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沉默了,他晶亮剔透的眼珠子看着蓝田,过了一会儿,才转一转。老猫突然活过来似地笑着:“我记性好,真的。”

  蓝田想了想,拿出了前女友留在他家的拼图。他给老猫看了一眼,哗啦一下,把拼图倒在地上,碎片撒了一地。

  “拼回去。”

  老猫无奈,趴在地上作业起来。

  十分钟后,5000片拼图完美地结合成蒙克的《呐喊》。

  蓝田点点头,又拿出了另一幅拼图。这拼图是空白的,上面什么色彩线条都没有,乍看还以为是一张白纸。唯一能让它看起来像一幅拼图的,是中间缺了两片,勾勒出了拼图的轮廓。

  老猫抓狂:“这是什么鬼?我们能先吃饭吗?”

  蓝田冷冷地把拼图撒到地上,命令:“拼回去。”

  老猫叹口气,又趴了下来。这拼图不止是空白,更丧心病狂的是,它两面都是空白!没有图案作为线索也就罢了,问题是连正反面都分不清楚,。

  当初蓝田有耐心跟女友玩这个,也是因为她趴着拼图时,那下巴到锁骨的线条非常好看。这拼图拼了一年,他们就好了一年。谁知剩下两片,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女友却突然翻脸,跟他掰了。

  蓝田自然可以用一千条心理学理论去解释他的恋爱悲剧,但最后他只是想,或许是因为他趴在那里一年了,连一块拼图也拼不上吧。

  再看看老猫——蓝田差点要报警!就在他怀念着前女友的几分钟内,老猫已经把这变态拼图撮合得严丝密缝,只留下那两片空洞,像一张缺了牙的嘴。

  蓝田看看拼图,再看看跟拼图一样雪白的老猫,心想:他妈的,捡到一个怪物了!

  蓝田带着老猫回到警局里时,已经下午三点多。

  重案特别行动署有两个办公室,一个在7层的新楼,气派的大厅装着玻璃旋转门,门前立着12根旗杆儿。与其相对的,是一栋两层老洋房,小院子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藤蔓缠绕在铁闸门上,几乎掩埋了整个门口。这老房子,就是464侦查组的大本营。

  太阳西斜,侦查组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萧溪言听了蓝田的描述,道:“老猫失忆,可能是应激性精神障碍,他在现场受到了不能承受的巨大刺激,大脑出于保护作用,而隐蔽了部分的记忆。不过他其他行为看上去挺正常,而且应激性不应该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蓝田沉吟半响,道:“还有一种可能:自我催眠。一个人不但意识清醒,而且意志力特别强大,就有可能说服自己的大脑,抹去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他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忘记了,所以测谎机对他没有作用。”

  两人一起看向疑似“意志力特别强大”的老猫,只见他眯着眼,张着嘴巴,急不可待地等穆歌把牛肉干投喂到嘴里。

  萧溪言:“……”

  蓝田怒吼:“你吃了两碗拉面五个烧饼两个甜筒了,还吃?!”

  张扬凉凉道:“我看我们都别瞎猜了,这小子可能不是地球人,身体构造跟我们不一样。否则怎么可能又失忆,又有超人记忆呢,他的人生分明就是个bug嘛?”

  萧溪言突然道:“你说超人记忆,我倒想起一种脑部的残疾。超忆症,你们听说过吗?”

  

  、热带鱼

  超忆症?

  西斜的太阳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办公室里暖烘烘的。老猫懒懒地倚靠在沙发上,让阳光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在里面。那模样,还真像一只猫。

  每个人都把眼光停留在老猫的身上,细细咂巴着“超忆症”这个词儿。

  萧溪言道:“博尔赫斯有一部小说,叫《博闻强记的富内斯》 ,里面的人物能记得每一座山林中每一株树的每一片叶子,而且还记得每次看到或回想到它时的形状;他还能把某天见到的朝霞,跟一本记忆中的精装书封面的纹理进行比较。”

  张扬:“你在说鬼故事呢?现实中能有这种人吗?”

  萧溪言:“老大,你是专家,你说呢?”

  蓝田:“前段时间,有个女孩把自己的故事放到instagram,说自己从两岁开始,每一天的细节,她都能清楚地记起来。只要告诉她一个日期,她的脑子里就像放电影那样把那天重演一遍。超忆症其实是一种罕见的残疾,患者非常不幸的,缺少了忘记这个功能。”

  萧溪言:“是啊,超忆症者的脑子是没法休息的,每时每刻都有回忆在头脑里循环播放。”

  蓝田:“但是老猫会忘记,而且忘得这么彻底,这又跟超忆症不符。”

  一直慈爱地投喂老猫的穆歌说:“这还不简单,硬盘满了呗,当机重启!”她摸摸老猫的头:“这病也太吓人了,不怕哈,咱多吃点。”

  蓝田笑道:“妈子这个观点有意思。人的大脑能装得很,没那么容易满,不过一个人要巨细无遗什么都忘不了,未免太痛苦,所以到了忍受不了的时候,有可能会劝服自己的大脑排除掉记忆。”

  萧溪言:“超忆者的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