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越一落地,绵绵的白沙就轻轻裹住了他的脚,

  加上视野里泡泡的环绕,折射出来七彩的光,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背紧了身上的鱼瑶,他跟着芊芊往前去,

  踏入有光的范围之后,身旁的珊瑚群里,不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虽然隔着水流,但是原越还是听到了,

  他看着,芊芊往前游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孩子。”

  三人闻声,同时都抬起了头,原越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微动,

  四处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全是长的跟人一样高的海草,连绵不绝,各类五颜六色的鱼群,都慢悠悠的摇摆着尾巴,四处游荡着,

  顺着那声音的来处,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庞,

  但事实上,他似乎没有那么年轻,英俊的面容上,却充满着与外表不符的祥和平静,

  他的上半身披着一件白色的纱衣,跟芊芊身上的淡蓝色纱衣材质一样,

  原越沉默的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虽然掩没在海草丛里,但随着男人的移动,他那又长又健壮的金色鱼尾便显现出来,

  整个鱼尾上的鳞片都很亮,很有光泽,在寂静无声的海底,这灿烂的金光乍泄出来,原越一时竟觉得有点刺眼。

  那男人的声音也很平静,没有丝毫的责怪和恼怒,

  但芊芊还是一时低下了头,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拳,开口回应道,

  “苍叶长老......我,我回来了。”

  原来这与众不同的人鱼叫苍叶,而且,看样子,他就是芊芊之前说过的人鱼族的长老,

  原越的目光直视着苍叶,

  苍叶温和的眼睛含笑,也看向了在泡泡里,最扎眼的他,金色鱼尾微甩,便他们身前游来,

  后面又跟出来好几条人鱼,鱼尾颜色都不一样,各有特色,

  他们先到了芊芊跟前,绕着她看了一圈,

  “芊芊,你安然无恙就好,看样子身体上没有受伤。”

  苍叶的脸更近了,他的墨色长发在水中漂浮着,缠绕着,与金色鱼尾交相辉映,

  他的瞳孔则是暗金色的,这种颜色总会让人觉得华贵且压迫,但是苍叶的眼神却足以盖住其形,他怜爱的看着芊芊,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原越和章山都在芊芊身后,被他们晒了一会儿之后,

  芊芊的手松开了,她终于抬起脸,

  “长老,我...这是我的朋友,那个是...”

  话停顿了一下,她看向了后方的原越和章山,

  原越会意,赶紧就把背上的鱼瑶放下来,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救活鱼瑶,让她去作人证,

  他的动作轻柔,白金色的长袖在空气中上下动着,跟水中完全不同,

  苍叶可能是早有预料,他平静的看着眼前青年的动作,

  原越一直被他盯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压抑,

  怎么回事?

  他明明从来没见过这条人鱼,

  “是瑶儿是吗?”

  苍叶的声音似乎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刚刚还是有质感的丝带,现在就有了点变硬的趋势,

  芊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两边的人鱼已经开始欣喜的拥抱上来了,她似乎已经被轻易原谅了。

  但是原越这边情况却不太好,

  苍叶的话一出,原越只能先点点头,章山也上前,尽量笑着说,

  “是人鱼族的长老是吗,哎呀,我们都是芊芊的朋友,这次来是想请您救一下这位......”

  章山的话还未落,苍叶行动的速度却变快了,

  他紧紧盯着被放在地上的鱼瑶,眼看着就要冲进泡泡里,

  “不不不,长老,你会把殿下的泡泡撞破的!”

  芊芊眼疾手快,赶紧就拉住了他,要不然,原越现在赖以生存的泡泡,就要跟他说拜拜了,

  “呼,吓死我了。”原越也差点被惊到,

  这个人,怎么从看到鱼瑶开始,态度和行为都开始不对劲了,

  男人的身躯被拦下了,芊芊闭着的眼睛小心的睁开,

  先跟原越使了个眼色,再抬头看向苍叶,

  “她可以进到海底的是吧?”

  章山也赶紧上前,帮原越抬出鱼瑶,

  鱼瑶轻到一定程度的重量,浸到水中,差点都沉不下来,

  章山把她轻轻压下,拿开了挡住她脸的披风,

  “瑶儿......”

  苍叶上身下来,鱼尾往后摆去,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着,

  他不敢相信的抚着鱼瑶的脸庞,她的身上自然也不用看,已经是怪物形态死去的模样了,

  原越在一旁,看着男人的一系列动作,

  跟看到芊芊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刚刚完全就是作为长辈的慈爱,

  但是现在的话,连他都能感觉到苍叶传出的悲痛,

  “果然会这样,那个男人,还是负了你。”

  他白皙又骨节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着鱼瑶的脸,丝毫不嫌弃她现在的丑陋,

  原越心里猜了猜当年的剧情,

  关于鱼瑶,苍叶,天柯的故事,

  “那个男人当初对我们信誓旦旦,现在......亏你还给他生了孩子。”

  苍叶的语气里,渐渐含上了恨意,

  原越莫名的一抖,

  鱼瑶的孩子,不就是现在的他吗,

  “呃,苍长老。”

  原越主动开了口,他看着周围的光亮,但是外界的陆地,现在还是夜晚,

  他不能浪费时间,一定要早点赶回去,

  想着还不知道下落的莫在望,原越看向苍叶,

  “我不姓苍,叫我苍叶就好。”

  他已经拦腰抱起了鱼瑶的尸体,

  尸体身上干涸的皮肤,却完全没有吸收进水份,

  苍叶并不想理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到原越的那一刻,那跟鱼瑶几乎如出一辙的脸,

  再加上芊芊刚刚对他的称呼,

  苍叶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真是......

  他转身,抱着鱼瑶便往前游去,

  “外乡人,跟我们来吧,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也一定会救瑶儿的。”

  “哎哎好。”

  看这情况好转,章山赶紧拉着原越,跟随上去。

  海底的深处,却愈走愈亮,光芒逐渐转为绿色,

  奇怪,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原越心里想着,

  其实他也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奇特的经历,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在这场游戏里,虽然一切都会有终点,但他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眼前的人停住了,

  “怎么了?到了是吗?”章山觉得稀奇,眼睛被那绿光照映着,伸着头往前望,

  芊芊赶紧戳了戳他,

  “是的。”苍叶的声音落下了,又恢复了最开始的语气,

  原越看着,眼前的空间里,水草中,珊瑚丛中,便涌出了好多个人鱼,

  数量不少,

  但是如果这就是一个生物种族的数量的话,又太少了,

  他们先是看到几年未见的芊芊,兴奋的围了上来,嘴里说的都是原越能听懂的话,

  但是同样,等他们瞄到身后完全是人类的原越,又分明停了几步,

  “芊芊,你是不是被陆地人迷了眼,怎么,就是这个人吗?”

  也有跟芊芊一样小的人鱼,叽叽喳喳,还在偷看着他,

  “可是他好好看啊,跟我们的颜值不相上下,欸?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那当然见过啦,天白和鱼瑶长的那么像,

  “你比我还小几岁,可能对瑶姑姑没印象......”

  芊芊被熟悉的同伴围绕着,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鱼尾啪的一声,就甩到女孩同样的鱼尾上,

  原越看着好笑,正想也上前说几句话,

  “你也过来。”

  苍叶已经往前多走了几步,他遣散了身边跟着的人鱼,只身抱着鱼瑶,

  原越听到这声,不知道他是在叫谁,

  苍叶也很倔强,死都不转身看他一眼,

  章山只好拍了拍原越的泡泡,暗暗加固了几下,

  “小越,你去吧,应该是叫你的。”

  原越点点头,便也迎着水流,往前游去,

  苍叶感应到他跟上来了,默默颔了下首,一人一鱼,便带着鱼瑶往更深处去。

  芊芊身边一个年轻女孩看着,皱眉,

  “那是,瑶姑姑是吗?虽然我也记不清了,但是那男孩的脸,一下就能对应上了。”

  芊芊默然,垂下眼帘,

  “对,他是陆地上人类的王子,也是瑶姑姑的孩子。”

  *

  原越跟在男人身后,

  苍叶看样子非常不喜欢他,明明是刚见面而已,

  应该就是他想的那个原因吧,

  人鱼每一个轮回,都会再次重生,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外貌和性格,只有灵魂是唯一的,

  而苍叶,跟鱼瑶是一个辈分的,他们应该是青梅竹马,

  如果鱼瑶没有遇到天柯,应该是会跟苍叶在一起的。

  啧啧啧,

  那他现在看到情敌的儿子,的确是该这态度,

  原越以己度人,倒是很快理解了苍叶的心情。

  画面的绿光逐渐转盛,越过无数招摇着游过的小鱼,原越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树,

  长在海底最深处的巨树,

  它几乎有一栋楼那么高,树根盘踞着,枝叶展开,现在正值绿叶葱葱的季节,跟陆上相对应的,

  它的枝叶,同样也在海水中飘荡着,

  “这是我们的神树,你知道吗?”

  苍叶望着那高大的树,像仰慕神明一般,眼神虔诚,

  “我...不知道。”原越当然完全没听过,

  苍叶却似乎疑惑了一下,

  他游上前,金色的鱼尾轻轻碰了原越的泡泡,示意他也往树那里去,

  “哦哦,好。”

  原越连忙跟上,看着苍叶把鱼瑶的身体放在了那树根上,

  “这个神树,就是我们得以轮回的重要媒介,它只有在我们其中一人死去后,才会接纳返乡的灵魂,等到下一年开花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人鱼出生。”

  苍叶一直低头看着鱼瑶,

  原越听着这话,思考了一下,

  “那...鱼,我母亲,是不是也要这样轮回?”

  他突然想到了个问题,

  “不不,不行,不能直接转生,这样时间来不及,而且,她也会失去今生所有的记忆是吗?”

  这下计划不全泡汤了吗?

  原越心一急,也没法管什么礼仪,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怎么,你原来,不想你母亲重新转世吗?”

  苍叶听到了他的话,脸上带上了不满,更加不喜的看着他,

  “瑶儿她受了那么多苦,灵魂解脱出来,在神树里就可以暂时长眠。”

  他的嘴一张一合,

  “你凭什么要让她继续今生?”

  “你的理由是什么?”

  原越看着苍叶,他的胸膛起伏着,墨色长发都被隐约的怒意涌起,暗金色的眼睛都变亮了许多,

  这不是剧情该发展的走向,

  原越手不禁往前,却只能阻止的摸了摸泡泡的内壁,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低了低头,又重新抬了起来,

  “我们需要她,需要她重新苏醒,帮我们指正现在的王上,也就是......”

  原越的眼睛微闪,正色看着苍叶,

  “也就是我父王。”

  “呵。”苍叶不是很相信的看着他,转身看向那苍老的神树,

  “你父王?瑶儿的痛苦全是因为他!我是不知道后来具体的发展,但是你说的.....”

  他的手抚摸着树干,已经在想接下来的步骤了,

  原越赶紧往前一步,

  “不管怎么样,你要先问问我母亲吧?你不能这么武断,我们非常需要她。”

  “那我说,她根本没法再苏醒了呢?”

  一切都戛然而止,苍叶静静的看着他,

  原越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

  “因为瑶儿的身体已经死去多年,灵魂只是被封闭在其中,一旦解脱出来,灵体是没有意识的,也没法长期逗留在世间,她,就会立刻归于神树。”

  他的话说完了,原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心里焦急,想了想,

  “所以是缺个身体是吗,那我可以吗?用我的身体行不行?”

  原越指着自己的胸膛,问他,

  苍叶无声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