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该如此静的,不是?

手,不自觉地来回抚着左手衣袖,袖中暗袋,藏有潇潇给他的纸片。

盼了数年,盼到,他都快要弄不清自己最初究竟是做何打算……年岁,最可怕的莫过于让人习惯,荏苒怔忡时,便软弱了。

平凡的眼,依然是将情绪隐藏的极好。

「我的小百合,」又过了很久,蔺春旅道,「验尸去吧。此事,还是早了早好。」

「……是。」

黑暗里,两粒花生米飞来,击中了看守衙役的穴道。

晏白河见其二人倒下,领在大人前步出。

后头蔺春旅瞄着趴地的衙役,边摇头,喃道:「好端端的,用什么花生米呢……」边从怀中掏出了小喜鹊儿为他调制的药末,抹在鼻下。

晏白河自动略过某些话语,瞥了眼台上盖着白布的尸首以及一旁燃着的皂角,正要上前。

「我的小百合,」蔺春旅道,「方才忘了,你替我回房去取净布,沾以清水即可。」

「……」是不愿他靠近尸体?大人以为他会在意染不染上秽气?晏白河秀眉微蹙。

「快去,」平凡的眼眉,一如往常的笑意,他说得不经意,「一会验完,我可马上要擦手的。」来到尸体边,掀起了白布,先是细细审视一番,接着自尸体头部抚摸按压。

「……是。」若真那么在意,也不会忘了拿了。拢拢眉,晏白河离去。回到房中,拿了沾水净布,又退出房中。

他立在二楼,由高处望着正验尸的大人。

大人精于断狱,平时身边却没一样仵作有的用具,甚至不惜以双手直接触摸死者……大人可有想过,若是中毒身亡,尸身上可能还有剧毒未退?

晏白河缓步绕过廊道,向楼梯而去,清澈的眼,却一刻不离大人。

大掌从颈间下滑,抚至胸前,似在确认其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肉经络是否有任何缺损以致死。

肋骨下方,大人以双手姆指按进其腹间,隔皮肉抚脏器。

大人眼微闭,十指来来回回在胸腹间,或按压、或捏扣,过了良久,他眉峰轻凝,双手又再往下探去。

晏白河步伐依然缓慢,一步步踏下楼梯,只见大人双手置于尸体大腿根部,搓起一些白色粉末,拈起凑近观看。

大人双眉又更紧皱,竟是一手握住那私处,施力。

清澈的眼避也不避,晏白河下了楼,又回到大人身后。

蔺春旅并未言语,思考一阵,便将白布盖回,朝白河走来。他接过他递上的净布拭手,觑了眼那好看的面容。

对于某些事,白河是个追根究柢之人,然,对于更多的事,难让他放在心上……这……应是好事?只专注于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不随波逐流……

……武术剑法外,断狱验尸竟也能引起他兴趣吗?

蔺春旅顿了顿。果真如此,若是早几年将白河接下山,若是在他任职刑部那时,便能以此诓他,收做弟子……以白河对梅老头的唯命是从看来,想必是个乖巧可人的徒儿吧,呵呵呵……

早几年、早几年……那时的自己,可有余力?

轻笑,是自嘲于内心想法。眼眸半掩盖去心思,蔺春旅转道:「如何?我的小百合,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并未漏看那一闪而逝的情绪,他想起第一回见到大人那时。山中雾中,那少年负手而立,墨黑的眼瞳是泓死水,好似外头有再大的波澜,也难牵动半分。

然后,浓雾中,少年回首,眼中映出他的模样。

那时的大人、眼前的大人,哪个是真?

「白河?」久久不闻他回答,他又唤。

「愿闻其详。」就让他多与大人耗几年,看到最后,能否见着。

未点烛火的房中一片漆黑,只闻细碎交谈声。

「是小婢该死,」女孩儿声音,不若平时娇柔可人,隐隐还透出一股厉气。「小婢愿受惩罚,请爷降罪。」

看也不看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独坐之人运气至掌中,微微移动了身子,半掩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此刻,系于佩带下的柱状玉饰自他腿上滑下,垂落于腿边,轻轻摇曳……彷佛欲就此牵制他动作。

「……妳可知,妳的独断独行可能害我等全盘皆输?」他动了动手指,停顿半晌,才道:「如今多说无益,只有一赌,赌尚未打草惊蛇。」虽然,他心中明白,以那狗贼性格,半点差错都够他起疑心。

女孩本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请罪,此刻暗暗松了口气。

「妳速离吧,」他冷冷道,「再轻举妄动,就休怪我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