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偷生>第10章 Chapter 10

晚上七点整,联刑部的所有人在会议室里集合,会议桌的尽头站着安柏微——此刻他的手下正压着几份文件,淡淡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了:“先来总结一下现场的线索,边钧。”

边钧是下午两点多才回来的,睡了一觉起来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他推了推眼镜,浏览着放在手边的文件:“首先是鹊华山的那场大火,现已基本确定是人为纵火,现场遗留下不少汽油的痕迹,但至今还没有找到纵火的嫌疑人;其次是大火中的那具尸体,尸检报告要再等几天,能通过尸体直接推测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目前所知的是死者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警察局那边暂时没有失踪人员的报告,尸体身份尚不明确;另外,在现场还发现了一把烧焦的斧子,技术人员从上面发现了一个被撕掉一半的标签,经过走访得知,前一天夜里九点左右鹊华山附近有一家五金店卖出一把斧子,虽然店里的监控坏了无法调取影像,但据店老板反应说,来购买斧子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皮肤较黑,穿戴都十分整洁,目前警方仍在排查监控。”

“边钧说的是截止到今天下午两点前的所有信息。”安柏微朝他点了下头,接过话来,“今天下午,警方从鹊华山通往千阳小区的一处监控探头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中年男子。目前已经出动警力跟踪过去了,我们需要再等等才能拿到确切的线索。”

“现在的问题是,那场大火和火中的尸体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根本没有关系?”安柏微淡淡道,“江朔好好考虑一下。其他人随时等待警局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旦有需要我们的地方,立刻出发。”

众人一一点头无异议,文梓繁突然皱起眉头:“等一下。”

说着,她拿起放在会议桌上震动的手机,接听放在了耳边,时不时应几声,最后说了句“马上去”,随后扣断电话。

“安队,那个疑似纵火的中年男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千阳小区……”文梓繁犹豫了一下,“只不过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被警察送去第二人民医院了。”

“边钧祁修跟我去二院,其他人留在部里等消息。”安柏微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一束颇为不善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他歪了歪脑袋,看了陆辙一眼,想了想还是改口了,“算了,今天早上你们辛苦了,留在部里休息吧,陆辙跟我走。”

……

两人刚到二院门口,警局那边负责带队的年轻队长就迎面走了过来,陆辙对他有印象,这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叫俞风,精明能干,洞察力一绝,为人和善,是个好相处却不好接近的人。

简单地握过手后,俞风先是对陆辙的回归表示了欣慰,随后三人边往住院部走边交流情况,当然,大部分时间是俞风在说:“这个人是在千阳小区一号楼门洞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嘴角都是血,已经昏迷过去了。送来医院后,我们发现他是医院的常客,有不少医生都认识他,从医生那里,我们得知他的真名叫汪卓,四十三岁,肺癌晚期,妻子叫崔宁,还有个三岁的儿子,汪静。”

“儿子叫汪静?”安柏微的关注点被带偏了,“看来小孩长得挺文静啊。”

俞风哭笑不得:“你正经点。”

“你们确定那火真是他放的?”安柏微面不改色地把话题带回来,“有什么确凿证据没有?”

“你是不知道,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汽油味,生怕别人不知道火是他放的。”俞风嘴角抽了抽,“我们还从他口袋里发现了半盒火柴和两个打火机,没跑了。”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别人放他口袋里的?”安柏微继续抬杠。

“你亲眼见到他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俞风耸了耸肩,“刚才我把他照片给五金店老板发过去,老板说就是他去买的斧子,基本可以确定汪卓跟这起案子有不小的关系了……现场那把斧子上的指纹正在提取,很困难,但我们还在尝试。”

“要真这么快就结案了,那可真算是联刑部的一个奇迹。”安柏微笑了笑,在俞风的带领下走进一处医护病房,病房里只有一个警员守着,见自己队长来了便悄悄去了走廊。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浮肿,嘴唇毫无血色,头发被烧掉一截,看上去有些滑稽。

安柏微轻叹了口气:“一看就是过年不会点鞭炮的那种人,点个火还能把头发烧着。”

俞风瞪了他一眼,安柏微摊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直没醒过来,据医生说,可能没多少时间了。”俞风深吸了口气,“我们了解了一下,汪卓是今年年初确诊的,此后一直在二院接受治疗,他特别能吃苦,化疗的时候基本没怎么麻烦医生,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见到自己的妻子儿子——”

话音未落,病房门“砰”的一声就被推开了,守在外面的警员拦着一个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的中年妇女,尴尬地回头看俞风。

俞风使了个眼色,警员便战战兢兢地关好门重新回到走廊上,而那个中年妇女则踉跄着扑到病床前,颤颤巍巍地抓起汪卓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哭。

一直没说话的陆辙想要转身出去,被安柏微轻轻拉住了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的阴影处,替他挡住面前煽情的一幕。

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俞风默默站在一边,任女人哭了好久,哭到没有声音了,这才公事公办地问道:“您是汪卓的妻子吧?”

女人足有十几分钟没有说话,半晌后一张嘴,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嗓子哑了:“你们干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都跟他没关系……”

安柏微眯起眼来。

俞风还在耐心地交涉:“今天凌晨鹊华山突发大火,我们初步怀疑与汪卓有关,如果您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与此无关,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还他一个清白好吗?”

崔宁呆坐在病床边:“你、你说什么?”

俞风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崔宁傻傻地不断喃喃着,“你们瞎说……他昨晚一直在家,他昨晚一直没有出去……不可能的……”

安柏微听到陆辙在自己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不由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腕。

“这样,我们先等汪卓醒过来,让他自己来说,可以吗?”俞风选择了折中,“在此之前,您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进行调查吗?”

崔宁还在反复念叨着汪卓是清白的、汪卓什么都没做,陆辙实在听不下去了,挣开安柏微的手走出了病房,然而他刚走出去就是一愣。

走廊里不知何时来了个女警察,正抱着一个小男孩逗他,见联刑部的人出来了,女警察点了点头示意:“孩子是跟着妈妈来的……妈妈在里面。”

陆辙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这男孩应该就是汪静了,他眼睛很大,水灵灵的,纯洁无瑕,见有人过来,就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抓陆辙,陆辙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指递给他,汪静便一把抓住他的食指,弯起眼睛咯咯笑了。

女警不禁也笑了笑,低声感慨了一句:“这孩子真可爱,可惜……”

陆辙心里苦了一下,垂下眼去看汪静,汪静也抬起眼去看他,小嘴张了张,奶声奶气地甜甜叫了一声“哥哥”。

“……”陆辙怔了下,又听汪静细声细语地嘟囔着,“静静找妈妈,静静找爸爸,静静找妈妈,静静找爸爸……”

陆辙喉结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松开汪静的小手就离开了,离得远了,甚至还能听见男孩在后面咿咿呀呀软软地叫他“哥哥”。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住院部。夜色完全覆盖了下来,四周静得让人发慌,天空上只挂着一轮模糊不清的月亮,连颗星星都没有,路灯是附近唯一的光亮。

陆辙站定在一棵树下,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把刚才被汪静叫得起了涟漪的心境平复下来,最后缓慢地吐出氤氲在口中的烟雾。

“你好,请问这里是住院部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陆辙面前响起,陆辙微微抬眼,就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墨镜还压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眼前,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名贵的风衣——安柏微曾说过要送陆辙一件,被他拒绝了。

“还要再往前走一段路。”陆辙有些奇怪他的打扮,但还是礼貌地指了路,“前面右转就到了。”

“谢谢。”男人沉着声音道谢,随后转身慢慢朝住院部走去。陆辙出于职业习惯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背影,却蓦地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裤脚处。

通过斑驳的灯光,他看到男人的牛仔裤边缘赫然是一块极小的焦黑痕迹。

陆辙陡然觉得全身血液一凉,刚想追上去却又觉得唐突不妥,给安柏微打电话还是关机,再抬头时,男人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因为这人身上有一块被火烧过的痕迹就产生这么不靠谱的怀疑。

但陆辙却越想越发冷。

来看望病人的人,需要在大晚上把自己包裹的这么严实吗?穿着考究风衣的人,不在意自己的裤脚被烧成这样?

——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