人当成了朋友,就十分义气。「就当我没问吧,若妳没别的事了,天亮前我要歇一会。」

很温和的逐客令,喜鹊嘟了嘟嘴,说了那些话,又提及辩叔,叫她现下怎么睡得着?小春真可恶。

「怎么?」他故做不明白。

「睡你的大头觉啦。」她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呵呵呵……」蔺春旅目送她出去。

门阖上那刻,他的笑也隐了去,吹熄灯火,除了外衣,倒头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