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猎罪者全知闲>第37章 一、除夕

  除夕一早,温琴女士一个电话就把温白凡连人带魂抄了起来:“快起床,带亮亮去剪头发,过了今天就是正月了,正月不能剃头。”

  “我不。”温白凡把脸埋在枕头上耍赖,嘟嘟囔囔,“让他爸妈带去,或者让亮亮从明天起改口叫我哥哥。”

  “少废话,给你半小时,快过来。”温琴女士雷厉风行地挂上了电话。

  温白凡无奈地挂上电话,想了想,拨通了乔可均的号码。

  美发沙龙里,一个粉红色短发、五官精致的男人正仔细地用棉签蹭去眼底轻微晕开的眼线,动情地哼唱着一首流行的伤感情歌:“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他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他……”他在镜子里看见一个英俊得令人眼前一亮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转身迎了上去。

  “您好,我是发型师Alexandra,先生是要做造型吗?”

  话音未落,温白凡撵着两个打打闹闹的小孩走了进来,对着Alexandra亲切地打招呼:“王师傅,好久不见,脸蛋又变样了啊!”

  “叫Alexandra好不好,我剪一次头发两百块,被你叫一声王师傅感觉顿时少了个零。” Alexandra没好气地嘟了嘟嘴,随即又朝他抛了个媚眼,“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开眼角了,怎样,是不是更迷人了。”

  “太迷人了,不过我上回来还是一百五的,怎么现在涨价了啊。”温白凡不解风情地吐槽,“你太狠了吧,王金生。”

  Alexandra王跺跺脚:“哼,今天你点Pierre吧,我要招待刚才进来的那个帅哥。”

  温白凡自顾自冲着两个洗头小妹一扬手,让她们带两个小孩去洗头:“华哥今天在店里吧?让他来剪。嗯,不染不烫,其余的都让孩子自己选择。”

  交代完,温白凡转过头又问王金生,“Pierre又是谁?”

  Alexandra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哑巴华。”

  哑巴华不是哑巴,只是话比较少,不爱和客人搭讪,和王金生这种到处开屏的孔雀不是一个画风,于是就被硬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这人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无论被王金生怎么打趣,都只会好脾气地笑笑。

  除了不爱说话这一个堪称优点的缺点以外,他的手艺无可挑剔,一双剪子使得炉火纯青,还特别听从顾客的意见。不像王金生,脑袋里成天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每次都想撺掇温白凡把头发染成天蓝色。

  乔可均洗完头出来,Alexandra连忙把人请到椅子上坐好,披上围布,几下熟练地把头吹至半干。

  他对着镜子里眨了眨眼,语气欢快地说:“帅哥,想做个什么造型?我帮你剪出侧面弧形的薄刘海怎样,再染一点点棕色,你五官很立体,弄这个造型一定特别有魅力。”

  “板寸就行。”乔可均打断了他。

  Alexandra娇嗔一声:“帅哥,那你去村口找王师傅多好啊,手起刀落一下子就给你剃好了,还省钱。”

  温白凡忍不住笑了:“行了,你给他弄个子弹头吧,两边剃掉,锅盖刘海。”

  “哦。”Alexandra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死心,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真的不考虑染个颜色吗?”

  乔可均不搭理他,默默阖上眼睛养神。

  等轮到温白凡的时候,Alexandra的态度就没那么殷勤了。

  “说,想要什么头。” Alexandra在温白凡脑袋上比划了几下,笑眯眯地说,“我感觉板寸挺适合你的。”

  “顾客是上帝啊,有你这么打击报复上帝的么。”温白凡脱下眼镜,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老规矩就行。”

  “你这脸型明明很适合露额头,我帮你把刘海打薄一点,你每天拿点发蜡抓几下,会比现在有精神,这才像个金融才俊的嘛。”Alexandra凑到他面前端详了几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黑框眼镜实在是暴殄天物,如果你每次都戴隐形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你来做造型我给你打八折……”

  温白凡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Alexandra戴了美瞳以后被放大了不少的瞳孔,果断拒绝:“我不,老子就是钱多,就稀罕你150块钱一次的矜贵手艺。”

  “都说涨价了,两百!”Alexandra抗议,微微弯下腰,瞟了一眼正低头摆弄手机的乔可均,附在温白凡耳边小声八卦道,“基哥,你终于把那朵高岭之花拿下啦?厉害了呀。”

  温白凡撇撇嘴,叹了口气:“是啊,可折腾死我了。”

  回去的路上,乔可均问他:“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叫你基哥?”

  “这你都听见了,耳朵真棒!”温白凡嘻嘻一笑,“这是马甲啊马甲。”

  在这家理发店里,他的身份设定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基金经理,同性恋,绰号基哥,未婚本地人,多年来一直暗恋隔壁办公室的直男上司。

  “理发店员工、出租车司机和广场舞大妈堪称侃大山届三巨头,办起案子来,这些人都是打听消息的好对象。在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我往往会捏造一个全然不同的名字和身份来掩饰自己。“

  小时候有些自闭的性格让温白凡善于体察情绪,当警察多年,他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对于不同职业的人之间的特性也把握得精准。因此,无论是油嘴滑舌的保险推销员,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被丈母娘嫌弃没房子不准结婚的国企小白领,延毕三年还没拿到学位的呆头鹅博士,沉迷二次元不可自拔的阴沉宅男,甚至夜店里让富婆不惜一掷千金的陪酒男公关,林林种种的角色温白凡都能演绎得惟妙惟肖。

  温白凡得意地挑了挑眉,“厉害吧,口头cosplay。”

  “小骗子。”乔可均轻轻拧了一下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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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除夕夜的热闹是乔可均不曾经历的。本来还以为会有些陌生拘谨,没想到这是很好相处的一家子,对于他们父子的到来并没有太多让人困扰的好奇与热情。

  刚停好车,还没进门,温白凡就被表姐夫叫住了,“小凡快过来帮忙,妈买了好多东西。”

  表姐夫看到乔可均,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就是温白凡的同事吧,欢迎来我们家一起过年。”

  “我的天啊,温琴女士,你这是办年货还是建设防空洞啊?”温白凡打开后车厢,感叹了一句。

  “你懂什么,这样才有气氛。”姑姑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一屋子男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见乔可均挽起袖子想帮温白凡搬东西,连忙按住他聊天,“亮亮和他爸妈晚上回他爷爷奶奶家吃饭,以往的除夕夜,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了以后就只剩我们,今年乔先生你们来得正好。”

  按照温琴女士的说法,大家平时都很忙,逢年过节就是要休息的,不能把精力和心情浪费在张罗饭菜上。于是每年除夕,饭菜都是在酒店里订好再让按时送到家里来,大家白天就凑到一块儿优哉游哉地聊天、打牌、吃点心,各种消磨时间。

  客厅洗手间里,温白凡凑近了正在弯腰洗手的乔可均身边:“你们刚才挺聊得来的哦,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会有点不自在呢。小新哥哥就不说了,给他和亮亮随便塞套棋子,两人可以老实一整天,饭都能省了,管你们这些大人呢。”

  乔可均抓过温白凡的手,打上泡沫揉搓起来:“还好,你们家人挺有意思的。”

  温白凡感觉仿佛有条滑不溜秋的鱼在自己手里流窜,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我姑父性子很静,平时在家里也没人会陪他聊钓鱼的话题,今天是我见他在饭桌上话最多的一次,你们那些术语,什么荡饵、连竿、离底截杀的,听着跟杀手对暗号似的。”

  乔可均拧开水龙头,“胡伯伯是个高手。”

  温白凡擦完手,往客厅走去,“来,打牌去,你真不会啊?”

  “真不会。”

  温白凡一脸自信:“没事,哥哥教你。”

  长长的红木茶几被切割成了两块区域,那一边,姑父正在和乔新下象棋,亮亮托着腮帮子cos真君子。而扑克场这边,上场的是姑姑和表姐两口子。

  “给你露一手,看好了。”温白凡朝着乔可均轻眨了一下眼睛,话音刚落,他单手拿起一沓扑克,纸牌落入掌心,以食指为轴,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自如地翻飞。

  随着他的动作,纸牌发出了悦耳而有节奏的声响,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切牌动作实在非常漂亮,可惜和温白凡的牌艺不成正比。

  表姐夫笑着和乔可均解释:“输了的人不仅得罚钱,还要洗牌,小凡那一套花切技术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连续输了好几把,温白凡抽屉里的零钱都赔光了,正在气闷之际,乔可均接过了他手里的牌,淡淡道:“让开,我来。”

  温白凡不服气:“你不是不会吗?”

  “看两把就会了。”乔可均气定神闲地坐下。

  表姐笑道:“糟了,瞧这架势,一看就是高手。”

  “不怕,凡凡看架势也很厉害,还不是一出牌就露怯。”温琴笑着看了女婿一眼,“阿耀这样的才是高手呢,每年都数他赢得最多。”

  半小时后,表姐夫把牌往桌上一扔,不可置信地说:“乔哥是神人啊,我手里有什么牌他都能算出来。”

  温白凡喜滋滋数着抽屉里的钱,满意地拍了拍乔可均的肩膀。

  下午三点左右,表姐一家起身准备回家,牌局也就散了。把小外孙送出门了以后,姑父摸了摸乔新刚剪完毛扎扎的脑袋:“再来一局?”

  “成吧。”乔新点点头,言辞之间俨然把对方当成了普通棋友,即使对方的年纪比他爷爷还大,“这次我会换一个路数,看你怎么接招……”

  温琴看着一老一少相携走进书房的身影,笑着对乔可均说:“我们家老头儿爱好有点怪,就喜欢一个人摆弄些鸟语花香的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别人这么合得来,你们父子俩真特别。”

  “是啊,姑父居然还送你花了,那可是他的第二生命啊。”温白凡嗑着瓜子,有些吃味,“就他送你的那种兰花,院子里还有好几盆,但凡我碰一下他都得嗷嗷叫半天。”

  “还不是你,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水仙球当成大蒜敲碎了。”温琴一针见血地无情揭穿他,“你这么粗心,别说兰花了,肯定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乔可均把拳头抵在唇边,用轻咳掩饰了笑容,但还是被温白凡眼尖地发现了,他斜眼看了看他,嘴上对姑姑说:“那你们可看走眼了,我家里现在有一株猫薄荷,养得那叫一个生机盎然活灵活现,简直是要成精了。”

  “吹吧你就。”温琴一点都不信,站起身来对乔可均说,“阿均先吃些点心,我去拿相册给你看看。”

  “你家什么时候养了猫薄荷?”乔可均似笑非笑地看温白凡。

  温白凡酸溜溜地说:“有哇,怎么没有。人形的,高一米八六,有他在的地方我儿子就走不动道了,趴在他脚边滚来滚去,嘴里还很销魂地哼唧,高冷的气场荡然无存,简直就是猫界的奇耻大辱。”他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从乔可均衣兜里掏出钥匙,“说起这个,我先回家喂一下猫,不然饿坏我儿子,邻居家的狗可就遭殃了。”

  温白凡出门没多久,温琴就取了相册下来。

  “那小子跑哪儿去了?算了不管他,阿均来看凡凡小时候的照片吧。”

  乔可均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婴儿,只见他头上戴着毛线帽子,小手里握着一只袜子,嘴巴微微张开,嘴角自然上翘,眼神很亮,毫不怯弱地看着镜头,神情和宠物小精灵里的比卡丘有种谜之相似。

  温琴一脸怀念地摩挲着照片上孩童的脸蛋:“小时候的凡凡长得像他妈妈,长大以后倒更像我哥。”

  不难看出,那时候的温白凡是受尽宠爱的小宝贝,照片里他总是被妈妈抱在怀里,或是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父母的眼神,尽管隔着泛黄的相纸和悠久的岁月,依然能让人看见其中满怀的爱意。

  可惜温馨的场面在温白凡八岁之后戛然而止。

  “从初中到大学,他一直念的寄宿学校,寒暑假了,他父亲当年的老友就带着他四处旅游见识,所以一年到头啊,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只有那么几天。”乔可均顺着温琴的视线看向相册。“我一直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凡凡从小脑子笨,八岁才开始记事。但没想到,父母去世对他的打击,原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青少年时期的温白凡只留下了寥寥无几的照片,他仿佛下意识都在躲避镜头,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影,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还稍微有些驼背,脸上虽然有笑容,但依然让人感觉阴郁。在那时候的温白凡身上,看不到他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半点影子,仿佛那是凭空出现的一段岁月。

  “那孩子现在性格变得阳光多了,但我知道,他其实心思很重,有时候表现得开朗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罢了。哎,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跟你说这些,这大过年的……不过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温琴的笑容带着伤感和疼惜,“从小到大,除了笑风,你是他唯一带回家来的朋友。”

  乔可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默默又翻过了一页,看到了一张大合照。“这个就是笑风。”

  温琴打开一副老花眼镜,小心地戴上,仔细辨认着照片里的人,“他们两个念的同一个大学,只是不同专业,凡凡念的侦查学,笑风念的法学,他还是体育特长生。听说两个人是在网络游戏里认识的,没想到后来关系变得这么好,你看这照片,凡凡多精神。”

  拍照的时间应该是夏天,两人都穿着短袖和牛仔裤,两人手上还戴着黑白两色腕带,上面隐约可见大写的字母E和G。温白凡笑得有些腼腆,但眉眼之间的阴郁已经一扫而光。那时候他剪了一个钝钝的蘑菇头,傻气得可爱。

  而在他身旁,唐笑风随意将手搭在温白凡的肩膀上,嘴角一边勾起,本来是有点痞气的动作和表情,在他身上却显得有种潇洒的帅气。

  照片里,两人的气质有种奇妙的互补,神情动作都流露旁若无人的默契,照片外,冷静如乔可均却不由得在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