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两人刚洗漱完,陆危行正在给楚龄梳头发,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看起来快到腰部了。

  那边南城就来了消息,说东西找到了,没过多久,林俊德就送来一卷旧报纸。

  楚龄:“这是什么东西?”

  陆危行笑了起来:“一个挺有趣的事情,想让你一起看看。”

  他反手摊开报纸,只见左下角一个标题跃入了楚龄的眼帘——<东城艳史,痴情名角为情自杀>。

  接着往下看:

  东城十三路相信大家都知道什么地方,那是前朝的如意坊,也就是如今的百乐门。

  如意坊,男人的温柔乡。而且如意坊和其他销金窟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那是因为里面有的不是柔情似水的美人,而是妖艳妩媚的男人。

  窑子都有头牌,如意坊的头牌如菱相信大家都知道,不仅长得美,身段好,当年一曲牡丹亭,扮得杜丽娘那叫一绝,唱的人心肝都挺听碎了,那是红遍松江府啊,听说上面那位都称赞过呢。

  可最近啊,有人发现他吊死在百乐门前,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如菱跟了穷书生梁胜,梁胜虽说是个秀才,可又赶上改革,那如菱没办法啊,把自己压箱底的银子都交过去了......

  后面的内容就没了,被一大片污渍盖住,无从分辨。

  可不用看,楚龄也想象得到后面会是什么样一个故事,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杜十娘没沉百宝箱,民国陈世美罢了。

  再看旧报纸上的时间是1927年,12月3日。

  楚龄捏着报纸叹了一口气:“这梁胜就是梁月生?胜,月生......你怎么查到的?”

  陆危行帮他夹好水晶玫瑰花发夹,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牡丹亭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派人把所有有关牡丹亭的消息全查了一遍,发现清末民初有个红旦唱牡丹亭尤为出名,也是靠牡丹亭一曲成名的,就顺着查下去了。”

  梁胜,梁月生。

  楚龄念了几遍,突然想起第一天晚上镜子里的那个红衣女鬼,不对,应该是红衣男鬼,他当时的口型可不就是梁胜吗?

  他摸了摸头上的珍珠,看来,今晚会有一出好戏。

  傍晚,楚龄、陆危行、郭梦梦三人坐上了梁府来接的车。

  郭梦梦坐在后面,她看着前面穿着一身戏服,打扮整齐的楚龄,微微出神,这一身可真好看。

  郭梦梦:“楚哥哥你这身可真好看。”

  楚龄垂眸看了一眼裙角,“的确很好看。”

  当年艳绝松江府的扮相,能不好看吗?

  车子开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按时间,水月公馆早就到了。

  可车子没有停,依然在行驶,还是向南,水月公馆在百乐门的西面。

  郭梦梦有些慌,小声道:“怎么还没到?这是要去哪?”

  陆危行:“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郭梦梦听了这话,更不安了,可她又不敢问司机,整个脊背紧贴椅背,耳朵上珍珠耳环一晃一晃,内心有些忐忑不安,直觉告诉她,今晚可能会发什么事情。

  楚龄看着一脸紧张的郭梦梦,关心道:“梦梦,怎么了?”

  郭梦梦搅动着手里的绢帕,犹犹豫豫道:“我感觉...今晚可能会发什么不好的事情......”

  楚龄微微皱眉,陆危行说过,幸运A此类能力持有者的玩家和其他人不一样,这类能力都是被动触发。

  他轻拍了一下陆危行,小声道:“梦梦的能力......应该直觉都和任务线索有关。”

  陆危行:“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

  呲的一声,车终于停了。

  眼前是一座四开的兽头红木大门,门前还挂着两个白色纸灯笼,正中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梁府二字。

  房子扑面而来一种古朴的气息,看起来像民国前的修建的了,应该是一座前朝府邸,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哀乐的声音。

  陆危行上前,拿起铜锁看了看,是貔貅鎏金的兽头,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点掉漆,露出里面一点点青铜的原色。

  “嘎吱”

  门被推开,里面一个穿着麻灰长衫的老人迎了出来:“贵客请进。”

  几人跟着老人进去,沿着青石子路,上了一个三花游廊,内里设计也是典型的清末时期府邸修建风格,石路两边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草,看起来郁郁葱葱。

  宅子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雾气,配上院子里四处悬挂的素白布条,简直就像个鬼屋。

  上了三花游廊,东边一个小花园,中间一个高高的戏台子。

  梁月生穿着一身云锦长衫,立于台下,温和出声:“犬子死了,还请楚小姐能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唱一曲,好送他上路。”

  楚龄轻轻应了一声,去后台准备。

  不多时,戏台下就围了一群人,郭梦梦本以为今天会有很多人,可实际上只有几十个,比水月公馆那天要少很多。周围还放着几百个穿红着绿的纸人,看起来,这纸人要比活人还多。

  她想,今天这戏,唱给谁听呢?

  院子里种了一株桃树,花开得正好,粉粉嫩嫩花朵儿缀在枝头,散发着一种浓郁的花香,甜的发腻。

  一阵风过,枝头的花朵如雪花般从空中飘落而下,那股花香也更浓郁了,甚至香的有些过了头。

  郭梦梦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一转头在走廊下看到了梁月生,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戏台。

  戏台上,只见楚龄穿着一身金织勾花的正旦戏服,手里拿着一把十二白扇骨的真丝小扇,眼眸浅浅如烟如波,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回望着台下,以袖掩面,呜呼一声,竟抽泣起来,泪簌簌地落下,哀哀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楚龄半转扇面,慢慢向后仰去,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慢慢退至幕后。

  梁月生看着空落落的戏台半晌,转身进了里面灵堂。

  陆危行接了楚龄过来,也一起进去。

  郭梦梦犹豫了一下,她不想进去看死人,但也不想一个人留在外面。这个府邸的下人看起来都怪怪的,不像个活人。

  而且屋外还堆着这一群纸人呢,看着屋外一排排脸上带着诡异笑容的纸人,郭梦梦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刚想抬腿进去,突然发现有一个纸人有点怪。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大花袄,绑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条黑裙子的童女纸人。

  纸人画的非常草率,一撇一捺就是眉毛,两个圆点就是眼睛,一个勾就是嘴巴,两边还用胭脂擦了两团腮红。

  看起来即诡异又滑稽。

  郭梦梦看着那个花袄纸人,没来由内心突突的跳,总觉得那个纸人好像在看自己。

  郭梦梦捏紧了衣角,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想要看得仔细一点。她走上前去,发现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有一种奇异的传神感,好像这个纸人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她疑惑着多看了两眼,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风,阴风挂着桃花簌簌落下,有两片还落到了纸人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郭梦梦的错觉,她竟然感觉纸人笑了。这一下,郭梦梦一颗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只觉脊背生凉,立马摇摇头,试图把刚刚的幻觉从脑子里删掉。

  谁知一摇,郭梦梦发现那纸人好像盯着自己一样,自己动,它的眼神也跟着动。

  这个认知把郭梦梦吓得心里一个激灵,立马拔腿跑了进去,生怕慢一秒自己就死在外面。

  进去后,只见大堂正中放着一口黑丝楠木的棺材。

  棺材前跪着一群正在哭泣的人,那些人既不是关仁宇的朋友,也不是梁月生的朋友,那些都是专业哭丧的人。

  只要给的钱到位,可以哭出死了亲爹的感觉。

  楚龄打量了一下,一个个鬼哭狼嚎,抱着棺材死不撒手,比梁月生还伤心,的确哭得比死了亲爹还惨。

  陆危行和楚龄站在棺材旁边,楚龄换了一身素色的长衫,手里抱着戏服,陆危行低头和楚龄说着什么,楚龄一边皱眉一边一脸认真的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

  郭梦梦走近楚龄两步,只见棺材边缘包了一层金软丝被,那关仁宇就躺在里面。他穿着一身团花暗纹锦缎对扣寿衣,不知道是不是梁月生请的殓容师手艺太好的缘故,郭梦梦总觉得关仁宇看起来一点不像死了,完全就像一个睡着的活人。

  而且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关仁宇的嘴角有一点弧度,就好像他似乎在笑一样。

  这接二连三的遭遇让郭梦梦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上个世界与鬼为伍的经历,郭梦梦觉得自己现在肯定被吓晕过去。

  她突然觉得楚哥哥说的真对,这哪是什么幸运A,根本就是幸运E。

  梁月生站在棺材旁,看到三人进来,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楚龄的身上:“楚小姐的牡丹亭唱的真好,简直...就像活了一样......”

  陆危行眉梢微挑:“活了?像谁活过来?那个艳绝松江府的如意坊如菱吗?”

  梁月生有些微怔,眼神闪烁,下一秒又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你在说什么?”

  陆危行笑了一声:“我是该叫你梁月生呢?还是该叫你梁胜,梁秀才?”

  梁月生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假意维持的温和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毒。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双眉拧成疙瘩,就连脖子上都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嘶哑着声音:“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哦?是吗?”陆危行唇边挂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那不知看看这个,您是否会有印象?”

  陆危行把那张旧报扔了过去。

  梁月生一看到那张报纸,双手发抖,反应过来立马撕成碎片,厉声道:“为什么你会有这张报纸!为什么!”

  陆危行勾勾嘴角,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就是好奇梁爷当年怎么发的财,想学一手,没想到学到了新东西。”

  “比如,吃软饭,又比如,谋财害命。”

  作者有话要说:  清末上海就叫松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