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辙在狭小阴暗的过道里对着垃圾桶里破碎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露着右臂，从中指的最后一个指节开始，一直到手肘处，覆盖着一片黑色菱形纹身，上有荆棘缠绕，看的人全身发毛。陆辙低了低头，手臂上纹身的地方滋滋啦啦疼着，肉眼可见的凸出一片肉红，怕是要等几天才能消肿。
他慢吞吞地放下袖子，手指在袖中蜷起，指甲硌得手心生疼。
在他背后，是韩少炜和别人的交谈声，其间夹杂着刀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在漆黑无边的夜色里尤为瘆人。
陆辙扶着墙，把胃里最后一点东西吐了出来。
对于这场分尸，他毫不知情，在车上的时候，他问过韩少炜这么晚了要去哪里，韩少炜只是把音乐声放大，并不回答陆辙的话。那时候陆辙想过几种可能，但没想到韩少炜会直接带他来现场。
下车第一眼，陆辙就看到胡同里有人在挥刀，地上凌乱地散着名贵的包包和首饰，而那个不知死去多久的女人正玩偶一般被人拎在手里，双臂已经没有了。
强烈的负罪感和还未完全好起来的发烧让陆辙泛起一阵恶心，他双腿发软地走到胡同尽头，只能当个路过的旁观者，拿胃里的一点内容物当做给那个女人的祭奠。
如果可能的话，陆辙一定会救她的。
被韩少炜扶住的时候，陆辙脸色发白地想，要是车再开快一点，自己得到的信息再多一点，是不是能把这条生命挽救回来？
韩少炜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塑料瓶上沾着几滴鲜血，陆辙当即头晕恶心，一把推开了去。
“这小伙子不行啊。”那边有人嘟嘟囔囔地骂，“炜子，你下次别带他来了，麻烦东西……”
韩少炜什么也没说，拎着陆辙的衣领就把人往车上拖，陆辙挣扎了一下，韩少炜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冷着脸说：“不听话是吧？”
“这谁带进来的？”刚才那个人又说话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真该扔给佑子好好训练训练。”
“新人，是我没教好。”韩少炜扭头敷衍了一句，“剩下的你来收拾吧，下一场我带着这小子去，不让他锻炼锻炼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
“行吧……”那个声音烦躁地嘀咕着，“下一个死人是谁？炜子，是不是该轮到你那边的人了？”
“我核查完名单再跟你联系。”韩少炜把陆辙拽上车，把车门锁上，按了两声短促的喇叭便驶入夜色。陆辙缩在后座上缓了一会才回过劲儿来，他摸索到后座上没打开过的矿泉水，拧开灌了几口，半晌低声说：“谢谢。”
韩少炜瞥了眼后视镜，陆辙抓着矿泉水的手背上狰狞着菱形纹身，看上去丝毫没有个警察的样子，倒真像个黑社会小弟了。
“你现在谢谢我，过几天就想杀我了，还是省省吧。”韩少炜淡淡道，“明天晚上有个会，裴佑让我带你去，你长得好看，身手又好，也算给他长脸，明晚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受着，让你干什么都听着，受委屈也憋着，不然就等着和刚才那人同样的下场吧。”
“明天晚上的会还在浮华吗？”
韩少炜瞟他：“警察是进不来的。”
陆辙不说话了。警察进不去的地方，联刑部可不一定，万一有机会突袭也说不定。
“别胡思乱想了。”韩少炜按了按喇叭，“有我看着你，你还想给他们通风报信？”
“我没乱想。”陆辙在后视镜里歪了歪头，“我想知道，刚才那个人说的名单是什么？死人的顺序？”
“别猜了。”韩少炜挥手，“如果你想多活几天的话。”
……
安柏微不知道第几次催促戴小舟定位陆辙的位置，戴小舟啃着鸡腿一脸苦闷：“队长，我是挺厉害，但也没超神啊，副队身上半点装置都没有，我拿什么定位？”
安柏微抽完了第三根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自从陆辙给他发完对号以后，已经两整天没有消息了，他今天一大早就跑到联刑部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结果还是一片空白。
距离上次出事也过去了好几天，对方像是整体在人间挥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俞风那边的进度也停滞不前，线索一断再断，前前后后死的人之间半点联系都没有，全盘陷入僵局。
就在安柏微拿起第四根烟的时候，戴小舟突然从鼻间哼出一声，紧接着飞快地抽纸擦了擦手，在键盘上光速敲击，含糊地喊：“队长队长，副队发信号了。”
安柏微丢开烟凑到电脑前，戴小舟的手指着雁北地图上一幢新盖不久的居民区，有断断续续的红点在某个位置不断闪烁。
“副队应该是拿到手机了。”戴小舟一边火速定位一边嘟囔着，“副队走之前我就告诉他了，只要他拿到手机，就可以给我们发数字信号……刚才这里闪烁了三下，让我看看三代表什么……”
他用油腻腻的手去抓笔记本，安柏微一巴掌给他打开，语速飞快：“三代表对方要有所行动了。”
“对对对没错没错。”戴小舟浑水摸鱼，“不过不知道地点在哪里……我觉得副队还要再发信号……”
话音未落，安柏微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戴小舟：“……”
安柏微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俞风。
“你们怎么回事？”俞风的口气格外严厉，“陆辙干什么去了？”
安柏微一头雾水：“我不是跟你说了小辙的事吗？我们怎么了？”
“你们自己调昨晚的监控录像看，昨晚凌晨两点左右，有人在滨海抛尸，那不是陆辙是谁？”俞风越说声音越大，“怎么？开始杀人了？开始抛尸了？还嫌我们不够忙是不是？”
“你先冷静点。”不用安柏微示意，戴小舟立刻开始调取昨晚的监控录像。队长朝他微微点头，继续安抚俞风：“上面一直不把案子交给我们，我知道你压力大。先别瞎猜，我们已经定位到陆辙的位置，争取不再出现下一位受害者，行不行？”
俞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低很低：“这事不能再拖了，太多的人无辜死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是我激动了。”
“我明白我明白。”安柏微见戴小舟在跟他挥手，便凑过去看昨晚的监控录像，录像以倍速播放，从十二点开始，一直到三点半，滨海都没有出现过人的身影，更遑论陆辙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安柏微皱起眉，“监控录像上显示，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放屁！”俞风一听这个又要自燃了，“那我们今天早上在滨海发现的几袋尸体怎么算？凭空产生的？”
“已经发现了尸体？”安柏微错愕地把监控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监控上清清楚楚地显示，昨天晚上十二点一直到俞风所说的时间，一个人都没有经过这里。
“你把录像发过来。”安柏微觉得有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就窜了上来，“快点。”
不到半小时，俞风直接抱着硬盘来了，他这段时间被摧残得厉害，脸色蜡黄蜡黄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见着安柏微也没什么表情，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
戴小舟把两段监控放在一起比较，然而就连一开始公路上的设施也不尽相同，不是左边那个视频多一辆车就是右边视频多经过了一个人，两段视频你是你我是我，除了时间段一样，其他什么地方都不一样。
连戴小舟都忍不住放了第二遍，啧啧称奇：“俞队，你说你今天早上真的发现了滨海那边的尸体？”
俞风半死不拉活地嗯了一声。
“那就奇了怪了。”戴小舟头一次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敲了敲键盘，转头对安柏微说，“安队，我怎么觉得我电脑被人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