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希听到身后有人扑哧一声笑了,
殷簇没憋住笑，笑出声后又竭力憋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面玻璃里一人一球的身影, 笑得花枝乱颤。
她盯得过于投入, 以至于阴希扭头看她的时候, 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阴希看见这人做贼心虚的收起笑，但还是盯着玻璃。
他循着视线去看，看到了镜面里的“自己”抱着颗球。
这有什么好笑的？
阴希从观众席上走下，眼神示意地上的球。
某球跟在他后面，向某个方向骨碌碌滚过去。
那边的玩家彻底炸了锅：
“孙姜你刚才到底要干什么？？你没事去动那麻袋干什么？你是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是吧！”有人歇斯底里的骂出声：“这他妈现在怎么办！”
“我们……要不学学刚才那个妹子的做法？”
“怎么学？这个任务可是做实验，重复度过高是要被判抄袭的, 上一局设计实验的时候就有人因为抄袭死了, 死相特别惨。保险起见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这能有什么办法？我当初设计思路都是瞎写的！谁知道怎么碰上的61%！”
孙姜被他们一个个指着鼻子骂，憋气憋得脸通红。
他看见阴希走过来, 神情变得更加怪异, 偏头向另外一边看去。
“你们先来？”阴希问：“还是我？”
被他询问的玩家警惕盯着他。
“第一次实验后并没有处理掉所有NPC, 这说明往后的实验难度是依次递增。”阴希认真道：“你们考虑清楚, 每个人都必须进行实验。”
有人嗤笑了声, “你有这么好心？”
阴希偏过头, 漂亮眼睛缓慢转过，注视他。
“……”
“那好, ”他没有给这些人改变主意的机会, “我先。”
玩家已经被从镜面玻璃里爬出的东西逼到了篮球场的左半边，讲话的这会功夫, 那群怪物已经爬过一半的篮球场。紧接着，更让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出现了。
头顶上本来已经破裂的镜面玻璃，此时却又冒出了刚才的怪物。
铺天盖地, 将他们完全包围住。
刚才还叫嚣的玩家此时表情僵凝，神志彻底陷入瘫痪。
从天花板上冒出来的一个怪物直接把边缘处的一个玩家捉起来，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撕成了两半。整个篮球场在此时宛若修罗地狱。
阴希反而主动迎着这群怪物走近。
“球”滚入镜面里，被镜面里的“阴希”抱着。
某球便在撞向镜面的瞬间化成黑雾，弥盖了所有镜面。
当所有镜面玻璃被盖住后，镜面里的“阴希”消失。
阴希走进这群怪物中间，却没有引起任何怪物的攻击。就好像他是同类一样。
观众席的程小鸣再吃捧瓜吃惊。
“这又是，”他脑子短路一瞬，“怎么回事？”
田粒粒也看不懂，她现在就很特么难过，怎么就觉得阴希这样比她刚才更轻松？
殷簇大致看懂了，从田粒粒手里抓出几个瓜子，跟他们解释：“实验目标就是他们俩本身，他们本来就占有很大的优势。刚才凡哥从麻袋里滚出来的时候，这个实验就开始了。”
“为什么这些怪物不攻击小希？”她一拍手，“因为现在场上只有一个阴希。”
“这些怪物本来就不是人，智商没那么高，他们发现自己的同类少了一个，又有一个跟同类长得特别像的存在，就会把这个存在误认为是同类。”
“所以现在阴希如鱼得水，”她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田粒粒呲牙笑，“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她最后那个语气词还没发出来。
眼神一瞥，看见场上的阴希跟摘草莓似的，从第一排开始翻那些怪物兜里的卡牌，一直翻到最后一排。那些怪物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不在意自己兜里的卡牌。
“吗——”田粒粒尾音一转，眼睛瞪得溜圆，“就算是同类也不能这样吧！”
“噫，有什么不能，人家本身就是实验目标，”殷簇瞥她，看见她满脸不忿就觉得好笑，“你知道啥叫实验目标吗？就是这个世界都是围绕他为中心设计的。”
“所以其他怪物怕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田粒粒叹气，“这金手指是不是太粗？”
“你要是神，你现在也能享受这待遇，”殷簇扬起眉，“可谁让咱们就是普普通通小玩家呢。”
田粒粒：“…………”
她们聊完这两句后，以为这局基本就这么定胜负了。
殷簇原本想着，阴希后面应该直接就把这几张卡牌甩出来，然后让卡牌对付自己的主人，这样应该就能完成任务。但她没想到的是，阴希居然就这么收手了，
他居然还让廖沉凡收回，重新把镜面玻璃里的“阴希”放了出来。
殷簇一个激灵坐起，有些着急，“他不赶紧打怪他干什么呢？？”
阴希将手里的所有卡牌扔进镜面玻璃，
身后的怪物察觉到不对，立马回头发了疯似的扑向他，镜面里的“阴希”明显也动了杀意，准备从镜面玻璃里走出来，亲手绞杀这个试图替代他的人。
唯独被阴希抛出的卡牌没有动静。
在某个瞬间，那几张卡牌又猝然从镜面里冒出来。沉默立在旁边的某球趁这个机会立即扑上去，伙同那几张级别并不算高的卡牌，将正准备迈出镜面的“阴希”在瞬间绞杀。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殷簇连嗑瓜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说：“这人怕是野心不小。”
.
阴希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不喜欢有任何存在霸占他的东西。即使镜面里那颗球只不过是倒映出来的玻璃体，但依旧对镜面里的“阴希”产生了很重的排斥心理。
第二，他不满足于只拥有这些卡牌。
毁掉镜面玻璃里的“阴希”，对于其他怪物而言，相当于是他取代了“阴希”的位置，这样带来的好处是：不仅仅可以拥有指挥所有卡牌的权利，还拥有指挥所有怪物的能力。
这其实很符合他先前设计实验的初心。
所以阴希想，这应该算是满分完成任务，同时弥补自己被系统无理封禁抽卡权限的缺陷。
阴希转身的时候，没有再留意镜面里的情况，
他低头想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从背后爆发出一声剧烈爆炸声，阴希偏头去看，发现是某球顺势炸掉了镜面玻璃里倒映的“球”。
这球似乎也不准备解释，炸完以后就骨碌碌滚了过来。
但阴希在等他一个解释。
某球冲他讨好似的眨了眨眼，球面上的小花晃得飞起。
阴希：“……”
“这就结束了？”有玩家不可思议问：“你到底怎么设计的实验？这不算走后门吗？”
“人家就是实验目标，乐意的话直接把自己送上去，那就是完成实验了。”有人在旁边泛着酸水，“你做任务这么轻松，怎么不直接包揽后面的高难度？”
阴希在准备上观众席的时候听到有人这么问，眼皮一跳。
程小鸣不自觉皱眉，“刚才不是问过你们？”
当时还说别人居心叵测来着。
也不剩下几面玻璃，那群人打着算盘，又让程小鸣和殷簇各自先上。
程小鸣的实验设计本来就是廖沉凡给的，所以四舍五入相当于也可以使用廖沉凡刚才使用的方法，通关时间总共不到二十分钟。
殷簇用的时间有些久，过程很细致，但是结果也很不错，是可以和田粒粒并肩的成绩。
接下来只剩两面玻璃。
“没事，只要咱们不接着撞玻璃，就……”孙姜悄悄打着算盘。
他算盘打了一半，突然发现有些不大对劲的细节变化。孙姜仔细盯了几秒后，后被迅速窜起凉意——围绕着篮球场的其他两面镜面玻璃居然自己裂开了缝！
里面的怪物同一时间向中心钻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无处遁逃”。
阴希他们做完任务，已经准备离开篮球场。
他们推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们，要他们帮忙。阴希没有理会，离开的时候也没回头看，只小声说：“我应该讲过？这是个人战，只有符合自己实验设计的方法才能成功。”
“嗯，你讲过。”田粒粒唏笑了声，“你讲好几次了。”
但有些人就是学不会自救。
把生的希望尽数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管别人情不情愿，最后还要将责任也推到别人身上。
阴希眼底没什么感情，“我讲过就行。”
.
他们这次又是提前很久回到了教学楼。
这次的任务时间是一个小时，等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总共也就转过半圈。
讲台上的半截鬼也没料到这么早就会有人回来，被迫提前上岗。
“你们提前回来，就可以提前商量下注设计者的事。”半截鬼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不少，“给你们透个底，下注五星局副本设计者的身份，成功后的奖励可不小哦！”
几个人自顾自坐回座位，没人鸟他。
半截鬼：……
“我现在真觉得李憧是这个世界的设计者，但我确实亲眼看见小希在刚进副本的时候亲手搞死了李憧。”程小鸣实在是想不通，“如果李憧是设计者，那在搞死他的时候，这个世界就该破裂了啊。”
阴希没出声，更像是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不说废话，”田粒粒直截了当，“待会写谁？”
程小鸣盯向阴希。
“这个副本少说上千玩家，就算死了一半也还有五百玩家。但是我敢打包票，这一半的玩家里有大多数会写阴希和廖沉凡的名字，毕竟你们两位可是实验目标，又是玩家，”殷簇扯了下嘴角，“虽然这明显是个圈套，但肯定还是会有很多人往里钻。”
填错答案，这次下注至少又会死一小半人，浪费一次机会。
所以他们这次下注的答案并不重要。
半个小时过去后，苟活下来的玩家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还没开始下注，阴希已经察觉到这些人恨不得手撕他的怨毒视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此笃定他和廖沉凡会是副本设计者。
有人会做世界设计研究自己的构造吗？
这群人为什么不动动脑子。
阴希有这个疑惑，但并没有问出口。
结果也确实如殷簇所料，至少有三十个人在空框里填了他和廖沉凡的名字。
这是他第数不清次进审核。
只是这次跟他进来的是廖沉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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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希起初没太习惯井口里的光，太昏沉。
他半阖着眼扫过去，瞥见身边有一个人的手。那个人轻轻扯了下他衣角，说：“你再闭一下眼，缓缓，睁开后就能看清了。”
廖沉凡的声音。
阴希没听他的，依旧自顾自睁着眼。
对方大抵拿他没办法，又被他气笑，扯住他衣角的手松开。
“我刚才让你炸镜子里的球了？”阴希突然开口。
对方一怔，“没啊。”
阴希又问：“那你炸什么？”
他的语气其实不算友好，带着冷冰冰的疏离。
但好像廖沉凡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冷硬，又或者是听到了，但装作没听到，悠哉悠哉拖着腔调解释：“你不觉得，你把人家的主人炸了，留着孤零零一球，”
他啧了一声，“特别可怜。”
阴希：“……”
“你可能猜不到，刚才那个设计到一半的半吊子世界，”廖沉凡想要故意卖个关子，但看面前人一点都不关心的模样，索性直接讲了：“是我搞的。”
“哦，”阴希说：“果然半吊子。”
“我随便搞着玩，我从来不正经做世界，毕竟已经在你手底下打工了，再去做自己的世界，不就有点背叛老板跳槽的意思了？”他不正经补了句：“是吧老板？”
阴希适应了井里的昏暗光线，
但在听见他这声时，眼睫依旧很轻的颤了一下。
阴希起身开始打量这口井跟先前的不同之处，听着廖沉凡在后面讲刚才那个任务，“玻璃里的东西其实能反映出主体最真实的想法。”
阴希：“什么意思？”
“就是说，镜子里的你想抱我，那你心里就是真的想抱我。”廖沉凡突然压低声音。
阴希偏头看他。
“想抱就抱啊，”对方笑着逗趣，垂着眼皮看他，“我又不是不让你抱。”
这个场景又跟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
阴希收回视线，唇线轻抿。
“后来这个世界的设计图纸被我随手丢到垃圾箱里了，设计了一半，不知道被哪个有心人捡了回去。”他啧了一声，“翻别人垃圾桶，这人癖好也真够独特。”
阴希说：“所以这个副本的设计者，我们以前也见过？”
廖沉凡看他一眼，“你不早就知道了？”
他确实早就知道设计者是谁。
阴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问的是废话，默不作声想要揭过这页。
他抬手叩井壁，突然想起件事，“我进审核的时候，总会在审核看到记忆。”
廖沉凡：“嗯？”
“但是进审核不是只有两种情况？”阴希平静讲述：“一种是设计者，会被审核惩罚；另一种是普通玩家，什么都不会看到。”
“什么样的认知能让你把自己划分到普通玩家里？”廖沉凡失笑，“你见过有副本世界把普通玩家当做实验目标的？”他顿了一瞬，又说：“你不普通。”
阴希没接他的话：“所以这次我依旧能看到记忆？”
他从腰间取出抢，上膛，准备打破井壁。
本来三秒钟内能完成的动作，阴希在抬枪的瞬间明显有停滞。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因为身边某人的沉默注视，对方隐没在阴影里的眸光。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跳出在实验室里见到的画面，想起世界崩塌前到最后一段时间里，对方用温热掌心覆在他眼前，温度笼罩了他所有触感。
阴希停顿这一瞬，似乎就在给对方阻拦自己的机会。
廖沉凡没说话。
阴希便扣下扳机，在井壁上打出洞。
他这次的目的性很强，就是想知道有关这个副本设计者的所有事情，想知道自己在进入SOM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决定设计世界，又为什么会成为众人眼里有病的孩子。
阴希迈入洞口的时候，没料到廖沉凡也跟了上来。
彼时，洞里骤然掀起狂风。
倒也不是设计者进洞时那种针对性格外强的毁灭级别，只是风有点大，推着他走向另外一个方向，跟廖沉凡隔开了些距离。阴希偏身躲风时撞进了幻境。
四室一厅的小房子，
对面是间狭小阴暗的小仓库。
两个房间的门都大开着，中间过道只亮着顶微弱到几近于无的灯。
阴希站在过道中间，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至极的血腥味。
他向前走了两步，隐约听到有孩童的急促呼吸声。
阴希走到两个房间中央，
他先偏头看了眼四室一厅那个家。
鲜血淌满地面，鱼缸被砸破大半，苟延残喘的鱼在地面上垂死挣扎，最后蹦到了男人的尸体上。
女人也躺在水里，身体剧烈痉挛着，瞪大的眼睛绝望又释然的死死盯着面前，手里握着把刀。
阴希意识有些恍惚，下意识循着她视线望去，
他偏过头，
将目光投进对面的小仓库。
豆丁大小的少年紧紧抱着落地镜剧烈颤抖，头发丝都在发颤，他睁着眼一眨不眨盯向地面，用手紧紧捂住落地镜上倒影的眼睛。
“别看了，哥哥，不要怕，别看了。”
他小声反复咕哝一句话，像是进入死圈无法挣脱，被噩梦魇住，最后像是快要喘不上气，小心吸了下鼻子，啜泣道：
“哥哥以后都不会再看到别人，只能看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攻：你捂着我眼睛呢，我连你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