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全球高考>第171章 谨以此书献给素未谋面的朋友

  《全球高考》连载之初,我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开过玩笑说:“上一篇小说写得太累了,光是捋清逻辑线索就掉了一把头发,这次我一定要写篇不用脑子、不讲逻辑的放松一下,别的无所谓,好玩就行。”

  于是我不管不愿,想到什么好笑的内容就往文里扔,全然不管其他。

  可是随着字数越来越多、内容越来越长,某一天我趁着闲暇构思情节的时候,一群身影毫无停顿地涌入脑海,说话声音、举止神态,一切都清晰得彷彿我本来就认识他们一样。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也许写这篇文的初衷只是为了逗读者笑、逗自己笑,但最终还是绕回到该走的那条路上——我又多了几个朋友,名叫游惑、秦究、楚月、922、154……他们不再是扔骰子、翻书组来的名字,而是我素未谋面却比谁都了解的朋友,就像现实的朋友一样。我希望他们能有美好灿烂的归途,所以我得慎重对待,因为那是他们生活的世界。

  谨以此书献给同样素未谋面的朋友,祝大家生活顺遂、平安喜乐。

  木苏里

  监考处彷彿一个小型城市,一面沿海、一面靠山,所有被系统认定为监考官的人都生活在这里,于是这里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城市会有的场所,诸如商场、超市、餐厅、酒吧……等等。

  也拥有一些城市并不会有的地方,诸如军械库、处罚中心以及随处可见的街头广播。

  有任务的监考官辗转于考场,没任务的人就在这里生活、休息,所以每隔几天街头巷尾的面孔就会轮换一批。

  这里并不热闹,街道有时候冷清得像冬日傍晚的北欧小城。

  如果你在监考官居住区附近拥有一家街边小店,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记住每一位光临过的客人,不仅是模样和代号,甚至还能记住他们买东西的偏好和习惯。

  事实上,居住区不远处的街拐角确实有家便利商店。

  “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前,老板正叼着烟和朋友闲聊。

  这个“城市”的闲聊说丰富也丰富,说乏味也乏味。

  人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监考官转,尤其是大名鼎鼎的那些人。

  偶尔也围绕着考生,如果有人特别出格的话。

  还有几个话题,他们则永远不会涉及,比如“从前”、比如“父母”、比如“回家”。他们在系统里待久了,早已忘记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家在哪里,彷彿他们自出生起就应该生活在这里似的。

  这大概是一种潜意识的回避。

  “要说怪癖,我想想……”老板弹了弹烟灰,忽然“啊”了一声,“私密劲爆的那些我当然是不知道了,但我还真纳闷过几回。”

  “纳闷什么?”朋友问。

  老板捏着他手里的香烟,问朋友:“你看过主考官抽烟么?”

  “你说考官A?”

  “废话,还有哪个主考官。”

  “这不是最近有几位监考官特别出格、特别跳么,我就懵了一下。”朋友回想片刻,摇了摇头说:“考官A抽烟我还真没见过,别说抽烟了,他酒都很少喝吧。”

  他说完停顿片刻,又理所当然地补了一句:“毕竟是主考官嘛,最接近系统的人了,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冷冰冰的不大像……”

  “人”字还没出口,他就被老板拱了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把话咽了回去。刚闭嘴,便利店的玻璃门随着一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滑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闲聊的人转头一看,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口中“冷冰冰不像人”的考官A带着一身隆冬寒意进来了。

  他可能刚从主控中心回来,手套还没来得及摘,正给人发着讯息,表情不是很高兴。

  收银台处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敢出声打招呼。

  他们看着年轻的主考官走到货架间,一只手仍在忙碌打字,另一只手的手套半脱不脱有些碍事,他眼也不抬咬着摘下来,然后抽空扫了一眼货架,拿了一瓶消毒酒精、一盒棉签,还有一卷简易包装的绷带。

  老板看见他拿的东西,目光下意识扫过全身,“主考官呃……你受伤了?”

  考官A在监考处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拥有着系统内的最高许可权,就像是系统的代言人。出于对系统的畏惧,很多人都有点怕他,又忍不住想接近他,常常显得半生不熟、不伦不类。好在他长年一副冷脸,听见什么话反应都差不多,反倒减轻了尴尬。

  “没受伤。”年轻考官把东西搁在收银台上,言简意赅地说:“结帐。”

  “还要别的么?”老板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考官A薄薄的眼皮抬起来,目光扫过老板身后的柜子。

  老板转头看了一眼,熟门熟路地抓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还是加这两样?”

  考官A看着柜台上多出来的两样东西,动作顿了顿,下一秒他便收回目光,连同烟和打火机一起算在内说:“就这些。”

  “好嘞!”老板无视了朋友讶异的目光,结完帐把东西包好递给考官A。直到那个高挑的背影消失于门外,弯腰进了车,老板这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刚刚店里都冷了好几度。”

  “去!”老板看朋友一眼,没好气地说:“那是外面的冷风钻进来了。”

  他朝门外一指,“看见没,这就是我说的怪习惯。考官A不抽烟,但从我这买东西,总要带一包烟和打火机。”

  “我没见他主动要啊,是你强塞的吧!”

  “我敢强塞给他?我不想活了?”老板说:“还不是因为他以前总买,我才顺势提醒一下。”

  朋友没再故意抬杠,纳闷道:“也是啊,考官A不抽烟总买这个干么?给朋友带?给跟他关系好的那几位监考官抽么?”

  “爱喝酒的有,抽烟的少。再说了,你看他像是三天两头帮忙带东西的人么?”

  “不像。”朋友连连摇头,“你就没问问?”

  “我以前问过一回。”

  “嗯,怎么说?”

  “很早以前了,当时他说有个考生违规次数太多了,系统判了他全程监考,得跟着那个倒楣考生下考场。买烟和打火机以防万一,毕竟有的考场……你懂的。但是一次两次就算了,不至于回回都要下那种考场吧?”

  朋友琢磨了几秒,摇头说:“不明白,主考官本来也挺神祕的,反正我猜不明白。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那个违规次数太多的考生,哪来那么不要命的人?”

  老板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地说:“听说就是以前的考官Gin。”

  朋友愣了一下,居然觉得这个答案没那么令人惊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毕竟Gin在监考官中也是极度出格的存在,他作为后来加入的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坐到了能跟A分庭抗礼的位置。

  监考官们也跟着分成了新旧两派,据说三天两头就要隔着会议桌针尖麦芒地吵一场。

  “但我听说最近他们关系缓和了?”

  老板高高挑起眉,“怎么可能?你听谁扯的?”

  “我上次看见Gin特地从街对面穿过来,敲了考官A的车窗。”他想了想又着重补充道:“笑着敲的。”

  “笑又怎么了?他上次还笑着把那谁气了个跟头呢。”老板长年累月窝在街角小店里看八卦,反驳的例子信手拈来。

  朋友想说那看上去并不像是挑事的笑,倒像是逗弄人。但他转而又觉得“逗弄”这个词放在考官A身上……那真是吓得人一个激灵。

  更何况那几个监考官从来不把心里想的放在脸上,哪里是他能琢磨透的。

  于是他没再多说,耸着肩附和老板道:“也是,谁知道呢。”

  店里的人又闲聊了些什么,游惑并没有听见,他弯腰进车里,把便利店买来的东西顺手丢放在空着的副驾驶座上,掏出手机给楚月发了条讯息,口吻非常公事公办。

  【考官Gin违反监考纪律,被系统认定为橙色级别,一个小时后去特殊区域接受处罚,你收到通知了?】

  他顿了一下,又给楚月发了一条。

  【刚刚路过便利店买了点处理伤口的东西,处罚中心备着的估计早就没法用了,我等会儿拿过去,免得罚完弄得满地血。】

  楚月那边似乎在忙,没有立刻回讯息。

  不远处路灯上,无处不在的红色监控灯像眼睛一样安静地眨着。

  游惑抬眸朝那处看了一眼,面容冷淡地把手机搁在了一边。

  明明是担心的,却永远要保持这副公事公办、波澜不惊的样子,就连讯息里也不能流露出半分在意。彷彿他只是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大概只有楚月能从那两段冷淡又平静的字句中看穿他在想些什么。

  曾经还有一个人也能看出来,可惜对方已经忘记了。

  副驾驶座的便利店袋子随着车子发动轻响了一声,最上面的烟和打火机顺着袋口滑了出来。

  游惑瞥了一眼,伸手抓过那两样格格不入的东西,拨开储物格把它们放了进去。

  如果此时车里有人,一定会惊讶于储物格里的东西,因为那里塞满了这样未拆封的烟和打火机。

  便利店老板的八卦其实并不准确,只能算说对了大半——考官A其实是会抽烟的,但他从不主动抽,只有在某些特殊环境下为了提神或是别的必要原因,才偶尔会碰上一根。

  这两样东西上一次派上用场是什么时候,游惑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海上的那一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监考官还没有加入新成员,Gin还被叫做考生秦究。

  那天通往考场的海上弥漫着大雾,在夜色下显得一片苍白。

  游惑顺着木梯从甲板下到船舱时,身上还裹挟着潮寒的海风。

  秦究就坐在船舱内的木桌边,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的烟盒,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听到甲板掀动的声音,抬头朝长梯看过来。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只是很快便笑了起来。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拖着调子说:“我又犯什么事了,劳驾大考官亲自来抓?”

  “目前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一共违规多少次自己清楚。”游惑说。

  他的表情其实很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不夷”的凌冽寒气。

  桌边的考生却适应良好,笑意甚至还更深了,“可是我这两场都很安分,惩罚还能溯及既往?”

  “这话你去问系统。”

  秦究挑了挑眉,转头拨了一下那个用来宣读考场秩序的老旧音乐盒,铜栓在他拇指的拨弄下不断发出“咔咔”响声。

  “这东西说完一堆废话就瘟在这里了,大概问不出什么结果。”他把音乐盒盖好扣紧,又看了过来,问道:“你刚刚说全程监控,全程是指……我做什么你都得在旁边盯着?”

  “你说呢?”

  游惑下了楼梯走到桌边,把手里揉成一团的通知条扔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某人一眼。

  秦究抓过那个纸团打开看了,有点无辜地抬起头问道:“包括洗澡么?”

  “……”

  其实这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游惑恐怕会眼也不抬地回一句“你可以试试看”。可别人没机会这么问,也不敢这么问。

  这话只可能从秦究口中说出来,于是向来不落下风的考官A噎了一下。

  游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了,也不记得脸色如何。

  他只记得秦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微弯的双眸里映着桌上明亮的汽灯,灼灼发着光。

  游惑眯了一下眼,沉默不语,半垂的眼睫落下浓长而纠缠的影子。

  他其实记不清自己跟秦究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究竟起始于哪一天了,但船舱下的那个瞬间,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秘而不发的吸引力。

  “你带了什么?”

  秦究突然抬手碰了一下他长裤的口袋。

  “跟你无关。”游惑避让了一下。

  他从那种静谧的嗳味中挣出来,抬脚朝船夫所在的另一头走去,军靴踩在木质地面上,脚步声干净利落。

  船舱的另一头有个瞭望镜,黄铜制的镜筒伸到了甲板之外。

  其实通往考场的海路从来不是正常航线,瞭望镜跟那名船夫一样,只是个象徵意义的摆设而已,他心知肚明,却在这处待了很久,彷彿这船真的需要人掌舵似的。

  这个全程监考的制度是新设的,游惑也是第一次跟着考生下考场。

  按照系统规定,他不能擅自给考生提供帮助,也不能对考场做出实质性的干涉,只能在关键时刻自保。

  临行前游惑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一只打火机以及一把折叠军刀。有这三样东西,就可以在大多数考场保持清醒、保留火源、保证攻击性。

  这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做好了原封不动带回去的准备。

  毕竟但凡有秦究参与的考试,多半是速战速决,要不了两天就结束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姓秦的能把自己骚到考场boss嘴里去。

  系统规定,秦究去哪儿,他这个“全程监控”的主考官都得跟着……哪怕是巨型章鱼怪的嘴。

  之后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考官A为了自保,不得不跟某位考生共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连系统也没法从中挑出错来。

  于是姓秦的就玩上瘾了,一夜又一夜,稳坐倒数第一的交椅巍然不动,变相救了好几位同场考生。

  那只巨型章鱼原本盘踞在一艘搁浅的货船里,那船除了被掀成底朝天、有石柱贯穿甲板之外,大部分都保存得很好,是个不错的老巢。

  结果被秦究祸祸得……楼梯塌了、柜子桌子被劈得七零八落、杂物满地都是,没有一处干净完好的地方。

  章鱼弃船而逃的那一晚,海面掀着巨浪,满是黏液的触手不断从破损的船底猛攻上来,宣洩着怪物的怨愤。

  都说黎明前夜最为黑暗,那也是游惑和秦究最狼狈的一晚,应对着怪物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疯狂。

  缠斗持续了大半个夜晚,最终在天亮之前告一段落。浪潮终于退去,挥舞的触手被截断、掉落四处,又顺着倾斜的船身滑回海里,腐臭难闻的味道慢慢稀释消散,舷窗外有不知哪里来的依稀天光。

  游惑掩在一个铁柜背后,眉头紧锁,正抵着鼻尖缓和呼吸。

  忽然听见秦究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大考官。”

  “嗯?”游惑很轻地偏了一下头,借着舷窗外浅淡的光,隐约能看到秦究眼尾唇边的笑。

  他笑着,声音却又难掩疲意:“给根烟。”

  “你不是有一包?”游惑这么说着,还是摸出了仅剩的烟,递了过去。

  “昨天不小心烧完了。”

  秦究接过烟咬在唇间,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口袋摸了两下,含糊地说:“我的打火机呢?”

  游惑面无表情地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你有过这东西么?”

  秦究垂眸笑起来,他笼着火点了烟,坦然道:“没买打火机,其实烟也是系统船里顺来的。”

  游惑服了。

  船舱里安静了一会儿,就连烟丝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这种烟雾并不辛辣,跟章鱼怪遗留下的臭味相比,甚至算得上好闻。

  游惑在渐渐晕开的烟雾里眯了一下眼睛,秦究就在那个瞬间开了口。

  他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说。”

  “这个新设立的规则一直有效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我再连续违规三次,你是不是还得陪我考一场?或者说,我每违规三次,是不是都能等到你来陪考?”

  那一瞬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游惑转过头去。

  他盯着游惑的眼睛看了几秒,又笑起来说:“开个玩笑,别这么瞪我,那换个认真的问题。”

  他在灰蓝色的薄烟后面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下回还能跟你借烟借火么?”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秦究并没有烟瘾,只是之前被那章鱼怪甩了个狠招,不太舒服,需要来点东西提提神,而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常见。

  但游惑鬼使神差地没有拆穿这一点,当然,他也并没有答应秦究说“好”。

  但是自那之后,每次监考前路过便利店,他都会下意识多拿两样东西。

  时间长了,不知不觉这个习惯变成了别人眼中所谓的“怪癖”。

  后来考生秦究被限制重考离开系统,再后来系统名单上多了一个考官Gin……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找他借火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游惑骤然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电话是楚月打来的,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考场核査任务,不在双子楼。如果今天有没法延期的处罚,你帮我带一下吧。”

  这里的每一条讯息、每一通电话都在系统的监控范围内,所以楚月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电话里没法多说,游惑沉默几秒只能说:“好。”

  一挂断,他就开始头疼起来——监考官Gi……秦究橙色违规,要进双子楼里最难熬的特殊处罚区,偏偏主管那块的楚月不在,于是送秦究受罚的人就成了他。

  其实游惑克制力很强,骨头也够硬。

  他可以理智地避开一切轻松愉悦可以培养感情的场合,每次见秦究都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隔着对立阵营间的天堑鸿沟。但这不代表他看到秦究受伤流血也能保持无动于衷。

  这对最近的考官A来说尤其难。

  因为数月之前,秦究借着核心区不受监控的便利问他:“你介意跟我这个死对头兼半个下属谈个恋爱么?”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游惑几乎想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但他知道,秦究没有。

  那些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依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但秦究还是问了那样的话,这比想起来了更让人难招架……

  车窗突然被人敲响,游惑转头一看,高齐在外面冲他打手势。

  游惑放下车窗,“你怎么在这里?”

  “刚从考场回来,这场搞得我头痛得要死……”高齐扒在窗沿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让我蹭个车怎么样?这会儿有空么,咱俩喝一杯去?我需要来点酒精压一压。”

  游惑看着他掉到脸上的硕大黑眼圈,“没空。”

  高齐:“这么绝?”

  “真没有,”游惑瞥了一眼不远处显眼的双子楼,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我要去白灯区。”

  “白灯区?去那儿干么?”高齐脸色刷地一白。

  白灯区是双子楼的特殊区域,有单独的电梯直通上去,他知道游惑以前在那受过处罚。那种级别的违规往往涉及系统核心,无关人员不能多问,这是明令禁止的。

  高齐虽然不清楚许可权最高的考官A为什么会被罚,但他见过对方从那里出来后的模样。

  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希望游惑再进一次。

  “Gin违规,楚月不在,我过去一趟。”游惑说。

  “喔,吓我一跳。”高齐明显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提高了音调:“那混蛋又违规?刚刚的事?”

  “前天一次、昨天一次,合并了。”

  高齐翻了个白眼,“我真是服了他了,喝酒的事当我没说,你去吧,我回房子补觉去。”

  游惑“嗯”了一声,正要关上车窗走人。却听见高齐又补了一句:“你还真得赶紧去,我刚刚从码头上岸的时候看见他了,好像就是在往双子楼走。”

  “谁?”

  “还有谁?你要盯着受罚的那个啊。别人提前一点到可能是紧张,他就难说了,别又搞出什么事来。”

  游惑几乎立刻赶到了双子楼。

  他习惯了每时每刻被系统盯着,任何想法都不会流露在脸上,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只是例行公事来盯一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可当他电梯里出来,隔着几步之遥跟秦究对上视线时,那种浓稠的、压抑又克制的东西乍然翻涌上来。

  仪器灯光在闪烁,表明受处罚者已经核验过身分,准备进处罚通道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秦究没有直接进那扇门,而是站在仪器旁边,手指还搭在荧幕边缘。

  他转头看向游惑的眼睛又黑又深,跟以往半是调戏、半挑衅的模样完全不同,至少唇角的笑意不见了。很难描述他在那一瞬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滔天巨浪前横插下一面玻璃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疯狂。

  游惑脚步一顿,下一秒便敛了眸光。

  他唇线平直、神色冷淡地走过去,说:“你都已经擅自核验过身分了,还假惺惺地在这等谁呢?”

  他以为秦究会反问一句“怎么是你来,考官Z呢”,然而对方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几秒,道:“不小心翻到一些东西,有点疑问。”

  不知是空间太安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秦究的嗓音比平日更沉,甚至透着一丝微微的哑。

  “什么东西?”

  游惑在核验仪旁停步,顺着秦究的手指看过去。

  荧幕顶上是一行小字,写着受罚者身分核验已通过,下面还有一片更大的区域,正常情况下会显示秦究的基本资讯,此刻却并没有那些内容,而是一份翻查出来的过往处罚记录,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违规人:A

  违规事项:与考生秦究关系过密

  处罚决定:白灯区/单次

  其他:应A要求,处罚延后5天

  游惑瞬间僵住。

  他不知道那个瞬间自己的脸色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沉默异常的秦究在想些什么。

  处罚通道忽然亮起红灯,催促的警报音紧促刺耳,

  游惑乍然回神,抬起头时,就见秦究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走进了那扇门里。

  通道门开了又关、提示灯亮了又熄,游惑却始终怔然地站在那里。

  那段被翻找出来的处罚资讯背后是太多太多难以描述的过去,它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计划和步调,几乎有点措手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落地窗外太阳西沉,天色喑哑暗淡,空间里的沉寂才被电梯开门声打破。

  “A?”楚月讶异地叫了一声。

  抱着胳膊等在通道旁的年轻主考官抬起眼。

  楚月朝紧闭的通道门看了一眼,大步走过来提醒道:“这次处罚期得有五天呢。”

  潜台词就是你不用在这等着,秦究再怎么赶也不至于今天出来,除非他疯了。

  游惑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心,没有多作解释。

  楚月有些茫然。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处罚通道的提示灯就骤然亮了起来,下一秒,封闭的大门自动开了,处罚地的风没能刹住步子,呼啸着狂灌进来,掀掉了周围所有零碎物件,

  本该五天后出现的秦究就那样从里面走出来,带着一身的血和整条右手臂皮开肉绽的伤。

  秦究的视线从楚月身上一扫而过,之后便直直落在游惑身上。

  即便只是旁观,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楚月不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只知道面前这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

  血顺着手流淌下来,淅淅沥沥滴落在地,

  楚月不忍多看,提醒道:“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秦究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看着游惑问:“我是不是还有四天?”

  按照规则,如果受罚的人提前完成处罚任务,就得去禁闭室里待着,直到处罚期真正结束。

  而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禁闭室就是附加在考官A住处的那间。

  游惑脸侧的虎爪骨动了一下,说:“跟我走吧。”

  很久以后,他们都已忘记那天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也许开了车,也许没有。

  只记得那一路都是系统的眼睛,红色的监控灯无处不在,他们内心天翻地覆,面上却平静又沉默——沉默地穿过一栋栋小楼和树影,沉默地走进屋里,又顺着楼梯走进半位于地下的禁闭室里。

  直到那扇厚重的窄门被反手关严,那些汹涌炽烈的东西才得以宣洩出来,

  “大考官。”

  “我们曾经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对你做过这样的事吗?”

  “我以前有没有吻过这里?”

  “我究竟忘了多少东西……”

  ——我忘记了太多太多东西,幸好我爱你。

  考官A被抵在门上,跟秦究纠缠着接吻。

  缺失的那些时间和空白的记忆混合在浓重的血味里,层层叠叠包裹着他们,冲动又压抑、温柔又激烈。

  那是监考区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月亮掩在云层里,朦胧暗淡,海上又起了规律的大雾,遮天盖地。

  空气也并不算清新,潮湿寒冷,

  然而禁闭室只有一道狭小窄窗,长年不见天日。

  窗外的那个“城市”再晦暗,也无关窗里的人。

  他们从不惧怕,也从不在意。

  多年以后秦究回想起这一天,不会记得天色灰青沉闷,也不会记得伤口刺痛难忍。

  只会记得游惑发红的狭长眼尾,苍白劲瘦的手指以及潮热的体温。

  他第二次爱上了他的爱人,何其有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