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
由于一路疲惫, 昨天又一夜未睡,所以一沾枕, 杜一新就失去了意识, 陷入深度睡眠。睡梦中,忽而觉得喘不过气, 嘴巴、鼻子好像被塞满了棉花,呼吸不畅。
这强烈的不适感迫使他从昏睡清醒,一睁眼, 却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
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层黑布,周遭一片漆黑。手脚无法动弹,像是被牢牢捆绑住了。
脚下踩不到实物, 整个身体如同飘荡在了半空, 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钻入他的体内。
他这是被抓了?
回想起老哥今天开会时说的话——昨晚杀了另外一名队友的是一团黑烟。能够从七窍钻入身体, 把人的骨髓脏器吃干抹净。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和女生互选成功了。按道理组成一队后,入口处会形成一道屏障。他现在怎么会被捉住。
大脑有些缺氧。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之前多次想要自杀, 都未能得逞。现在终于能够成功读档了。
心中没有欣喜或者恐惧, 他只是想到, 或许可以趁此机会试验一些东西。
双手被绑得很死,牢牢禁锢在身体两侧, 但手指还能动弹。他艰难地移动着手指, 探进衣袋。
像是察觉到他的举动, 包裹着他的那团黑影猛地动了,猛地砸向天花板。
全身骨头要断裂般疼痛。但因祸得福,这冲击使得口袋里的打火机往外移了几寸,手指很快够到了。忍耐着剧痛,他掀开盖子,小火苗急促燃起。
像是感受到灼热一般,黑影如蒸发般收缩了,一下子把人甩了出去。
杜一新“嘭”地摔到地面,所幸身下铺了软软的地毯,做了缓冲。
嘴巴与鼻腔里还带着异物入侵的不适感。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走廊。旁边四个房间,好像还是在二楼。
小火苗造成的伤害并未能持续多久,黑影再次聚拢。
老哥猜测的没错,它的确怕火。只是打火机威力太小,虽然会排斥,但无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黑影猛地袭来。杜一新向前扑去,险险躲过。
昨天搜查过洋房,没有任何明火设施和助燃物。即使点燃了什么东西,估计也很快会灭掉。
基本上,打火机只能拖延时间。如果本人没有什么相克的技能,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黑影的弱点已经弄清了,但还有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被抓出来的?
昨天已经历过一次。配对成功后,可以确定黑影没法从外边开门。而屋里的人如果不是拥有老哥那种特殊能力,肯定也没法打开。
是NPC故意说漏了规则,还是其他玩家的能力?
即使读了档,之后也会再来到这个关卡。如果不搞清楚原因,只会白白再死一次。
杜一新往前奔去,不时用火光驱散黑影,很快来到楼梯口。
被堵在三楼就无处可逃了,他当机立断往楼下跑去。黑影几次也没能得逞,最终感到不耐烦了,猛地拍向男人手掌。
打火机被打飞,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楼下。
黑影被火焰灼伤,有一瞬间的停滞。杜一新趁机拉开距离,几步并作一步跳下了楼。但还未找到打火机,就发觉走不动路了。
轻柔的黑烟死死缠住他的脚腕,像在地上生了根。黑影猛地膨胀,几乎是原来的几倍大,化作一张大网包了过来。
而就在距离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时,黑影却突然停住。
像是踩了急刹车,凝固在半空。
“傻愣着干什么!”
伴随一声耳熟的怒吼,爆炸声响彻天际。眼前烟雾弥漫,杜一新只感觉脚下桎梏松了,接着被人拦腰抱住,直接脱离现场。
几步开外,应晟将人放下:“你回楼上。”
杜一新有些吃惊。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为了救他?
他觉得有点不太可信。
“你可别搞错了!”注意到杜一新的眼神,应晟道,“我只是不想你改变过去,钥匙是我的。”
“小新,这里交给我们。你先上去。”
杜一新这才注意到老哥也在场。老哥手中发出淡淡的光芒,刚才就是他制止了黑影的行动。
吃了一击爆炸后,黑影明显受了很大损伤,缩小一圈。边缘的黑烟变淡许多,几近透明。
而就在这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黑影倏地膨胀开来,颜色再次变得深厚,扑向三人中威胁最小的猎物。
这股力量猛地炸开,杜衡险些没能控制住。他眉头紧锁:“我会再控住它,你继续攻击。”
“别命令老子。”应晟几步跑上楼梯,接着翻过栏杆纵身一跃,朝黑影攻去。
随之一连串巨响,在半空炸出几道火光。
黑影像是被打穿几道窟窿,身体多处出现缺口。它愤怒地狂叫,不管不顾地驱动着残破的身躯,将应晟包住,形成一巨大的圆球,叫嚣着砸向地面。
手里一下子如承千斤。杜衡五指拢紧,才好歹让这圆球停在了空中。
虽然就这么献祭应晟也挺好的,但弟弟还在场。何况对方能力与怪物相克,暂且留他一命吧。
正这时,黑球表面出现了一丝波动。几道纹路自中心往外攀沿,像要裂开似的。接着如同水开一般,整个圆球都沸腾了起来。
“嘭!”
圆球爆开了,黑色液体四溅开来。
应晟稳稳落到地面,看上去毫发无损,手里攥着一颗掌心大小的球,正在打量。
“什么玩意儿,本体?”
刚才被包进去后,应晟跟杜一新一样,四肢都被缠住。但他力气很大,再加上杜衡在外边牵制怪物,让他很快挣脱束缚,并在这虚无缥缈的黑烟之中,摸到一块硬质物体。
就是手上这枚小球,上面还刻有眼睛鼻子。似乎还活着,张大嘴露出锋锐的牙齿,疯狂地撕咬过来。
应晟直接摔向地面,砸了个稀巴烂。
杜衡:“……你干什么,还没调查呢。”
应晟不以为意:“有什么好调查的,就是个破球。”
黑色液体渐渐蒸发,融入空气不见踪影,只留下被摔碎的本体。
杜衡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好像是陶瓷,但已看不出原貌。
“这是电视里的那个NPC吗。”杜一新也凑了过来,“现在杀了它,算我们提前破关了?”
但是现在仍然没法唤出色子,洋房大门也打不开。
这道门从他们进来就自动锁住了,现在推拉几下,还是一样的结果。
“也只剩一天了,看明天会出现什么吧。”杜衡并不急,他比较关心弟弟的身体,“小新,你感觉怎么样?”
杜一新摇了摇头。虽然被砸了几下,但没受重伤。而且他清醒的比较及时,黑影还没来得及入食。
“我没事,谢了老哥。但你怎么会过来?”
杜衡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俩姐妹有些特殊,双人共用一把钥匙,技能是心灵感应,也只在两人之间生效。发现杜一新不在后,眼镜娘感觉不妙,立马通知了妹妹,让其转告队长。
“我从房间里突然消失?”
杜衡点头:“还有印象吗?”
“我睡着了。”杜一新皱着眉头回忆,“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屋外,这会是那个怪物捣的鬼吗。”
“还有,你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人偶。”
“人偶?”
“不是陶瓷人偶。”杜衡顿了一下,“很漂亮的洋娃娃。”
这个副本里到处充斥着陶瓷人偶。但要说到漂亮的洋娃娃,杜一新几乎只能想象到那个人。
应晟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听见这句话,突然抬脚往楼上走。
看见那人走的方向,杜衡道:“我们也过去吧。”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目的地,杜一新正要抬手敲门,旁边人却比他还快,一脚踹了上去。
屋内传来女人阴恻恻的笑:“是大人吗。您一个人的话,小女子就给您开门。”
为了防止作弊,一旦超过规定时间,外面的人便没法进入卧室。除非屋内人主动打开。
当然这是针对玩家的限制,对黑影而言,只要有人落单,这所谓的房门便视若无物。
或许是有“规则”的力量加持,饶是应晟在踹了这么多脚后,也没能把门踹开。
“你还是闪开吧。”杜衡无情地挤开应晟,手摸上把手。
应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对方把门弄开了,一时哑然,接着暴怒道:“玩老子呢!你会开不早点开!”
让他跟傻子似的踢半天。
但杜衡恍若未闻,径自走进屋里。
屋里没开灯,只见一团黑影坐在床那头,一动不动。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杜衡打开灯。
灯下,女人的身影明晰了几分。见有人找上门,却也一点不急,轻笑道:“不知道呢,队长要跟小女子聊什么呢。”
“是你害我弟被捉住的吧。”
女人垂头,梳理着人偶发丝:“小女子一直待在这里,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这是你的能力,类似于替身术。”杜衡淡淡。他虽然没见过这人使用过技能,但并非没见过类似能力,“我想,怪物找上的本来是你。但你用我弟做了交换,所以他明明遵守了规则,却还是被抓走了。”
“呵呵呵,是不是呢。”
这女人一直在装疯卖傻。但是,即使对方不承认,只要拿到留在眼镜娘房间的人偶,一切都不言自明。
杜衡虽然还能冷静分析,一旁的应晟却忍不住了。他走过去,一把抢走女人手中的娃娃。女人表情终于发生变化,身体顿住,双手僵硬在半空。
“我的……娃娃。”
“这就是你的媒介吧。”应晟单手就抓住了人偶脑袋,五指捏紧,“难为你每天帮它梳头,之后省功夫了。”
一声巨响,这漂亮的人偶便成了一具无头尸,摔在了地上。四肢断开,颈部一阵焦黑。
女人手忙脚乱地捡起人偶碎片,想要复原,但只是白费功夫。见心爱之物变成这副模样,她不仅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伴随这声惨叫,床底、窗帘后、沙发下竟钻出无数人偶,腾升半空。
那些娃娃都面容精致,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但此刻看去,却只觉得十分恐怖。
“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小女子一心倾慕大人,大人却只在乎外边那些狐狸精!”长发女子跪坐在地,手撕扯着长发,面目狰狞。
应晟莫名其妙。
“即使如此,小女子也不会怪罪大人。都是狐狸精的错,妄想改变大人。小女子都是为了大人着想,才想犯下杀生之罪,大人为什么不理解!”
“老子压根就不认识你!你TM还是去死一死,滚回自己的朝代吧!”
他一把抓起女人的长发,抽出小刀。正要下手,手臂却被身后人抓住:“等等!她会用替身术,别对本人下手。”
飘荡在四周的人偶虽然恐怖,却只无神地盯着他们,没有攻击性。
应晟看着杜一新的眼睛,慢慢松开手。
女人一下子趴到地上。倏地,那些玩偶都纷纷掉落下去。
是杜衡动用了能力,切断女人与玩偶之间的联系。但是要彻底无效化,必须清楚触发契机:“先把人绑起来吧。”
把女人跟床脚牢牢绑在了一起,对方没再反抗。
现在有两个问题要问清楚。一是技能的施展条件,二是动机。
或许已是束手无策,长发女没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声泪俱下地道出了自己的单恋史。
然后,三人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口中的狐狸精,就是指杜一新。而替换杜一新的理由没什么特别,就是嫉妒他。
应晟在钥匙拥有者之中名气很大,大部分是对这个冷清冷血的杀人机器恨得牙痒痒。但在一小波心理变态的人群之中,却被追捧为偶像。
而长发女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她第一次见到应晟,但根据坊间传闻与对方表现出来的杀伐性格,第一眼就断定了这人的身份。
很可惜没能随机到一组,但是既然到了同一关卡,还是“恋爱”关卡,便觉得这就是缘分。
谁想这个“偶像”对她半点兴趣也无,反而追着另一个男人屁股后边跑,这便催生了嫉妒之情。
杜一新:“……”
杜衡:“……”
不知何时跑来的短发女生感叹:“原来是三角恋的故事。”
队长出门后一直没回来,她很担心便找了出去,发现这边门大开着。进来后,却听见了这么一个令人心碎的单恋故事。
应晟皮笑肉不笑:“眼睛没用的话就捐了吧,老子才没追着他屁股后边跑。”
除杜一新以外的两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看屁啊!”
“总之,”杜一新转移话题,“你的动机清楚了,现在说一下技能吧。它的施展条件是什么?”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长发女突然闭上了嘴,接着幽幽道:“要是告诉了你们,小女子是不是会被杀掉。”
老哥道:“我们不像某人,没有杀人的爱好。这只是为了防止你再作乱。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要是希望被你的‘偶像’杀掉,我们也不会阻拦。”
应晟:“去你妈的偶像。”
总之,长发女妥协了。毕竟是一个临时队伍,善后的事交给了杜衡和短发女生。走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第二个晚上快要结束了。
两人先后脚出来,杜一新出声叫住应晟:“刚才谢谢你救我。”
对方头也不回:“我说过了,只是不想你改变过去。”
“那就当是这样吧。”杜一新沉默片刻,道,“应晟,我会变强的。”
“……”
“然后,也一定会打败你。”
应晟停步,转回身:“你这是在向我宣战吗。”
“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很好。”应晟嘴角勾起,靠近过来,一把揪起衣领,“那老子拭目以待,你究竟能不能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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