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生】出来的第一天, 白天在沙发上坐了一天。
第二天依旧是在沙发上渡过的。
第三天阵地转移到了叶昭的卧室。
原因是他用冰箱里的食材给自己做可乐鸡翅时, 忽然记不起叶昭在什么时候给自
己夹过菜。
他有些发慌, 扔下筷子跑到主卧把自己裹进叶昭的被子里，寒意又从心底里冒出
来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第七天。
他发觉关于叶昭的一切记忆在逐渐消失，他爱吃的东西, 他说话的习惯, 他穿衣
的偏好，甚至是他的容貌。
不，这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昭是犹大，他没从副本里出来, 但之前每个副本里的犹大奚蓉, 李莫东, 傅虹，
张程还有上个副本里的医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小记性就很好！
白天沉寂了整整七天的脑细胞终于开始重新运转。
他努力回想着末世副本里和叶昭关于犹大的讨论——这事不容易，但他还是记
起来了，当初他们认为通关失败后的犹大并没有死去，但他们的意识永远留在了副本
里, 成为“清除病毒”的畸变人，那他们的肉身呢？
像叶昭一样消失了吗？
不，没有！
因为当时两人推断出白天的父亲白旭最后一局也是成为了犹大, 没能成功通关，
但他的身体还在，只是正好因为白天母亲脑死亡导致车祸意外，连带着白旭也被撞死
了。
而且根据已经证实的催眠理论，进入副本的只是玩家的意识，没道理叶昭成了
犹大，身体也会消失不见啊？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种种不合理，让白天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就像在【魔方大厦】中，再
次见到出现在楼层内的雇佣兵畸变人那时一样，他觉得叶昭也会回来。
第八天，白天决定去找张云。
他翻箱倒柜地从五斗橱里找出一张叶昭高中毕业时留的一寸照。
那时候的叶昭阳光帅气，还不像现在这样不爱笑，浑身散发着十八/九岁大男孩
独有的少年感。
他又仔细端详了片刻，素来寡淡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才小心翼翼地
把照片放进钱包里——谢天谢地，他没有在家随身携带钱包的习惯，所以这个纯黑色
的羊皮小包才能在偿还魔方代价时躲过一劫。
他正要按上搭扣，一张淡紫色的便签顽皮地钻出隔层，晃晃悠悠落到地上，带
着薰衣草的暗香。
白天面无表情地将它捡起来，又面无表情地把它塞回去。
京市天街巷81号。
今天的计划里没有它。
他先去数码市场买了个便宜货手机，补了原来的号码，一开机，齐帅和温芃芃
的短信就接二连三地跳出来，让他想见人了立刻去酒店跟他们汇合，有事说。
不过这信息已经是六天前的了。
之后便再没联系过他，白天眉头紧皱。
小四眼不说，齐帅跟他从小玩到大，和叶昭也是同学，如今叶昭出事，他不可
能无动于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对叶昭的印象也在变得越来越淡。
所以他没有犹豫，把见张云的计划暂时推后，先去找了齐帅三人。
酒店套房内，来开门的是李忆澜，听见白天的声音，齐大个从椅子上一跃而
起，像条见着下班回家主人的大金毛，激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小白，你心情好点
了吗？”
白天拍拍他狗头，反问：“我为什么心情会不好？”
套房里瞬间安静。
齐帅懵逼。
李忆澜皱眉。
小四眼呆住。
是啊，白天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为什么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们莫名的就知道白天心情不好。
“游戏已经彻底关闭了，过去七天我们没有一个人再被拉进副本里，我应该高
兴才对，为什么我会心情不好？”
白天继续提示：“六天前，我收到你们的短信，说有事跟我讲，是什么事？”
“这个我知道。”齐帅立刻举手，“张云和魏阳死了。”
“什么？！”
这消息实在大大出乎白天的预料，他的本意是提醒他们叶昭的存在，却没想到
会听到这样的噩耗，“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通关【双生】的那天下午四点，张氏集团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所
以外界还不知道全国首富已经暴毙多日了，李忆澜也是打电话给张思佳才知道的这
事，不过我估计也瞒不了太久……”
白天能理解张家人的做法，金融界领头羊的突然去世不仅会让张氏集团股价大
跌，凭空蒸发几十亿，动摇根基，也会连累无数或依附，或合作的其他财团，所谓牵
一发而动全身也不过如此了。
但这些他都不关心，只是他原本想找张云和魏阳询问更多关于“益智类游
戏”信息的计划泡汤了，他转而看向大明星：“李忆澜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给张思佳
打电话？”
李忆澜此刻神情无比严肃：“白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几次并肩作战让他对这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极为信服，其实这几天他一直感觉
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照理说游戏已经结束，所有玩家都应该喜大普奔，然而，他却怎么也轻松不起
来，甚至把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都推后了，每天陪温芃芃和齐帅在房间里种蘑菇，他
就是感觉气闷，不痛快。
“你们把叶昭都忘了。”白天无力地揉了揉眼睛。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三伙伴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
似乎曾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甚至好几次救他们于危难之
中，但却无法回忆起对方的容貌。
这个反应完全在白天的预料之中，他没有继续解释，只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
句郑重道：“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
“怎么可能？！”齐帅忍不住大叫，“魏阳说过只要出现第一个满分的玩家，
游戏就会被彻底关闭，小白你就是这个玩家，【双生】通关后你正好一百分。
还有我们的道具，脑子里的四次元口袋也都不见了，没有人再被拉进副本里，
这一切难道不足以说明这个坑爹的，该死的‘益智类游戏’真的已经被关闭了吗？”
“是啊。”一直静静听着几人对话，头像拨浪鼓一样来回转动的小四眼表示赞
同。
“如果你们能回答我三个问题，那么我就相信游戏真的结束了。”白天淡淡地
笑。
半小时后，白天在齐帅忧虑的目光中离开酒店，坐上了前往京市郊外的地铁，
他将钱包里的一寸照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叶昭，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
京市天街巷81号。
想不到计划还是提前了——白天在心中苦笑，不过算算时间或许……正好！
小半个月过去，四合院一带比上回来的时候更加荒芜，邻居们已经全部搬走，
附近见不到一丝人烟，但这一次81号的门大开着，就仿佛里面的主人已经恭候多时
了。
白天没有任何犹豫，跨进高高的石头门槛，入眼是个空旷的院子，比从围墙外
看要大得多，正值九月夏末却遍地都是枯黄的杂草，当中一棵三四层楼高的乔木，叶
子掉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白天认不出是什么品种，他面无表情地踩在枯草地上，发出悉悉索索的脆响，
穿过院子，挡在他面前的是斑驳的朱漆大门，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响起：“你来了。”
你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白天瞬间回想起上个副本里，那个世界的自己坐在镜子前
的圈椅里说着同样的话，也是在那个副本里叶昭没能出来。
他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又松开。
老式雕花红木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皱纹和老人斑爬满了他
脸部，脖子，手上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眼皮耷拉，双颊凹陷，无不散发着沉沉的
暮气和行将就木的死气。
白天面上，心里一点波澜也无，黄昏落日的余晖洒进门内，将他的影子拉得很
长，终于见到这位充满神秘感的老人他有许多事情要问，但他不急，他打算一件一件
来：“你也是‘益智类游戏’的玩家？”
老者微微颔首：“不错，曾经是。”
他说话的语速极缓慢，给人一种油尽灯枯，就快不行了的感觉，但白天的同情
心向来不旺，所以他很快抛出第二个问题：“曾经？你是两年前内测的那批玩家？”
老者微微抬起搁在膝盖上的右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客座上，才继续道：“两年前张氏集
团通过特殊渠道，暗中有偿招募‘益智类游戏’的内测玩家，而当时我正因唯一的小
孙儿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手术费，便找关系成了志愿者中的一员。”
白天没有按他的指示坐下，挑眉打断道：“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但我还是
想问，您一大把年纪了，不管在武力值还是思维活跃度上都远不及年轻人，以张氏的
财力要寻找更好的测试者显然不难……”
老者摆摆手：“你说得很对，但别忘了，有句俗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年
人最大的价值不在体力精力上，而在于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处事经验，也正是因为这
些，我才能在两年前成为第一个获得满分的玩家，暂时关闭了游戏。”
老者说到这里停下话头，风干南瓜一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微微掀了掀
皱巴的眼皮，飞快地看了白天一眼，后者没接话，低着头，加之背光的缘故，让人看
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半晌过去，就在老者郁闷地开始踟蹰是继续自说自话还是再等一会时，白天终
于开口了：“说说你找我的原因吧。”
听到白天如此问，老者整个人似乎微微松懈下来，连迟缓的语调也透着一丝轻
快：“我需要你的帮忙。”
“？”白天偏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老者很快解释：“确切地说，我需要两年后第一个获得满分之人的帮忙，而那
个人就是你白天。”
白天淡淡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张便签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我们
刚通关疯人院副本回到现实，为了完成阮小水的遗愿，前往荆县看望他的妹妹，结果
在阮小玉的墓石上发现的，所以也就是说，早在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会成为第一个通
关的玩家了？”
老者似是早有预料他会有此一问，微笑道：“的确，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如果
你有一个预言类道具，那么这一点也不难。我的道具告诉我，你就是那个人。”
白天眉头微微皱起：“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老者浑浊的眼睛倏地发亮，佝偻的身子也微微前倾：“如果我告诉你游戏并未
完全被关闭，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