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坏到什么程度, 有时候远超常人所想,尤其是当那种天性中的恶被遮掩在虚拟的网络当中,再次被无限放大时, 这份坏能到极致。

  方洁有许多个网络小号, 其中一个小灿阳是商安阳的粉, 粉的甚至还小有名气, 所以能通过一些内部群的消息得知商安阳的行程。而她还有一个大号, 网名叫商姓一生黑, 是商安阳出了名的黑粉, 黑的从一而终,从商安阳选秀开始,到哪怕他沉寂的那几年, 这中间的黑就没有断过。

  网络是有记忆的, 更何况方洁对商安阳的黑从未遮掩过,所以只要一搜方洁的黑粉号,还能看到当初她对商安阳的咒骂。

  当温然将方洁从木牌里放出来,又将电脑的屏幕对着她时, 方洁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样消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面目扭曲道:“我是在网上骂过他, 但那又怎么样,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他本来就是个虚伪恶毒的人,他害死了多少人, 你这么会查,为什么不去查!”

  温然慢悠悠道:“我是天师,不是阳间的警察, 我处理的是鬼,你说他害死你,但起因在你,更甚至,那次私生饭追车造成的事故,其中还有你的手笔吧,是你对他们泄露了商安阳的行程,说起来,他们的死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你骂人在前是因,被网暴致死是果,一切只是循环,所以你对商安阳的指控不成立,我会送你去纯阳观,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孽,到时候自会清算。”

  方洁扭曲挣扎:“你胡说八道!你就是包庇他!我只是在网上随便议论了两句,我又没有造谣,他当初造成了机场踩踏死了多少人!那些人总该是他害死的吧,像他这种人,就不配做偶像!就不配被人喜欢!”

  温然仔细的看着她,确定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而不是心虚狡辩,更没有因为自己在网上对他人的谩骂而感到丝毫的后悔,甚至憎恨那些对她进行网暴的人,只觉得世人的三观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看着真的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错的方洁,温然道:“你应该听说过,地狱十八层,有一层拔舌地狱吧。”

  方洁的指控顿时一窒。

  温然笑了笑:“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这种人死后会被打入拔舌地狱,现在你自己就是个魂体,你该知道这世上的确有阴间,至于地狱,你早晚也会见识。”

  方洁听着温然的话,看着他唇边的笑,忍不住抖了抖:“你骗人!”

  温然轻啧了一声:“还是你以为,在网络上发的言,就不需要负责了?你知道什么是口业么,一切善恶言语,无论以哪种表达方式,只要传递出去了,所有罪孽死后自会清算。”

  温然只是告知,并不想浪费时间与这只鬼掰扯,于是敲了敲木牌,方洁就被收了进去,至于另外一个鬼,因为对方的七七还没过,现在事情也搞清楚了,于是温然就将林敏给放了。

  结果这小鬼胆子不小,见温然真的解决了那只厉鬼,于是眼巴巴的求温然能不能带她去见一见她的偶像,能近距离的见一见,她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可惜,温然只冷酷无情的送了她两个字:“滚吧。”

  然后林敏就被温然给扫地出门了。

  像方洁这种鬼,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企图残害活人,甚至与他人的死有着间接的关系,还不修口德,超度起来有些麻烦,温然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所以一点都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将方洁往纯阳观送。

  这种能修功德的事情,纯阳观当然来之不拒,在道观内,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是放置这种罪孽不大,但德行不佳的阴魂,祖师爷在上坐镇,整个房间被刻画了消孽阵,只要将魂体安置其内,就会一点点消除他们身上的罪孽,然后每年进行大型的祈福超度时,再一并给超度了。

  这消孽的过程,滋味自然是极其不好受的,连绵的孽火烧在身上,不会让人有魂飞魄散般的疼,但日夜备受煎熬,而孽火烧在身上的痛感除了根据自身的罪孽外,是否心有所悔也很重要,像方洁这样,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心中毫无愧疚之意的,受的疼自然更重。

  在这种无休止的折磨中,方洁恍惚的想起第一次遇见商安阳的情景,她陪同好友去参加唱歌的海选,而商安阳正好排在她好朋友的前面,那样一个少年,拿着一把吉他,逆光中静静的看着手里的词谱,与周边的喧嚣成了鲜明的对比,表演时的自信飞扬,众人艳羡的目光,对于一个又黑又胖,连看人都不太敢抬头的她来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很快商安阳有了粉丝,那些粉丝嗷嗷叫着哥哥好帅,唱歌好好听,想做他的手,想做他的耳麦,想做他手里的吉他,对着他脸他的声音各种想入非非。

  看着那些言论,方洁很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生气中又莫名带着一股得意,你们也只能想想,她可是曾经那么近距离接触过商安阳的人。于是对方洁来说,初衷甚至不算黑的第一条言论,被她从键盘上敲了出去:他也就那样,镜头滤镜而已。

  这句话里有着她亲眼见过,亲密接触过商安阳的小骄傲,那种隐秘不宣的占有欲。但别人不会去深度剖析她这句话内含的意思,对粉丝来说,一切说哥哥不好的都是敌人,于是有人将她批判的一文不值。

  方洁看着那么多人骂自己,那些恶毒的语言,每一句甚至都能戳她心坎上,这让她越来越扭曲,扭曲之下,对商安阳那浅浅的情愫也变了味,她更加用力的反驳那些咒骂,甚至将商安阳当成了她生活不顺的宣泄,起初商安阳风头正盛,喜欢他的人太多了,虽然也有不少黑,但也只是因为太多人喜欢,各种频道上安利惹来的路人黑,直到有人找到她,甚至给钱她黑商安阳,方洁心安理得的收了,再然后就是商安阳被全网黑的时期。

  方洁带着一众黑粉全天不停歇的跟商安阳的粉丝干架,时刻都在刷新,都在谩骂,而因为商安阳造成的机场踩踏事件,也成了攻击商安阳的利器。

  【害死那么多人,最该死的难道不该是商安阳吗!】

  【商安阳,因为你,那些喜欢你的人死的这么惨,你有良心的话,是不是该以命偿命?】

  【今天商安阳死了吗?没死的话我明天再来问一遍。】

  【这种人也能当歌手?唱的什么垃圾东西,难听死了!】

  【丑的一逼还敢吹神颜,商安阳的粉丝怕是瞎子吧。】

  【商安阳,你的粉丝在地狱里等你哟!】

  那时候商安阳的微博找不到一条喜欢他称赞他的话,全都被黑粉给刷屏了,而方洁在带动这场节奏中,享受到了主导者的|快|感|,看到商安阳被骂到甚至关闭了评论,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也被拉下神坛,方洁就有种莫名的兴奋。

  从那以后,靠着骂商安阳赚钱,成了她最大的生活来源,甚至也聚集了一批在生活中各种不顺,但在网络上多恶毒都能骂出口的键盘侠,只不过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的是,他们谁都可以骂,只要钱到位,而她,从来都只骂商安阳一个人。

  她以为商安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复出的一天,而随着商安阳的复出,当年的那些黑,反倒变成了他吸粉的卖点。商安阳的粉丝越来越多,所以职业黑他就越来越赚钱,因为她用小号打入了粉丝的内部,掌握了商安阳的部分行踪,私下里她甚至售卖商安阳的各种消息。

  现在的商安阳对她来说,是本能的反感,也是她赚钱的工具。她将商安阳的隐秘行程卖给了几个私生饭,结果那群人因为车祸死的死,伤的伤。

  方洁对这件事没有半点愧疚,那些人的死跟她又没关系,她只是卖了个消息而已,甚至因为这起事故,她再次将商安阳黑了个体无完肤,只不过现在的商安阳已经不是当年的商安阳了,这点黑对他来说恐怕一点波澜都引不起来。

  但她售卖商安阳行程的事情曝光了,她多年入一日黑商安阳的号也被人扒出来了,再然后,铺天盖地的网暴,各种人肉,甚至将她现实生活逼入死角得不到一点的喘息。

  她那天说的话,并不完全都是骗温然的,她真的是遭受到商安阳粉丝的网暴而死的。所以她恨啊,恨到不愿意入轮回,也想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可方洁从来没有想过,这份公道,是否在她这边。

  那天慈善宣传后,颜哲跟商安阳交换了联系方式,得知商安阳的助理还在打听一些能够护身的东西,颜哲就将从温然这里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商安阳。颜哲的目的是想要告诉商安阳,他身边的那个厉鬼已经被解决了,平时身上带个护身符其实就够了,不需要那些所谓的法器。

  商安阳有些意外颜哲知道这件事,但想到颜哲的背影,也就理解了,于是朝他道了谢。

  颜哲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啥,以后你有这方面的困扰,尽管来找我,那个大师是我家的亲戚,特别厉害,真的,不是我吹牛,是真的高人,你要是需要护身符,或者那种专门定制的护身符,我也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说真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害人不能有,但防人不可无,戴个护身符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颜哲说完,见商安阳似乎没在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那个,我话有点多,是不是有点吵?”

  商安阳回神,朝他笑了笑:“我只是想到,当初的那个女孩。”

  颜哲道:“女孩?”

  商安阳看向窗外,被阳光映着的眼瞳泛着浅褐色,通透的就像琉璃:“有一个胖女孩,陪着她的好朋友参加选秀,她的好朋友准备着唱歌的歌曲,她在一旁忙前忙后的为朋友跑腿,嘘寒问暖,加油鼓劲,我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羡慕那样的友情。”

  方洁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她将别人看进了眼里,自己也被人看入了眼。

  颜哲不大会安慰人,见商安阳好像真的挺羡慕,想了想道:“那要不然你下次上台表演,我有时间的话,去给你加油鼓劲?”

  商安阳回头,看着颜哲,勾唇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