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像是一场戏。
庄宁听完二子夫人露西的证词，默默想道。
在裘东野和罗因守在二三层之前他们曾经确认过，每间房间里都是没有人的。
而那两声惨叫的调虎离山不过只有短短几分钟，待到他们回过神来，命案就已经发生了。
就好像在这几分钟之间，演员们迅速登上舞台走好了位，严阵以待着，只等他们前来观演。
一切都很假，一切都很虚幻，一切都是主宰者刻意抛出来的谜题。
只有死亡是真的。
而这次的死者正是克劳德——之前几乎要被庄宁断定为凶手的人。
木偶管家曾经说，如果找不到凶手，就还会有人死去。
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这两次的死亡是同一人所为？
又或者只是在说，如果没能破解第一桩命案，他的死亡推理游戏就还会继续？
如果是前者，那么杀害理查的就不是克劳德；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两起案件很可能就毫无关联，所有推理，都要从零开始。
缺少证词，缺少证据，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尽可能收集拼片，才有可能拼出完整的画面。
“贝尔先生。”
片刻沉默之后，庄宁又转向三子贝尔。
“请问昨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
尽管知道是摆出来的戏台，但庄宁还是配合地按照该有的台词发了问。
“昨天、昨天晚上……我、没做什么特别的。”
不知是不是由于被两个哥哥的死震慑到了，此刻的贝尔竟然有些畏畏缩缩，全然没有了最初时那样不可一世的姿态。
“九点的时候我就和凯瑟琳上床睡觉了。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俩白天刚吵了架，所以谁也没有理谁，直接就睡了，但我们确实是在一张床上睡的，互相都可以作证，谁都没有出过卧室！”
众人的目光随着贝尔的话语转向了凯瑟琳，凯瑟琳眼圈红肿得厉害，情绪看起来也很差。她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话说得有气无力。
“我们确实九点多一点就睡了，他睡觉打呼噜，我睡眠不好，断断续续地一直能听到他的呼噜声，所以这件事……”
凯瑟琳说到这儿话语突然停住，唇角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半天，才又勉强接起了自己的话端。
“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他做的。”
根据露西的证词，克劳德在九点左右还没有死，而他们发现尸体的时间大约是十二点，从尸体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那么贝尔和凯瑟琳如果真的从九点就在一起，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就都有了。
尽管夫妻之间包庇的可能性很大，但以他们俩水火不容的关系，这则互相证明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况且在场的除了他们四个局外人之外，全都是亲戚，想找个不相干的证人也没有。
“那么莉亚女士。”
庄宁又转向最后一个尚未提供证词的长子夫人。
“请问昨天晚上九点之后，你都做了什么呢？”
“我？洗漱，护肤，上床睡觉。不过理查没了，我是一个人住一间房间，没有人能给我证明，就看你们信不信咯。”
莉亚斜斜靠在椅背上，嘴角一弯，眼皮一撩，平常的话语无端地生出一丝媚意。
在场的四个人质中，只有莉亚的情绪最为淡定，甚至在提到理查没了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悲伤。
或许是昨天被木偶揭穿了她与理查结婚的真实目的，便连装都懒得再装了。
“是不是你杀了克劳德！”露西听了莉亚的证词一下子暴起，“没人能证明你昨晚都做了什么，尤拉公爵他们也都和克劳德无仇无怨甚至不认识，只有你有可能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莉亚瞥了露西一眼，“我也和他无仇无怨啊。”
“你……你觉得是他杀了理查，你要为理查报仇，是不是！”露西胡乱推测道。
“报仇？”莉亚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才嫁给理查那个老男人，我至于为他报仇吗？况且理查早就在贝克银行为自己投了保险，受益人就是我，如今他一死，我既能得到一大笔钱，还恢复了自由身，如果真的是克劳德杀了理查，那我谢他还来不及呢！”
保险……庄宁脑中的一团迷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快却又寻不见踪影了。
而这边，一脸不屑的莉亚和神情激动的露西还在打着嘴仗。
“你这个女人，简直下贱！”露西骂得很难听。
“我下贱？理查都没说我下贱，轮得到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婊子说？”
莉亚反击起来嘴巴更毒。
“你也别装了，我看克劳德根本就是你杀的吧？关上窗，锁上门，杀了克劳德，再贼喊捉贼装出一副无辜样子，我看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你……”露西气得嘴唇发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血口喷人，克劳德是我的丈夫，我为什么要杀他！你和理查不过表面夫妻，贝尔和凯瑟琳甚至连表面夫妻都不做了，这三家人，只有我和克劳德是真心相爱的！你们都有可能杀了自己的丈夫，只有我不可能！”
“哈哈！”听了露西的话，莉亚轻蔑地笑了几声，却竟不再答话，视线若有若无地向贝尔和凯瑟琳的方向扫了一下。
虽然莉亚和露西是在没有根据地互呛互踩，但其实莉亚说的话不无道理。
庄宁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默默想道。
尽管露西看起来不存在杀害克劳德的动机，但就案件本身来看，如果凶手是露西，那么密室问题就完全不存在了。
况且根本就在房间里的露西，和另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莉亚相比，无论是作案便利程度还是和被害人的防备程度，似乎都是露西为凶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但这个狂妄的主宰者，会给他出一道这么简单的题吗？
庄宁在思考，莉亚和露西的嘴仗也告一段落，宴会厅中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
而还未安静多久，一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木偶管家冷不丁地突然发话，吓得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自由讨论到此结束！首先来给大家打分！”
厅中的一道道目光投向木偶管家，人人都沉默着，端着一副不想理他却又不敢不理他的紧绷模样。
“你，三十分，你，三十分，你你你，都是三十分！”
“三十分的蠢材们！哈哈哈！你们全都不及格！”
木偶的笑声在宴会厅中微微荡起回音，而待回音落下许久，大厅中仍是无人开口。
这打分环节除了满足木偶嘲讽的欲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众人都是面无表情看着木偶一个人张狂地表演，谁也没有做出回应。
木偶管家瞪着无神的大眼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说话，只得自行把话接了下去。
“下面就是你们最期待的真真假假小游戏环节了！凶手就在两个被说假话的先生或女士中间，不知道你们这些蠢材，能不能找出凶手呢？”
木偶说完，僵硬地走到庄宁身后，开口话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尤拉公爵，你本来想耍小聪明，结果却反被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太蠢了！”
这真假游戏在庄宁身上总归是没有意义的，木偶便干脆把这句真假话变成了嘲笑。
而庄宁没做什么反应，一旁的裘东野却是眉头一皱，霍然起身，下一秒却又被庄宁牢牢拉住了手。
裘东野垂眼看向庄宁，只见庄宁示意他坐下，又对他淡淡笑了笑。
裘东野只得乖乖地坐了下来，庄宁小声说了一句没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揉了两下。
裘东野一下子就笑了，手在桌子下面拉着庄宁不松开，以至于木偶管家在他背后说了什么蠢材笨蛋的嘲讽话，他都根本没听到耳朵里去。
而木偶管家见两个人谁也不理他，重重哼了一声，终于走到了1号人质，长子夫人莉亚的身后。
“莉亚女士，你推测露西是杀害克劳德的凶手，是因为在昨天晚饭后，你听到了他们二人的争执。”木偶说道。
“哈，没错，他们吵了什么，我都听见了。”
莉亚得意地一瞥露西，拿出把蕾丝小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起来。
而次子夫人露西一听这话，猛地瞪向莉亚，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紧接着，木偶又来到了露西身后。
“露西女士，昨晚你与克劳德先生爆发争吵的原因是……”
“你怀疑克劳德先生出轨了。”
木偶管家十分擅长叫人尴尬，拆起台来毫不留情。而莉亚竟然早就听到了他们的争吵，这场面让露西羞耻得简直想要原地消失。
可再羞耻，该撑的面子还是得撑。
只见露西涨红着脸，昂着下巴，强行忽略掉众人的目光，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管家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凶手。”
短短片刻，就将莉亚和露西的关系破坏得更恶劣了。木偶满意地拍拍手，走到了三子夫人凯瑟琳的身后。
“凯瑟琳女士，你并不知道克劳德先生的出轨对象是谁。”木偶说。
凯瑟琳垂着红肿眼皮，敛起了大部分的眸光，停了一会儿，淡淡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他会出轨谁，我怎么可能知道。”
木偶管家得到了凯瑟琳的回应，下嘴巴动了两下，仿佛是在无声地笑。他左右扭了扭脖子，然后便径直走到了三子贝尔的身后。
“贝尔先生。”
木偶故意顿了顿，而后抛出的一句话，让本来还算平静的场面一瞬之间陡然碎裂开来。
“贝尔先生，你就是这两起凶杀案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