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楼转了片刻，趁着没人注意溜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门上贴着一张撕了一半的A4纸，上面写着三个丑不拉几的字。
——地下室。
特别敷衍。
这扇灰漆漆的门边上立着水桶和拖把，应该是保洁阿姨临时放在这里的。说来他们的运气也是爆棚，通往地下室的门没锁，反而还开着一条手指粗细的缝，手掌大小的重锁挂在门把手上，不知是谁进出没有锁门。
安柏微和陆辙轻手轻脚地打开地下室的门，猫着腰走了进去。门内的空气更加潮湿，还带着一股子衣服没有晾干就收起来的闷闷味道。台阶很陡，也很高，安柏微边爬边默默计算着，等到落地后给出了个模糊的数值：“这个地下室至少有三层楼高。”
陆辙默默记下这个数，四下环顾，他们下来的这个地方没有灯，往前走几步才能隐约看见有灰蓝色的光线散发出来。两人谨慎小心地踏上水泥走廊，走廊很窄，四个人并行就已经到了极限，走廊两侧一开始还是被水泥封住的，等深入了五六米后，两边便变成了成人手臂粗细的栏杆，栏杆拦得很密，透过缝隙能看到深处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病床，有的病床只有光秃秃的支架和一层床垫，有的病床上鼓起一个包，像是有人躺在床上似的。
陆辙盯着其中一张床看，突然就见那个包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床上蓦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地下室实在是太过安静，便显得这声惨叫震耳欲聋，饶是两人心智过人，也不免吓得僵了身子。然而，惨叫过后，地下室便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除了那个惨叫的人外再没有任何活物了。
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岔口，向左向右都有路，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走向左边，然而他们刚转过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出现在了走廊中央。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又传来一声惨叫，这惨叫曲折婉转，回环了几个弯才堪堪落幕，半晌，四周又重归宁静，只有安柏微和陆辙在跟那个枪口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
地下室的光线实在太暗，陆辙半天都没能看出持枪人的特征，只隐约能看见一个一米八左右的轮廓，以及轮廓前在微光照耀下反射光线的金属枪口。
“你们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那个人才阴测测地开口问，让人意外的是，这竟然是个女声。
“一伙的。”安柏微语气轻松，“咱们一伙的。”
借着阴暗环境的掩护，安柏微悄无声息地塞进陆辙手心一枚小石头，陆辙怔了怔，他都不知道安柏微是什么时候捡的。
“什么一伙的？”那个女声冷冷地发问，话音未落，枪中已经轰然发声，子弹赫然冲着安柏微的脑袋去了。
安柏微绷紧肌肉时刻准备着，早在对面那人扣动扳机的动作之前就朝前一滚，和陆辙一左一右冲着对方扑去，陆辙更是心领神会地弹射出石子，在那人第二次抬枪前准确无误地击中其手腕，利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一抬腿踢上她的手臂，直直把枪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安柏微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抬手锁喉，一招将人放倒了。
“死了？”陆辙皱眉看安柏微。
“弄晕了。”安柏微言简意赅，“我们快走。”
两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未关的地下室门跑去，临出走廊前，陆辙突然站住不动了。安柏微拉了他几下都没拉动：“陆辙？”
陆辙突然一个激灵，转而跟上安柏微。幸运的是地下室的门还没有关上，他们迅速出了门，几个呼吸就走出了医院，来到了阳光底下。
周身的那股湿寒被阳光冲淡了不少，朝那条狭道走去的时候，安柏微攥住陆辙的手，有些奇怪：“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像是怕安柏微没听见一样，陆辙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确定……我好像看见了熟人。”
“熟人？”
陆辙站住脚步，像在回忆刚才那一幕，他紧紧闭上眼思索了片刻，再睁眼时，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真的不确定……我好像看到了孔如南。”
此话一出，仿佛周围的风都静止了一样，安柏微牵着陆辙的手，默默地给俞风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俞风接通了。
“安队。”俞风不是很想接他电话，“你什么事？”
“你最近去看孔如南了吗？”安柏微打开免提，问他。
“……”
“说话。”
“……”
那边沉默的俞风像是突然点燃了安柏微什么情绪似的，他握紧手机，手臂上的青筋条条凸起，连呼吸也重了几分，处于一种边缘状态等待着俞风的回答。
“没……”俞风低声说，“没去看他，怎么了？”
“是实话吗？”安柏微深吸了口气。
俞风又沉默了片刻，突然轻轻苦笑一声：“你们查到了什么？”
“我就想知道最近孔如南有没有乖乖待在疗养院。”安柏微压着火问，“给我个回答。”
“……”
“回答我。”
“……没有。”俞风放弃似的地吐出两个字，他顿了顿，叹出气来，“前几天负责照顾南南的护士给我打电话，说她带南南出去玩，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你那边事情多，我就没给你说，想着自己找找再说……”
安柏微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脑袋发胀：“然后呢？你找到了？”
“没有……”俞风声音低了下去，“已经找了四五天了。”
陆辙在旁边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段对话有点耳熟，他转头看了看安柏微，又泼了盆冷水过去：“昨天蓝绍齐跟我说，崔宁和汪静也有一个周联系不上了。”
安柏微垂下手机，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了：“然后你也没跟我说，是吗？”
“我突然想起来的。”陆辙嘀咕了一声。
“你们两个……”安柏微忍了忍，还是把火气都咽了下去，“走吧，先回部里，把卫道带回去看看还有什么能问出来的。”
两人走出小区，直奔轿车而去，孰料好好的一辆车竟然被砸了玻璃，后座上的卫道已然不翼而飞了。
安柏微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要厥过去了。
……
把车开到4S店后，安柏微和陆辙打车回到了联刑部。一个好端端的周末，平白就被搅黄了，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里嗑瓜子等队长回来，其中还包括知情不报的俞风。
“来，俞队长，还有陆副队长，都说说是怎么回事。”安柏微叼着烟靠在联刑部的大门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可真行。”
陆辙见他抽烟心里痒痒，整个人都乖到不行，一被提问立马回答：“崔宁和汪静联系不上的事情是蓝绍齐告诉我的，他说已经快一个周了，担心两人会出什么事，这才把我叫过去问问。”
说完立马把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好。
安柏微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朝俞风扬了扬下巴：“你。”
陆辙偷偷撇嘴。
“也差不多在一周前，疗养院的护士给我打电话，说她带着南南去附近的公园玩，就去趟厕所的功夫，南南就跑没影了。她说，平常南南很乖，不会自己乱跑，发生这种事不是被人拐跑了就是被人打晕拐跑了。”俞风实话实说。
“你。”安柏微指俞风，又指向陆辙，“还有你。你们俩真行，怎么着，汪静跟整个大案子没关系？还是说孔如南跟整个大案子没关系？方唐那一案是不是牵扯到了汪静？周文卿那一案是不是也牵扯到了孔如南？你们俩怎么就不知道把事情说出来一起合计合计呢？”
整个联刑部鸦雀无声。
“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从哪里开始的，我不说你们心里就没数了？”安柏微环视了众人一圈，“方唐的心脏，周文卿的肾脏，欢欢的□□，再到万铭宇经手的那些器官，这些案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一个小案中的人出了问题都应该迅速反应到整个大案子上，怎么？都没这种意识吗？”
“从头到尾，都有一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个人叫韩少炜。”安柏微吐出一口烟，缓和下情绪说，“我们姑且不看他在方唐一案中有什么表现，单从后面几个案子里，也能看出来他所扮演的角色不一般。另外，从万昌廷那张交易清单上也能看出来，十月份的那颗心脏很有可能就是方唐的，而这些器官又都出自韩少炜之手，也就是说，从方唐一案开始，他就已经来搅浑水了，只不过现在搅得更浑而已。我们不知道韩少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案的，也不知道他是单独工作还是服役于有组织有目的的团伙，所以，现在来看，我们的工作任务十分艰巨。”
“现在，整个大案子里的人莫名失踪了两个，我们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在潮汐路朝阳医院里，陆副队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长相酷似孔如南的人，再联系到孔如南和崔宁汪静差不多同一时间失去联系，我们不得不怀疑这件事与朝阳医院有关。”安柏微敲沙发划重点，“大家各司其职，我们务必短时间内打入朝阳医院内部，确保人质安全的同时把那些烦人的苍蝇一并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