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腊月二十三, 小年。
虽说还未到大年，但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距离大年还有六七天的样子, 川柏的父母也早早的起床开始打扫卫生，俗称“扫尘”。
川柏由于昨夜和父母产生了矛盾, 连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川父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房门已经被川父锁住了, 目的就是为了关住他，连早饭都是川母送进来的。
川柏坐在桌前, 低头吃着早饭, 心里头是越想越不甘心。
自己马上都要上初中了, 爸妈永远把他当小孩子看, 这算什么，禁足？关小黑屋？居然还把他关进房间里不让出门？
川柏心中无力, 嘴里的食物也变得索然无味。
爸妈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跟着爸妈不停的搬家，转学，好不容易和班上同学熟识了，又走了，之前的那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从来都没有朋友,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正常的同龄人交往。
商陆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他是个傻子吧，可这样就很好，正是因为他的特殊，自己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他聊天, 不用顾忌其他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父母却要硬生生的斩断这份友谊。
他闭上了眼，长吁了一口气，他发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脱离这种状况，再也不被掌控，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狠狠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拿着筷子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望向桌旁精致的人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今天是小年，爸妈肯定特别忙，再加上是新住户搬来，应该有不少村民要过来做客，爸妈没有那么多注意力管他。
门现在已经被锁出不去，可还有窗户，他可以从窗户爬下去。
川柏两三步到了窗前，窗户离地面有点高，以他这个身高，跳下去可能会有点危险，他咽了口唾沫，心中有些慌。
这些年，他在父母面前一直很乖，从未做过忤逆他们的事情，如今为了商陆这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往日的循规蹈矩。
...不过，真让人有些兴奋。
他望了望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上午九点，他必须等到妈妈给他送过了午餐才可以离开这里，晚饭前必须得回来，否则爸妈很有可能再次发现。
不知怎的，川柏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现在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到了十二点不回家，魔法就会失效，他又会变成从前的那副模样。
他长吁了一口气，回到桌前轻轻摩挲着人偶的脸颊。
希望商陆可以喜欢吧。
此时，黄毛正蹲在村口的树旁，旁边是三个年纪小点的孩子，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下午一点，傻子肯定要在和那个川柏见面，咱们提前在林子门口等着，到时候等他来了，用这个蛇皮袋给他套上，然后扔进林子内的溪流里去...”
黄毛阴测测的笑了，语气毒辣，旁边的小女孩胆子有些小，唯唯诺诺道:“可是...这样的话，傻子会出事的吧？”
黄毛眼神狠厉，轻轻扫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你也傻了吗？溪流很浅的，怎么可能会出事？我只是想要教训他而已。”
“可...”
“啧，烦死了，你要是不想去就滚回家，以后也别来见我们了。”
黄毛语气不耐，言语中似有威胁之意，女孩连连摆手:“不...我去...我去。”
女孩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帮助黄毛，那么下一个被针对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虽然她心中不忍，可她还是选择帮助黄毛。
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傻子”。
******
很快，时间到了十二点，果然不出川柏所料，川母果然给他送来了食物。
川柏装作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虚弱道:“妈...晚上我就不吃了，我想睡觉...”
川母一见儿子这样，心急如焚，连忙道:“这是怎么了？都怪你爸！你好好休息，今晚妈妈一定让他放你出来！”
川柏轻轻点了点头，缩在了被子里，看的川母是一阵心疼。
她也算是造孽，年纪轻轻的时候被川父花言巧语的骗了，结果谁知川父竟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就算自己生了川柏后也不收心，家里的那些钱财被他败的差不多了。
这次能回n市，也是她娘家的帮忙...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心疼她和川柏，主动帮忙还了债，以后如果川父再这样挥霍，她一定会选择带着川柏和他离婚！
川柏看着逐渐远去川母，长吁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人偶，两三步就来到了窗前。
他咽了口唾沫，端了个凳子，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昨天自己站在窗前还未觉得有多高，可这时要跳下去的时候，他发现还真的挺可怕的。
突然，他心一横，眼一闭，抱紧了怀中的人偶，一下从窗子里头跳了出去，也许是太紧张，他的腿很是僵硬，落在地上时，脚心是钻心的疼痛。
“嘶...不行...得赶紧走。”
川柏疼的龇牙咧嘴，抱紧了怀中的人偶，踉踉跄跄的向着林子奔去。
商陆那傻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提前等他，自己还是早点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老是觉得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偷跑出来的原因，隐隐的，他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
路上，难得遇见了几个村民，村民上下打量着川柏，似乎是对这个孩子感到陌生，川柏并未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急匆匆的赶向林子。
果然，他赶到林子时，四下无人，白茫茫的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川柏的口中不断呵出雾气，睫羽轻颤，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偶，缓缓踱步至树前，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商陆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也越发冷了起来，川柏依旧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怀中的人偶不肯松手。
良久，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抬头看了看逐渐漆黑的天空，缓缓离开了林子。
他怎么忘了，商陆是个傻子，说不定已经将二人的约定忘记了...
川柏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失落，以前考试没及格都没这样难受过，可他仍告诉自己，不要和商陆计较...毕竟，他是个傻子。
没关系，今天没有碰见他，还有明天，还有后天，村子这么小，他一定会再碰见商陆的，说不定哪天推开窗，他又站在自己的窗前等着自己了呢。
川柏垂下头，面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加快了脚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必须要赶在晚饭前回去。
此时，林子内的溪流旁。
冬日里的水势渐长，尤其是这两天下过雪之后，更是急湍，水温比平时要低的多。
黄毛和几个跟班喘着粗气，很是狼狈，衣服上全是泥点子和水渍，面上不知怎的也带着伤痕。
黄毛狠狠的踢了一下地上的蛇皮袋，啐了一口:“这傻子还真是力气大的很，咱们费了一下午才给他弄到这里来，累死老子了。”
他擦了一下面颊上的血渍，眼神更加狠厉。
他猜的果然没错，下午这傻子果然提前去了树林，他们躲在大树后，计划着准备趁他不注意将他打一顿，然后再装进袋子里拖走。
没想到这傻子居然发现准备偷袭的自己，一下子捉住了他，力气大的很，一把将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他当时被打的都懵了。
他一向欺负傻子欺负惯了的，哪能想到他居然敢还手？
他当时被打的眼冒金星，忙呼旁边的几个小跟班过来，几人拉拉扯扯，竟是不敌那傻子，那傻子揍的是一下比一下狠，最后还是他趁傻子不注意，用石头猛的砸晕了他，这场闹剧才停歇。
见商陆晕了过去了，之前胆子比较小的女孩直接哭出了声:“他不会...他不会死了吧？”
黄毛听着她哭哭啼啼，心里更是烦躁，恶狠狠道:“哭什么哭？就算他死在这也没人会发现！你担心什么？杵在那像个呆子似的，还不赶紧帮我？”
女孩被他唬住了，不断抽噎着，心中更是慌乱，赶紧和其他两个小跟班手忙脚乱的将商陆装进了蛇皮袋中，之后一路将他拖到了溪边。
黄毛看着袋子内的商陆，心中冷哼，好你个傻子，昨天害他丢了好大的脸，今天居然还敢打他，自己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帮我把他抬起来，扔溪里去。”
“什么？！”
几个小跟班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心中慌乱不已。
这傻子现在已经晕了，这么冷的天，把他扔进去就是一个死啊！这是在杀人啊...他们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他而已...
“老大，别...别这样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废物！”
黄毛闻言，低吼出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蛇皮袋就往水里拖去，袋内的商陆没有任何动静，也未反抗，依旧处在昏迷状态之中。
几个小跟班一看，急眼了，连忙上去想要阻拦黄毛，可黄毛就像发了性似的，一把推开了几人，几个孩子身形踉跄，猛的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黄毛固执的将商陆拖进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黄毛的裤脚全湿了，水花拍打着他的小腿肚，他站在冰凉的水里，牙齿都在上下打着颤，可他的神情却很疯狂，嘴角咧出了笑容。
几个小跟班在岸边动都不敢动，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们的目光落在蛇皮袋上，亲眼看着蛇皮袋被湍急的水流带走，最后淹没在下游的湖水之中。
终于，小姑娘实在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你杀人了...傻子他死了！”
“闭嘴！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有你们好看！别忘了，你们也是帮凶，如果你们不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被他吼的身体颤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频频点头，低声啜泣着。
“好...现在，各自回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黄毛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神情异常兴奋，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几个小跟班闻言，连滚带爬的奔出了树林。
黄毛见状，随即也缓缓向着林子外走去，他嘴角弯起，眸子里满是兴奋，心中满是报仇过后的快感。
只不过是一个傻子而已，他死了也没人会在乎，而且...他已经看这个傻子不爽很久了。
此时，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由于水流湍急，包裹着商陆的蛇皮袋被水花拍打着，很快的脱离了他的身体。
商陆紧闭着眼，连同着溪水，一同汇入了碧绿的湖水之中。
他昏昏沉沉，头部剧痛，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湖水不断灌入他的鼻腔，他无法呼吸，肺部疼痛，可脑中却不断闪现着这两天和川柏在一起的画面。
他的身体在湖水中起起伏伏，头部的血流也和湖水相融合。
他答应好了小柏...今天要在林子里见面的，他还说...要送给自己礼物...
不可以...他不可以在这里睡下了，小柏还在等着他啊。
可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胸腔内也在剧烈的疼痛。
他不怕死，他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完成和川柏的约定而已...
很快的，他停止了呼吸，身体在湖水中浮浮沉沉。
******
川柏回到家中时，父母还在堂屋忙活着，他抱紧了人偶，从不远处挪了几块石头，吃力的踮起脚尖爬上了窗户，悄悄的回到了房间内。
他长吁了一口气，将人偶放在了桌上，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
凑巧的是，川母正好此时打开了房门，见川柏正可怜巴巴的趴在桌前，心中是一片柔软。
“小柏，出来吃饭好不好？今天是小年夜，妈妈做了你喜欢吃的，爸爸也在等你呢。”
川柏趴在桌前，声音闷闷的:“来了。”
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也吃不下饭，他现在就想知道商陆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找自己...唉，这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尽力做出了高兴的模样，随着川母来到了堂屋。
川父一见他来，张了张嘴，勉强道:“明天开始，你可以出门，但你绝对不可以再靠近那个傻子，听清楚了没。”
“嗯...知道了。”
不靠近那个傻子？自己想靠近都靠近不了，整天行踪不定的...
“噼里啪啦”
下着雪的天空突然亮起了绚烂的烟花，虽说今天是小年，可村内的人还是决定好好庆祝一番，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啊啊啊！”
突然，村内不知是谁爆发出一阵尖叫，惊的川柏一家人浑身一颤，川父川母连忙奔出堂屋，四处张望，川柏也想凑热闹，却被赶了回来。
村内很快是一片嘈杂，村民们都站在门口，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人了...死人了！”
那人喊了一声，声音尤为凄厉，川柏坐在堂屋，脸色惨白，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谁...是谁死了？今天可是小年夜啊...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腊月二十四是小年，但我想到下这么大雪不能是在南方哇，这两年我连雪花片子都没见到过，就定为了北方的腊月二十三。
好卑微啊，除了零几年那会看过大雪，就再也没看过了...记得之前教育局说暴风雪放假三天给我乐坏了，结果一片雪花都没飘...
题外话:有些人天生就很坏，人性这玩意，说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