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坐在经理的官位,总有两把刷子。他能说会道,明察秋毫,每年销售额可以撑起整个部门半边天。当年我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就是他看上了我独具慧眼,人也识相,跟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才把我招揽进来。这是他后来亲口对我说的原话。

  “听说警察同志跟你聊上了。“他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拿笔在假条上洋洋洒洒的签下大名。

  “昨天跳楼的人我认识。”

  他抬眼瞥我:“快点处理,过几天你还有任务。”

  “什么任务?”

  “出差,谈上次那批货。”

  “哦。”我习以为常。

  我是一名销售,长年累月奔波在外跟各色客户打交道。以前薛阙经常无法面对面帮我治疗,只能通过电话进行语言上的沟通。

  通常在午夜时分,他会主动打电话,询问我近来的生活情况。

  我白天跑客户,夜晚或许还要陪客户吃饭喝酒,很晚才回宾馆。薛阙毫不介意,他不厌其烦地等待着,甚至愿意聆听我酒后胡言乱语。

  “酒后吐真言。平日里不会吐露的心声,那时可能会倾泻而出。”

  “抑郁症患者最大的特点是不愿接纳他人,沉浸在自己悲观的情绪里。只要愿意倾诉,那就有治愈的可能性。”

  “不要害怕给我添麻烦,我是你的私人医生,而你是我的终极挑战。”

  “试着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慢慢闭上眼,想象自己漫步在一个僻静的森林里,你站在唯一的羊肠小道上,两边郁郁葱葱。你径直向前走,道路不太平缓,脚下有阻碍你前进的小石子,不过你不在意,一步跨越过去……”

  “最后,你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庄里炊烟袅袅,秋日里午后的阳光照耀大地,你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走进一间民房。”

  “民房里没有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光滑明亮的镜面正对你,但没有照出你的模样,里面是另一件东西……”

  “告诉我,你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你。”我的唇瓣干裂,声音沙哑。

  “……真是令人高兴,我成为了你的心理能量。”薛阙公式化的语气里有了不易被人察觉的感情波动。

  他是一名观察者,一丝不苟的观察着我所有的生活习惯,他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胜过我自己。

  但我却不了解他。

  自认眼光独到,也看不穿他内心所想。我隐约觉得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他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随几位警察同志回局子。

  国字脸把我领进一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条板凳以及一个亮着红光的监控摄影机。惨白的墙壁刚漆过,渗人得慌。

  这里明显是一间犯人审讯室,看似简单的格局,实则暗中给初来乍到的犯人施加无形的心理压力。

  不过我没什么感觉。

  “我们见过两次了,也算半个熟人。”国字脸坐到我对面的位置。

  “可是敬爱的警察同志,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你做熟人啊。”

  “你倒诚实。”他咧嘴一笑,敲了敲桌面,我的目光紧跟着落到他的手上,只见桌面上有个被一次性塑料袋密封的手机。

  是薛阙的手机。

  “怎么了?”我抬头望向国字脸。

  “这是死者的遗物。”国字脸解释道:“因为监控录下了薛阙死前的一系列动作,他确实是自杀无误,但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几个疑点。”

  他一边把手机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边说道:“首先,我们不知道薛阙的自杀动机。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他,他目前事业平稳,没有谈恋爱,家庭也和睦,为人谦逊和善,不结仇。实在很难想象他会自行了断这种顺风顺水的人生。”

  “你说的没错,我也很纳闷。”我表示赞同。

  国字脸揣摩了一会我的神态,才继续道:“其次,就是这个东西了。”他用薛阙的手机启动什么程序,然后将屏幕正对我。

  我看见那是个音频,名字很随便,叫“123”。

  “任毅。”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呼唤我的名字,我被吓得瞬间僵直了背,差点从板凳上跌下去。

  “任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