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史上第一剑修[穿书]>第80章 孤僧灵然(志怪)46

隔日,灵然奉诏入宫,在宫中意外见到了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就那样毫不顾忌地光脚坐在地上大哭,旁边是几个喝干的八角鎏金壶。灵然靠在门框边看着,龇牙笑了一声。廊下风声寂寂,就连内侍都叫李承乾驱逐干净。

他这才知晓,原来入宫时特意将他引来此处的内侍没安什么好心,但是此时撤出也晚了。

于是他索性穿过花园拱门,径直走到李承乾面前,蹲下.身笑道:“太子爷,您这是最借酒浇愁呢?”

“借酒浇愁?”

李承乾抬起眼,乜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

“唉!只是可惜呀,”灵然呲牙,假惺惺地叹了一声。“借酒浇愁愁更愁。就像这抽刀断水,水反而流得更凶了。”

“瞧不出和尚你倒是个诗人!”

“诗人谈不上,”灵然掸了掸地上的浮灰草屑,一屁股坐下,与李承乾相对而坐。“让小和尚我猜猜?太子爷,你特地将我引进宫来,不去见圣主,却来见你喝酒在这儿哭。想必是有心事?”

“不错!”

“太子爷这心事,想必小和尚我曾经摸到过一些边儿,不然你也不会叫我。”

“对头!”

“那恐怕就是与一人有关,”灵然眯起眼,摇头晃脑道:“此人出身显贵,容貌甚美,被誉为大唐第一美男子,乃是大理寺卿崔彧。”

“小和尚果然料事如神!”

灵然微笑。

“你既然能句句都猜着,那索性告诉我一声……”李承乾突然义正言辞地道,“这人好生生的活着,怎地一夜过去就无缘无故地暴病而亡了?”

“这事儿吧,”灵然啧了一声,然后随口打了个哈哈。“生死有命!自古道,阎王爷叫你三更死,哪许世间留人到五更?”

“可昨日,他还来过武德殿里。”李承乾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壶,笑了一声,道:“当时瞧着一点迹象也没。所以,恐怕不是暴毙而亡……”

李承乾突然顿住,眯起眼锐利地指向灵然,声音极冷。“是叫你们杀了吧?”

“我杀他作甚!”灵然一口否决。

“别糊弄我!”

李承乾两鬓发脚垂下来,眉眼倒也生的极俊秀,只是眼下醉态明显,盘腿坐在那里又哭又笑,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们谁也别想糊弄我!虽然父皇总嫌我这样不好、那样不通,是个废物,可孤就是知道!你们心里头都将孤当个傻子!”

灵然没吱声。

“孤知道,他不是先前的博陵崔家送来的质子崔彧!孤不知晓他是何人,也不在意他是何人!反正他生的美,说话和软,对孤是真心真意欢喜的。孤只欢喜这样一个人!可先是二弟要来夺,随后又叫你们说成魔头,活生生诛杀了!孤就这么一个心头好!没了,没了……”

李承乾说着又开始笑,声音诡异地往上扬了一个调子。

“没了……哈哈,就这么没了!”

李承乾又哭又笑,活脱脱一个疯子。大张着手站起来,在日头底下,黑发披散在脸上。夏风经过他华贵的锦绣衣衫,像是连风都变得极寒。

“太子爷……”

“孤是个废物!”李承乾红着眼,蓦然回头截断灵然未尽的话语。“孤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叫我大唐未来的国师替他偿命!可是孤这心里头……”

李承乾说着以手抚胸,双眸通红。他突然停止了笑,也停止了哭,声音极其沙哑。看着灵然认真地道:“孤这里,疼!疼的慌啊……小和尚你有没有欢喜过一个人?你懂不懂这种疼?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珠。

“几日前,他与孤说过,倘若有一天他活着,却不能陪在孤身边,那必定是叫孤的好二弟给夺了!二弟逼迫他,想要他一辈子苟且在床帐内,做个见不得光的枕边人。可是孤不同!”

“呃?”灵然觉得牙酸。想不到崔彧这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着李承乾说李泰逼他,对着李泰又嘲笑李承乾是个傻子。这手段!啧,他光听着就头晕。

“孤能堂堂正正地将他接进宫!”李承乾还在那里继续自说自话。像是酒喝多了,只想找个人诉说这些见不得人的心事。“他在枕上求孤的时候,声音柔软极了,身子也柔软,那是人间极乐!极乐,小和尚你明白嘛?倘若有一天,你有了欢喜的人,与他行那事儿,那才叫做极乐!”

灵然眉头一跳,忙摇手道:“太子爷慎言!”

“欢喜过,才晓得这情字为何物!”李承乾居高临下地挑衅似地乜了他一眼,仰脖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那人死了,没了,你才能替他守得住!”

这话说的,让灵然这个寡了几辈子的母胎单完全没法接。他仔细一想,李承乾这人在后世好像风评的确也不怎地,说是有些疯癫,又有说是好男风,因此引得李世民不喜,废了太子位。史书上的真相,与眼下所发生的是否就能吻合,他说不好,也不想去猜测。

灵然默然半晌,最后垂下眼皮静静地道:“太子爷,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常八.九,但可与人言无二三。太子爷今日对小和尚说的这番话,却说的有些深了。”

“哈哈,世人都道不如意者常八.九。可孤偏要如意!偏要称心!孤要称心如意,看这天能奈我何!”

灵然张了张口,到底没再劝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对李承乾立掌行礼,淡淡地道:“既然太子爷想通啦,那小和尚我先告退。”

“去吧!”

李承乾看也不看他,挥挥手。“孤叫你来,不过是确认件事儿。你既然没否认,想必那崔彧当真是没了。”

灵然默了默。“太子爷冰雪聪明!”

“哈!不聪明,可是我也不傻!只可惜,胸腔里头这颗心是痴的。哪怕他是只魔呢,他得了孤的欢心。孤欢喜他,要替他守着这颗心。你们都笑他,你们都恨他,可是这世上还有孤认认真真地欢喜过他!”

灵然看了他一眼,转身朝花园外走去。背后李承乾又开始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终日缭绕不绝。

一遍遍,是那句重复的话——“小和尚,你有没有欢喜过一个人?”

如同惊天炸雷,劈开了灵然厚重的保护壳。一遍遍,一句句,每个字都如刀锋刺入皮肉。

他有没有……欢喜过一个人呢?

灵然出了花园后,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连苑内李承乾被垂拱门半挡住的身影。这座宫殿像是一个华美的囚笼,李承乾在笼子里,那么他自己呢,他到底是在笼子里,还是在笼子外静静地旁观白云苍狗?

谁的悲欢,不是悲欢?

痴心的,到底是谁?

日头照在他光脑袋上,突突地冒着火。像是有无数火焰掉在身上,又像是落满了一身燃烧的星辉。

灵然静静地,也不知立了多久,直到他看见先前引他来此的内侍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

灵然眼皮一撩,从鼻孔内嗤出一道冷气。

*

那内侍见他出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又引着他七拐八绕到了李世民所在的地方。

李世民正盘腿坐在那看书,书卷半握,眼角下撇,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今日入宫,怎地耽搁了这许久?”

灵然不敢说是叫他儿子拐走了,听了半天醉话。只得硬着头皮道,“恰好遇见太子,去太子那里学了一些规矩。”

李世民点点头,随后道:“还有十来天,朕要去泰山封岳,顺便把国师大典办了。到时你随朕一道去!”

灵然头疼,这种恢宏的场面真不适合他这种死宅生物!他歪着脑袋,试图垂死挣扎。“可以不去吗?”

“文武百官都会到!”李世民放下书,笑了笑。“况且,朕要在那里册封你为我大唐国师,你怎可不去?”

“算了,小和尚我可没那福气!”灵然呲牙笑。“小和尚我就一无名小卒,这个国师当真做不得!”

“朕说做得就做得!”

李世民说完,招招手,唤灵然上前。

灵然诧异地挑眉。他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距李世民的椅子还有三步,李世民依然在对他招手。灵然只得磨磨蹭蹭往前又挪了一步。

继续招手。

再一步。

还是招手!

灵然震惊,望着那仅剩下一步的台阶,抬头望向李世民。“圣主,这……”

他想说,这不太好吧?挨着这么近,这好像有点冒犯龙颜啊!

然而李世民依然笑不嗤嗤地望着他,见他坚决不肯上前,挑眉道:“怎么,你怕朕?”

“圣主乃天子,是人间之龙,小和尚当然是怕的!”

“身为出家人,难道你心中最怕的不该是佛祖?”

“佛祖他老人家慈悲!”灵然呲牙笑道:“况且佛祖也不在这世间,只要仰头望天,心中三柱清香,佛祖他老人家就受了。”

“哦,你的意思,是见着朕还得三跪九拜,委屈了你?”

“不敢!”灵然忙辩解道。

“……既然如此,以后你见了朕,可以不必跪拜。”李世民依然笑不嗤嗤的,话语里似有深意。“你佛门子也可在我大唐开设香火广建庙宇,只要不是从国库里拿钱,朕都随你们。”

这确是先前没听到的好事儿!

灵然忙顺杆子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道:“那东安寺一众僧人的罪名?”

“都赦了!”李世民挥挥手,不甚在意地道,“既然你替他求,在朕面前求了两次,朕当然会允你。只是如今这淮冀一带干旱,又闹蝗灾,不知小法师可有甚法子?”

灵然倒抽一口冷气。“难道圣主的意思是?”

李世民望着他的眼睛,带笑点了点头。“祈雨想必难不倒国师吧?”

嘶——!

灵然忍不住从齿缝里发出了一声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