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程月疏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何晏话音消弭在这声脆响之中，他呆呆的望着白茫茫的雪地。
程月疏动完手就心软了，虽然何晏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表现的很强势，可要按他停留在的那个年纪里，他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甚至比刘雨桐还要小。
“你……”他嗓子有些哑，用力的咳了一声之后才把话说清楚，“你没有杀死她，你母亲还活着，她为了你来到这里，你要做的是带她出去，而不是和她一起被困在这里。”
他说完之后何晏依旧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程月疏没再多说什么，他和徐光一起用木棍去撬开那些沉重的石头。片刻后，何晏抽了抽鼻子，跟着他们一起用力把自己的双腿解救出来。
“我不恨他了。”何晏说。
“当我在这一层醒过来记起一切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把他也留下来，让他感受一下我当时有多绝望。”
“可我也知道，这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无论选了哪个他都是最饱受折磨的人。”何晏终于拜托了束缚，他拍拍身上的雪站起身来，好像那些砸在他身上的东西都只是纸片一样没有重量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何晏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构成这个游戏的一部分，游戏本身当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他半跪下身在被靠着树安置下的何婵婵脸上留下一个亲吻，“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昏睡中的何婵婵心有所感，她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醒过来，可暴风雪却渐渐停歇了。
从下面要找到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很难，最快最简单的方法还是从上面折返，三人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徐光先上去然后用登山绳把昏迷不醒的何婵婵绑紧了拉上去在把两根绳子丢下来给他们俩。
何晏拉着绳子晃了晃，绳子很结实，他低低的嗤笑了一声说：“那时候但凡有人愿意丢一条这样的绳子下来，可能我也就不会死了吧。”
程月疏拍了拍他的肩，这种时候说再多都没意义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即便还留下了残存的影子，可已经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快爬到顶的时候，程月疏突然问他，“你在进入白塔之前就已经是濒死状态了，那你是怎么认识宋凉的？”
何晏愣了一下，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他一边撑着岩壁跳到地面上一边说：“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来着……我是怎么知道这个计划的……？”
“啊！”何晏突然想了什么似的短短的惊叫了一声，“我看到过照片，在一间实验室里，那间实验室就是搭建白塔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关于这个游戏的资料。”
这回就连徐光也明显的表现出了诧异，“那间实验室在哪儿？”
“你要说在哪儿……”何晏道，“就在白塔里，它不是一个地方，是其中一层。现在想想，我好像就是从那一层醒过来的，就像避风港一样。”
“那你有没有见到那一层的其他人或者NPC？”程月疏问。
何晏摇了摇头，“没有，那一层是空的，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玩家，从那里出来之后我就到了白塔入口，读完游戏说明之后就开始攻略了。”
空的？
难道真的是游戏设置者特别建造的安全区？
可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们三人带着个何婵婵慢悠悠的往山下走，这里的天气不能以普通的模式相论，暴风雪刚停了没一会儿，地上就露出了青青一截草茬儿。
何晏沾着年纪小的光没人让他背东西，他就百无聊赖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低着头往前走，走出一段，他突然说：“我觉得我可能要走了，等妈妈醒过来之后，我大概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吧。”
石子咕噜咕噜顺着斜坡往下滚，半路撞倒了什么东西猛地停了下来。何晏头都还没抬起来，就被人紧紧的抱在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实在太紧，他挣脱不了，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抱着他的人话都说不清，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淌，何晏这辈子都没见他流过这么多眼泪。
他记忆中的郑敛曾经是个英雄，他救过很多人，尽管有些不那么好的毛病，可他依旧是他的英雄，但他的英雄没有救他。
但他救了妈妈。
他犹豫了很久，那声爸爸还是没有叫出口。
“别走，小晏，爸爸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郑敛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跪坐在他面前，他听到了何晏刚刚说的话，这一刻他真的害怕起来，他害怕在白塔中度过的这一段并不特别美好的时光就是他们最后的相见，尽管这本就是偶然偷得来的片刻。
何晏推了推他，“你在说什么？你留在这里让妈妈怎么办？让妈妈也留下了不断重复痛苦的过往？你也该清醒一点了。”
“既然过去已经无法弥补，你就向前看吧，把还能留住的人好好留下来。算我求求你了。”何晏道。
“那至少，在你妈妈醒来之前让我陪着你吧。”郑敛在进入白塔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性格，他不止一次两次的怀疑过自己真的了解他吗？在第五层他臆想出来的那个何晏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无可辩驳的是，自己必须承认他说的对。
这次何晏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妈妈的心结在他，等待醒来时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也不再乎多等几天，在这件事情上其他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耗下去也确实没什么必要。
“那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何晏站在山脚下，背后的山顶上还覆着浅浅一层霜白，衬得他整个人小小的，郑敛抱着何婵婵站在他身边，这里是一切缘由的开始，也将会是终点。
“看来也不用说再见了。”程月疏道。
何晏笑了笑，他那张柔软的娃娃脸笑起来特别可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还是不要再见了。通道就在火堆下面，帮我跟宋凉道个歉吧。”
他不再自在的摸了摸后颈，小声道：“本来应该当面说的，可谁让他没过来……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他，但是说他是杀人犯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