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家养警犬指南>第95章 离别

  “你出生在被保护得很好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的世界生来就是非黑即白,这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事。”许洛看着他,“你小时候会许愿以后有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孩和你结婚,这是你向往的爱情。平日里你在罪犯里看见过太多美好又恶毒的事物,所以一开始会对我有所防范,但当我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又对我附加了同情。”

  许洛眼珠子斜向上方:“单纯善良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可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同情?或者说,和我待久了,等刺激的感觉过去,我们回归平静,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喜欢我。”

  “一个月了。”顾年祎抚开他半长的额发,“你觉得,我还没冷静?没有想明白?”

  “可我没你想得那么好。”许洛微微侧头,像是在找个,和他容易接吻的角度,但始终保持着距离,“而且,我也不配得到爱情。”

  “当然,我也很喜欢你。”许洛说,“如果你愿意和我有浮于表面的关系的话,我求之不得。”

  “什么是浮于表面的关系?”顾年祎说话声音低沉,这会反而清醒了起来,“……pao//友?”

  “也不是不可以。”许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和你去开//个//房?”

  “你是这样的人吗?”顾年祎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手也规规矩矩放着。

  “我是啊。”许洛笑起来,“你第一天知道吗?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顾年祎垂下头,鼻息和他相擦,接着手撸了撸他的后脑勺,声音柔和而冷静:“那怎么想都是你不合算,我也不是那种人。”

  “谈过一次恋爱就知道,谈恋爱没必要那么认真。”许洛还是靠在他身上,鼻尖快碰见他的鼻尖,“……怎么样顾警官?”

  “你那算谈恋爱吗。”顾年祎无语地咬牙道,“那我也想让你知道,我谈恋爱特别认真、传统、老派。绝不接受没开展关系前的xing//行为。”

  许洛微微推开他:“……你认真的?”

  “认真的。”顾年祎垂着眼看他,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我才不会在你身上,和心里,制造这些让你痛苦的东西,我要身心都交付给对方的感情,而不是随便玩玩。”

  许洛收起脸上的表情,平静看着他,半晌才冷冷哼笑了一声推开他:“……再说下去我都要心动了,不过成年人了,真的不用这么拘谨。”

  “……”顾年祎颔着下巴看他,手机却震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顾年祎手向下摸,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他一看是组里的人,迅速接了电话。

  许洛已经乖乖退开,退到了一边去,和他并肩站着。

  他面无表情又呆滞地看这前方,心跳却很快。

  “嗯,在,我在,什么。”顾年祎一昂头,后背顶着墙壁站直道,“我今晚可以到!好,好!等我。”

  顾年祎挂了电话,转头和许洛道:“师父醒了,这次是彻底醒了,他能说话,思路清楚。”

  许洛也被这句话惊动得愣了半天,他看了顾年祎一眼,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爪子揉乱的领子。

  顾年祎摆手示意没事。

  “是……是不是回光返照?”许洛说完觉得哪里不对,赶紧道,“对不起,我不是……”

  “应该就是回光返照了……不管是不是,我们先回去吧。”顾年祎转身要离开巷子,一转头又拉住许洛的手臂,把他带着往外走。

  “喂。”许洛被他拉得一踉跄,不得不扶了一下他手臂。

  “走吧。”顾年祎道,“先和我回黑溪,然后去弥州。”

  他留了半个侧脸给许洛:“事情总要一点点做起来,对吧。”

  ……

  到达黑溪的时候,是晚间八点多。

  市三医院灯火通明,一条楼道内的都是武警站岗。那时市局内大小的领导都来到了市三医院,汪呈的病房内里外全是人,一时间阵仗大得超乎寻常,又格外凝重。

  顾年祎一路上就在想,如果自己晚一步听不见什么,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三楼,住院病房,汪呈病房外站着李邰,和在外面等候的支队的队员们,还有自己的妈妈张婧和木萍站在一起。

  李邰看见顾年祎来了,一脸严肃,手背着背后快步走过道:“你总算来了。”

  “看看队长去吧。”孙城明就站在他身后,也一脸疲惫,“他和我们都说完话了。”

  木萍也道:“和你师父说说话去。”

  顾年祎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许洛,许洛手抚着他的后背,道:“去吧。”

  “师父……”顾年祎怔怔地打开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了瘦得完全脱相了的汪呈。

  他双眼凹陷在眼眶里,脸色惨白,骨骼分明,长期营养液的支撑让他像个剩下一层皮只剩下的骷髅,顾年祎那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感觉到胸口的钝痛一直持续到了头顶,他快步跑到他旁边,一把握住了汪呈的手。

  他感觉得到,汪呈在等自己。

  “哟。”汪呈声音也完全变了,沙哑得像另一个苍老的人,语气却一如从前,“你他妈的……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他妈,要死了。”

  顾年祎咬着牙关,把他手握起来,双眼立刻就红了:“我来晚了。”

  “是去办案了吗?”汪呈说。

  “对。”顾年祎双手不停抖着,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开始汇报工作,“……我之前答应那个小鬼的事,我去找那个小鬼的父母了,我还找到了,我知道现在有个拐卖集团的存在,我想回来汇报,我想部署方案,我想……”

  “啊啊……”汪呈闭上眼笑着说,“很好很好,但我感觉得到我腿脚退化,背脊生疮,看起来不太好……这建军节我是熬过去了,教师节也熬过去了,怕是熬不到给祖国母亲庆祝生日了……咳咳咳,哎不说这些。”

  汪呈又睁开眼看着顾年祎:“那天……那天在密室的事情,我都交代给同事们了。我就不再说一次了……我给你说说,你关心的事儿。”

  “师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顾年祎哽咽道,“你可以等完全好了再和我说。”

  汪呈没有理他,继续道:

  “其实,在你爸遇害之前的半个月,黑溪就已经成立了一个‘630专案组’。当然,当年我们掌握的线索比如今更有限,那也是因为凶手第一次犯案……他是个警察,在他犯案之后潜逃,后来死于交通意外。”汪呈看着顾年祎,“你知道吗,他平时是个很机灵的警察,把领导都能哄得服服帖帖,谁都知道他今后仕途广阔,但他太心急了……咳咳。”

  “他把我们当时的一个教官,给杀了。”汪呈看着天花板说,“那个教官很聪明,在临死前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有危险,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关于630未公开的档案的的一小部分,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组建这个专案组的初衷。”

  “但……之后那几年,他们非常非常谨慎,再也没有出现过。”汪呈说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顾年祎马上给他拍背,道,“可以慢慢说,您今天说的话够多了。”

  汪呈摆摆手,接着道:“这个案子非常、非常机密,当年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直到前年我们才因为暗网事件的发生,在内暴露了一些端倪和资料,结合之后那个叫乌溧的案子,我们盯上了几个重要的人,这其中就包含了后来的许洛。许洛……”

  汪呈道:“他和你来了吗?”

  “来了。”顾年祎说。

  汪呈忽然抓住他的领口,手颤抖着轻声道:”他是、是事件主策之一的情人……虽然我和他接触下来,我又觉得他和传闻里不太一样,不过也不重要了。”

  “……”顾年祎道,“所以,是你把他带进系统的?”

  “嗯,是,也不算是,应该是‘我们’。”汪呈说,“……不管如何你要保护他,但也要限制他。”

  居然和许洛想得一摸一样。

  顾年祎叹了口气,道:“好。”

  汪呈用气声说:“情感上请你离他远、远点。无论如何,他不是个简单人,你也驾驭不了他。”

  “……我知道。”顾年祎抚着他的胸口,“你先躺下吧。”

  汪呈的精神开始涣散,视线也开始没有焦点。

  “……当时那个警员,他是一个从基层干起一步步往上的,只是时间久远,他又心急,早早暴露了。现在想想,如果他如今还活着,说不定也已经坐到我这个、或者更高的位置。”汪呈说,“之后你要查他们,一定要首先警惕他们、警惕这样的人。”

  “好。”顾年祎说,“您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汪呈好像确实想休息一下,他闭着眼,道:“我其实感觉我休息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听说你妈和我老婆都被你照顾得不错,之前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

  “那,那些事是你做的吗。”顾年祎问。

  汪呈摇摇头,闭上眼:“那天在‘课堂’上说的话,都只是他们让我说的,我没杀人,更不可能想嫁祸你,想杀你,但我也确实绑架了你和许洛。如果我不照着他们说的做……那些都会实现,木萍和你妈妈会死,你和许洛也会。我把过程已经告诉了张队,他会好好详细地和你说明,但我很抱歉,我没看见凶手……”

  顾年祎松了口气,倾身抱住他:“好了,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快点好起来吧,‘630专案组’会重新启动,我们不能没有你。”

  “我啊。”汪呈拍拍他的背,“我也想活下来啊,我也不想丢下你……你说说,我拍拍屁股走了去找老顾了不要紧,你妈和我老婆怎么办?把你当儿子了那么多年,我是真没想到还能让你给我送终的。”

  “你可闭嘴吧。”顾年祎趴在他肩头,把脸埋在底下,“你走后,所有人都让我休息休息,怕我累着,你觉得是谁的错?谁把我养成这样的?”

  “啊,是我吗?”汪呈眨眨眼,他浑身都开始痛了,眼皮也开始撑不住袭来的模糊感,“那真是不好意思……下辈子注意吧。”

  可能注意到了异常,顾年祎赶紧起身。

  “你还好吗……”顾年祎摇了摇,“师父?”

  “师母,师母……医生,医生……”顾年祎手忙脚乱地回头喊着,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断续,都和眼泪一起哽在喉咙口,“师母你快来看看……”

  “老汪!老汪!”木萍冲进了病房。

  汪呈的视线模糊里,看见了顾年祎在面前的残影,他努力想睁开眼,但痛苦地蹙起了眉头,他很疼,五脏六腑都疼,但疼到深处,好像又不疼了。

  终究是没帮顾秋长照顾好顾年祎,他还有点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有罪,人一辈子带着罪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赎罪。

  该说的都说了吧,好像还有没有交代的,案情的脉络、警队需要知道的真相、顾年祎想要调查的案子,还有没有……

  不管了,该走了。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