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被恐怖世界boss疯狂追求的日子>第44章 求救来电(三)

  丁鹤原本暗淡失落的双眼,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低着头,慌忙用手背擦去泪水,更多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郁谨静静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移开,轻轻帮他拭去眼泪,眼神里是往日看不见的温柔。

  丁鹤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蝴蝶轻巧地落在郁谨的指尖,带来微微痒麻的感觉。他原本被郁谨握住的手,轻轻挣脱,又主动反握回去,放在自己左胸口。

  丁鹤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我必须要很努力地达到别人的期望,他们才不会抛弃我。我……我已经是一个怪物了,我必须把自己矫正回正轨。”

  郁谨道:“你不是怪物,也不需要听他们的话。”

  郁谨感到他似乎闭上眼,用着眼睑下方的皮肤轻轻磨蹭着自己的手指。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社会总是依照一定秩序组成的,而只有界限严明的秩序才足够稳固,总是有一部分人会被划分至主流之外。这种划分不是因为他们从本源上是错误的,而是不适应这个社会。

  郁谨本身就是游走在秩序边缘的人,比起外界的看法更注重自己的感受,让他不快就是不快,绝不委曲求全。但他也知道,他只是运气好,有这个资格去嚣张。

  虽然秩序的构建是主观的,秩序的存在却是客观的。不符合主流的人,一定会生活得辛苦许多。

  “如果你能够迎合别人,为什么在我面前不能迎合我?”郁谨道,“我希望至少你在我面前能放松一些,无论是抱怨还是撒娇,甚至是嫉妒或者不甘,我都可以接受。”

  丁鹤却绷紧了嘴角:“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如果我总对你倒苦水,不是会让你心情不好吗?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我不觉得负面情绪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郁谨低声道,“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很可能反而需要你来迁就我。”

  丁鹤忍不住笑出声,睁开眼凝视着郁谨:“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一定会有一天强大起来。”

  “你能等我到那一天吗?”

  郁谨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紧,心跳的速度比往常更快一些。

  他点点头,丁鹤笑得更开心了一些,他倾身向前,和郁谨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说话时的温暖的吐息似乎和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那我们说好了。等到两年后我就去找你。”

  郁谨的声音有些沙哑:“好。”

  丁鹤抬头看看夜空:“不知道夜晚什么时候会过去。”

  他的语气有些萧索:“我总觉得,等到天亮的时候,你就会消失。”

  郁谨道:“就算天亮你见不到我,我也没有消失。想找我的时候,随时可以打电话。”

  他又补充:“不一定是遇到危险,平常想找我也行。我现在很闲,不用担心打扰我。”

  “我会的。”丁鹤笑眯眯说完,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好像有点困了。”

  他刚刚发泄完情绪,精神平静下来,就开始觉得疲惫了。郁谨摸摸他的衣服,确定干得差不多了,扑灭火:“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睡吧,你现在高中,学业挺忙的。”

  丁鹤点点头,又拉住郁谨的衣角,试探问:“我可以靠着你睡吗?”

  他的眼中闪着期盼,偏偏表情又小心翼翼,生怕他拒绝,像是出去玩沾了一身泥水又想上主人床的小狗。

  郁谨点头,他就雀跃起来,像是蒙受了天大的恩宠。

  郁谨看着,有些心酸。

  他可能不大适应这个世界丁鹤的人设。

  丁鹤把头靠在郁谨肩上,轻轻说了声晚安便闭上眼。郁谨听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胸口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着,也阖上眼。

  过了十分钟左右,丁鹤却悄悄睁开眼,他先试探性地用指尖轻触郁谨的指尖,发现他没有反应,又试着手指向前探索,缠上郁谨的手指。

  郁谨连呼吸的幅度没什么变化,他才大着胆子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动作仍旧十分轻柔,像是稍微用力,郁谨就会化作泡沫消失。

  他的手指顺着郁谨脸部的轮廓,从眉峰,到眼角,再滑到嘴角,最后随着颈部优美的线条向下,落在了锁骨上。

  他的手指停在这里,没有再往下,犹豫了一下,又逆着刚才的方向,一路回到了耳侧,轻轻捏了一下郁谨的耳垂。

  他抬头,在郁谨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像是偷了什么宝贝,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郁谨突然抓住他的手,睁眼看他。

  丁鹤无辜地看着他,眼神却不复之前的谨慎小心,赤裸裸地展示着自己的野心。

  郁谨明白了,这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丁鹤。先前的落魄和软弱,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伪装。

  丁鹤缓缓道:“我睡不着,害怕我睡醒了,就发现一切都是梦。”

  郁谨松开他的手,侧身过去,手臂把他拦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现在能睡了吗?”

  “不能。”

  丁鹤就着这个姿势,环上他的腰,稍微用力,让他双腿跨在自己身体两侧。

  郁谨双膝跪地,右手撑在他旁边的墙壁上,低头看着他。

  丁鹤松开手,转而环住他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压,同时抬起头,去够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轻柔而缠绵地在郁谨的双唇上辗转,夺取着他的呼吸,似乎想要两个人的生命融为一体。

  “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直至几乎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丁鹤才松开他,舔了舔嘴唇,手指按着他后颈标记的地方。

  郁谨跪坐在他身上,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身体,本就宽松的浴袍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松动,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

  郁谨低低地笑着:“你该不会想在这里……”

  丁鹤看着他在月光下白得发亮的皮肤,呼吸比平常更急促了一些,义正言辞地道:“高中生的精力总是比其他时候要旺盛一些。”

  月下梢头,郁谨靠着丁鹤沉沉睡去。丁鹤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拎起书包,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那个方向,有一群被捆绑住倒吊着的面具人,痛苦哀嚎着。

  丁鹤露出礼貌而嘲讽的微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了吗?”

  ***

  郁谨再睁开眼,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围着一群人,吓得他差点犯病。

  郁姝先道:“醒了。”

  郁老太爷精神一振,握住他的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郁姝在旁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不舒服,一天劲躺着了。”

  郁谨摇摇头,正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你才刚醒过来,别乱动。王医生,麻烦你再帮他检查一下。”

  郁谨看到医生露出无奈的表情,只能表明自己身体健康,再劝郁老太爷离开。

  但郁老太爷却不相信:“你刚刚在浴室晕倒,怎么能说没事。小李说还听到里面有人的尖叫声,一进去连镜子都是碎的满地的血,你跟爷爷说说,到底见到什么了。”

  郁谨用自己低血糖晕倒搪塞过去。多亏医生再三保证他身体健康,才把郁老太爷哄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郁老太爷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上心,只是小时候听家里人闲聊讲起,他长得像郁老太爷年轻时遇到过的贵人。但具体原因,除了郁老太爷无人知晓。

  郁谨稍微休息了几天,恢复精神后便去找郁老太爷要了自己父亲房间的钥匙。

  郁老太爷颇为动容。他小儿子两年前突然自杀,之前几乎没有征兆,让他大受打击。不久之后最宠爱的孙子也患上怪病,几乎让他以为家里被诅咒了。

  好在孙子还是健康长大了。

  郁老太爷便絮叨起来,让他过段时间和郁姝一起去祭拜父亲。

  郁姝似乎近来喜欢上了绘画,对这个叔叔颇为仰慕。郁谨听了却不怎么相信,觉得只是她的场面话。

  郁姝绝对是个实际多余想象的人,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仰慕他那个有些神经质的艺术家父亲的。

  就像郁谨的母亲一样。郁谨的母亲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因为性格不合,在他半大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平常每年也只偶尔能见上一面。

  他父亲没有再娶,一直独身住着,但郁谨因为备受郁老太爷宠爱,一直住在大宅子里,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导致郁谨对他了解不深。

  好在他父亲死后,遗物都被郁老太爷搬回了以前的房间,才给他机会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郁谨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许多的画。郁谨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极有艺术天赋的人,在绘画、音乐、写作等领域都有涉猎。甚至于他小的时候,也被强迫学了不少东西。

  他的父亲完全不在意他的想法,一味沉湎于自己的世界,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愿望投射到他身上。幸亏他母亲性格强势,才保全了他的自由。为此他的父亲还很疑惑,他为什么一点不像自己。

  郁谨看着画作上的少女,脸色渐沉。少女的姿态更不相同,只是大部分都没有露出正脸,像是整个人笼在一层薄雾中。

  郁谨知道,因为这并不是临摹,而是想象。少女并不在他眼前,于是也变得飘渺起来。

  在他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笔下只剩下这个少女。

  郁谨不知道,这是一种诅咒,还是他突然的悔过。

  房间似乎近来才有人来过,本应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作品,杂乱地堆在一起。

  他找出父亲的笔记本,扉页上的签名“郁景峰”鲜亮刺眼。

  他在生命的后期,突然怀念起一个名叫“薇”的女性。他向这个女人倾诉,自己的妻子是多么强势而霸道,而她又是多么温柔可人。

  但是再看早期的日记,又会发现他曾经是怎样气急败坏地痛斥过这个名叫“薇”的女人,而对自己的妻子热情追求。

  他的想法是这样多变,但如果了解他的人,便会知道他只是个喜欢沉溺于自己想象的人,一旦现实与想象不符,便愤然离去。

  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又会重新回忆起故人的好。兴许是距离感模糊了当初的冲突吧。

  郁谨合上日记本,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好像是第一个世界的前传。

  郁金香和蔷薇的出现给了他灵感,让他怀疑这两个世界的相关性。那首诗,也很像是丁薇写给他父亲的。

  如果没有猜错,他的父亲应该就是死于复仇的丁薇。很可能还是丁鹤代为出手的。

  而他十六岁的那场病,也有很大概率出于丁薇之手,只是丁鹤手下留情,才让他活到现在。

  那么他这两天遇到的怪事,也和他们有关吗?虽然丁鹤已经打消了念头,但丁薇仍旧想杀他。

  郁谨往这个方向细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不合理之处。如果丁薇要杀他,没必要说他是“怪物”。

  他暂时没了头绪,把日记本重新排列好,想了想,又准备把和丁薇有关的画作日记整理一下,准备忌日一起烧给他。

  希望他在地下的时候能够真正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自己的幻想。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房屋里的画被移动了。

  他在房间里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进来,他也没有听到特殊的声音,但画作确实移动了,在原本挂画的位置,还留有痕迹。

  他走到画的旁边,想查看画的具体情况。刚走近画前一米左右的位置,脚下的地面发出“咔哒”一声,随后一阵风声从身后袭来。

  他来不及思索,转身抽刀挡住箭矢的攻击。

  对面的墙上,也露出了一个箭矢发射装置。是随着画的移动而暴露出来的。

  有人在他来之前设置了机关,想要取他的性命。

  手机铃声突然大作,郁谨看着陌生的长号码,皱了皱眉按下接听。

  那种明显经过变声器变音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喜欢这道礼物吗?郁小少爷之前可是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啊,一定要回敬过来。”

  郁谨知道这又是录音,没有回答,那边又兀自笑着:“好可惜,你怎么就活下来了呢?不过也对,怪物的生命力总是顽强一些。”

  郁谨对他的话已经完全免疫,自顾自去查看画旁边的机关。

  看起来是新安上的。

  “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既然知道自己是怪物,为什么不早点结束自己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尖利惊悚的笑声,郁谨拧了拧眉,狠心按掉。

  房间的地面下面埋有机关,控制着箭矢的射出。之后的电话铃声,可能由机关发射的信号引起,也可能是来自计划者的监视。

  两次骚扰电话都来得太巧合了,恰好在他触动机关之后。说明有个人可能随时能监视他的行动。

  这恰恰是郁谨最讨厌的感觉。

  而且这次的杀意,比上一次的要更重一些。只是瞄准的也不是他的要害,而是肩膀。

  看来对方还并不想真的杀掉他。

  与其说是想杀他,不如说是想把他逼疯,或者自我了结。

  郁谨觉得这个目的有几分耐人寻味,这说明对方并不是出于仇怨,而是觉得他怪物的身份在现实世界浪费资源。

  那么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应该是,被他占用了资源,且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是怪物的人。

  郁谨心里已经有了数,只等着找机会去揭穿对方。

  但他突然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本身站在墙壁前看机关,视线来源于左斜上方。

  他退后两步,凝视着机关旁的画作。

  画上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双臂展开。

  少女的脸本来隐在发丝里,现在完全暴露在面前,却看不到五官。

  而是戴着一个白色的微笑假面。

  这个假面和画的风格格格不入,简直像是粘在画作上的异物。但戴着面具的少女,却真实地凝视着他,甚至让他觉得,视线是有温度的。

  画作上的少女突然伸展了身体。她想要从画里出来。

  她那双洁白柔嫩的手,在伸出画框的时候,变成了干瘪的皮肤。原本精致小巧的指甲,也成为了长而卷曲的利刃。

  郁谨没有给她出来的机会,一把火把她逼了回去,再取下画框,取出画纸,整个点燃。

  画中的少女发出不甘的尖叫,逐渐化作灰烬。

  但是其他画上的少女似乎也动了起来,郁谨听到她们剧烈敲击着画框,在画框破碎后纷纷从画上走下来,潮水般向他逼近。

  她们都戴着白色的假面,衣服的颜色,也已不是墙上的那种,而是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郁谨来不及把画都烧掉,只能看着她们向自己逼近。

  他身上燃起火焰,避免他们对自己的攻击,但其中有一个少女尤为大胆,不管不顾地上来拉他的手臂。

  但想象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女性声音。

  郁姝捂着手臂上被烫伤的地方大喊:“郁谨,你又犯病了?你给我放下打火机!”

  郁谨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戴着白色假面的少女,用郁姝的声音说着话。

  旁边其他的少女也手忙脚乱地涌过来,有人喊着叫医生,有人又叫要通知老太爷。

  是家里的佣人。

  不是画中人,是真正的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眼中所有的戴着白色假面的人,都是真正的人类。

  可能在那支箭射出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

  郁姝和佣人被声音惊扰,赶过来查看。但他当时注意力集中在画作上,没有作答。

  敲画框的声音,其实是敲门声。

  郁姝作主打开了门,却看到他神经兮兮地在烧画,当然怀疑他又出问题,想把他捉回房间,却没想到他疯得这么彻底,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郁谨知道自己怪物的帽子是脱不下来了。他最终还是伤害了人类。

  又有其他戴假面的人涌进来,郁谨感周围的空气突然缩紧了,挤压得他呼吸困难。

  可是他却没办法像面对怨灵或者那群不良少年一样果断。他身边的是无辜的人类,他没有理由任意伤害他们。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到了房间,过了一会,又有医生过来看望。

  郁谨见到医生的时候,精神已经稳定下来,看到的也是正常的景象。

  他不再否认自己的精神问题,只是更加沉默。虽然他认为他很正常,看到的幻觉是他人加害的结果,但他也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所附身的这具身体,是不是本来就有一些问题。

  他暂时被关在房间静养,日常对他的看管也更严格了一些。他本来想去调查的事情,也因此搁浅了,令他烦恼了不少。

  郁姝也因为他的误伤,好好休息了几天。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是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不好的痕迹。对于一个年轻女性来说,它对外貌的影响甚至要更大一些。

  郁谨自己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他现在想见丁鹤了。

  不是想倾诉或者抱怨什么,只是想见他一下。

  但是电话是单向联通的,只能由丁鹤打给他。他回拨过去,从来都是空号。

  郁谨试了几下,准备放弃努力,把手机扔到一边,铃声却又突然响起。

  郁谨看着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这种会变化的号码不一定是丁鹤打过来的,也可能是那个满怀恶意想要嘲讽他的人。

  他接通之后,没有说话,等着对面先开口。

  丁鹤的声音比之前都要轻松一些:“你现在,有时间吗?”

  郁谨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有时间。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丁鹤的声音带着暖意,拂过耳畔:“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吗?”

  郁谨忍不住笑起来:“不,你没事就好。”

  丁鹤道:“也不算完全没有事情。”

  郁谨的心刚提起来,他又轻声道:“我想见你。”

  郁谨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丁鹤还不依不饶:“你愿意来见我吗?”

  郁谨看看门的方向,知道外面时刻有人看守着,想出去也不可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见你。”

  丁鹤道:“我现在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上一次你是从这里出现的吧,我们一起打破镜子试试。”

  好在郁谨的房间是配有镜子的。他唤出自己的刀,听丁鹤在那边倒数,用刀刺破镜面。

  镜子后露出黑色的漩涡,他跳入漩涡,刚刚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丁鹤好像高一点了,气色也好了不少,不再是那副消瘦得有些可怜的样子。他抱着郁谨,微微抬起头:“你是不是瘦了?”

  他担忧道:“是不是你那边还是受影响了?”

  郁谨懒散地摇摇头,在见到丁鹤的那一刻,压抑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丁鹤定定看着他:“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也可以告诉我。我也许暂时还帮不到你,但一定会听。”

  郁谨刚想否认,丁鹤却真诚道:“你接电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闷。”

  郁谨没想到他那么敏锐,也不隐瞒,想了想道:“也不是太严重的事,就是总有人看我不顺眼,会暗中使些小花招罢了。”

  丁鹤担忧地看着他:“很凶险吗?”

  “还好,很快就能解决,”他想了想,皱起眉,“就是有点烦。”

  丁鹤一直认真看着他,郁谨忍不住拍拍他的头:“不过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不,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郁谨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没有课吗?”

  丁鹤笑眯眯地点点头:“周末没课,只是要上晚自习。”

  郁谨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是一条小巷,丁鹤应该是怕影响不好,自己买了面镜子在这里砸碎。

  “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丁鹤纠正:“不是今天想起来。”

  “我想每天都见你,”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真诚地看着郁谨,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我想,如果随意浪费这种力量,它总有一天会耗尽吧。我一定要等到重要的时候,再使用它。”

  他看郁谨没有回答,又局促不安地问:“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困扰了?对不起,我以为……”

  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热情可能成为对方的困扰。

  郁谨不想看到他失落的眼神,抬手按住他的头顶:“没有,我以为,你是因为知道……我也想见你才打过来的。”

  丁鹤惊喜地抬起头,看到郁谨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故意移开的眼神,了然笑笑,拉起他的手向巷子外走。

  丁鹤神秘道:“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他的手掌也比之前更宽厚了一些,郁谨忍不住问:“他们没再找你了?”

  丁鹤双眼亮了亮,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虽然还有,但是我已经不怕了。他们现在已经不能欺负我了。”

  他眨眨眼,隐约流露出期待的表情,像是在邀功的宠物狗:“其实一旦开始做,就会发现没有那么困难。我已经在变得强大了。”

  郁谨点点头:“那就好。”

  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冷漠,丁鹤的眼神有些失落。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的弧度稍微僵硬了一些。

  郁谨轻叹一口气,摸摸他的头:“做得很好。”

  丁鹤的眼神又亮了回来,抓住他的手:“嗯。”

  他莫名觉得这次见面丁鹤变得黏人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小心谨慎,但又过分亲密,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丁鹤带他去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蛋糕店。大概因为位置偏僻,这个时候很少有客人。

  丁鹤早在这里定好了蛋糕,拿出来后和郁谨找了位置坐下。

  这是一个很小的生日蛋糕。

  郁谨怔怔地看着丁鹤往上面插蜡烛,拿起手机想看日期。

  “11月3日。”丁鹤抬起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我是在你生日遇见你的,所以这个生日,也想和你一起过。”

  他所说的重要的时候,是这个。

  郁谨道:“我会记住的。”

  丁鹤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有些遗憾地笑笑:“其实我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种冲动。”

  他隔着烛火看着郁谨,目光幽暗:“今天,可以稍微多陪我一会吗?”

  相比于郁谨那场盛大的生日宴,这个生日蛋糕显得寒酸得可怕。

  但是郁谨却觉得,这比他收到的那堆礼物都要可爱得多。

  他低下头,把眼中翻涌的情绪掩藏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直留在这个时空,而不是去那个被当作怪物看守的世界。

  “那你要一直收留我。”他笑了一下,“我不想被赶走。”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丁鹤低声喃喃,“我恨不得把你绑起来,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

  他抬起头,脸上仍是温柔的笑容:“那我许愿了。”

  他盯着蜡烛看了一会,似乎是在思索究竟许什么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扩大,闭上眼吹灭蜡烛。

  蜡烛熄灭的瞬间,郁谨却听到了快门声。

  他迅速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背影。

  丁鹤睁开眼,发现他在看着别的地方,疑惑问:“有什么吗?”

  郁谨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我刚刚听到拍照的声音,应该是两个高中生。”

  他看看丁鹤的校服:“和你穿的一样。”

  丁鹤双眉拧起,似乎有些惊慌:“他们在拍什么……我已经找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没想到还能遇到人。”

  “但是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者无关的人”

  丁鹤勉强笑笑:“希望这样吧。”

  在此之后他都有些心神不宁,郁谨只能提出先送他回学校。

  丁鹤有些无助地看着他,抓住他的衣角,低声道:“我可以再提一个自私的要求吗?”

  郁谨静静看着他。

  “等我回学校以后,可以先不要离开吗?”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茫然,“我觉得,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我说过,我不想被赶走。”

  丁鹤安心了一些,把他拉到树荫下站着,趁他不注意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那我走了。”

  郁谨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隐没在人群中,摇摇头,还是忍不住轻轻触碰脸上刚被亲过的地方。

  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这个时空,而不是那个总被暗算还被当成怪物的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总是会慢慢走向那个世界。

  入秋之后,天色也暗得快了许多。郁谨看到路灯亮起,上晚自习的学生也渐渐返校了。

  但他逐渐觉察出不同。他下午所看到的穿校服的高中生,还是正常人,现在的却都已戴上了面具。

  戴着面具,穿着蓝色校服的高中生在窃窃私语:“怎么?秦哥还没回来上学?”

  “说什么呢,秦哥有必要上学吗?他不来只是不想。”

  “可是我听说上次那个谁不是……”

  “真以为是他厉害?秦哥只是当时不跟他计较而已,要是秦哥想,有的是方法弄他。”

  郁谨听他们谈笑着走进校园。在他们眼中,同校的学生也不过是谈资罢了。

  并没有任何感情倾向。无论是施暴方还是被施暴方,都只是无聊的校园生活中的一点调剂。

  郁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跟着人群混进学校。

  戴着面具的学生们如波浪一样,推着他向前,谈笑的声音充斥在耳畔。

  “那个谁肯定要倒霉了吧?听说教导主任专门去找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有没有人赌会是什么处分?”

  “你们说的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郁谨拎住一个面具人的领子:“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

  面具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便指了个方向,又奚落地笑笑:“哪里来的神经病。”

  郁谨顾不上跟他较劲,顺着方向找过去。

  教导主任办公室大门紧锁,窗帘也紧紧拉上。

  他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再大声拍门,里面还是无人应声,只能走到窗子旁,抽出障刀,敲着窗玻璃。

  窗户玻璃比普通的玻璃要坚硬许多,他每次只能破出一条小缝。

  办公室内传来丁鹤据理力争的声音:“我没有欺负同学,是他们先来挑事的。”

  “同学之间,难免会有冲突,大家互相礼让就过去了,你怎么把别人打住院了?”

  “我没有把他打住院。而且是他们先来找我的。”

  “那你倒说说,他们找你干什么了?可能他们只是想跟你表达友好,只是方式不正确。”

  丁鹤几乎已经无法保持冷静:“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想表达友好。”

  “你还是太敏感了。是不是觉得他们在取笑你?我班上以前也有一群学生,一开始天天打打闹闹,总来告状,后来还不是玩得挺好?关键还是看你怎么对待。”

  丁鹤没再说话,只有教导主任一个人的声音响在办公室:“你先在这里反省一下,写个检查,叫上你家长,到时候找机会去道歉。”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丁鹤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就是真的吗?眼界开阔一点,人也阳光一点。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觉得生活得特别压抑,其实还是心态的问题。”他怎么说都不听,教导主任也有些不悦。

  “我听说你最近和社会上的人混得挺近?是不是跟他们学坏的?你以前应该不是这样子的。”

  丁鹤立刻反应过来:“没有。”

  “你才多少岁,知道多少东西?多的是人会说好听的话,但那就是对的?老师是怕你被误入歧途。”

  丁鹤沉默地和他对峙着。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屈服,之前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反抗。如果说遇到秦哥他们,他还能打回去,教导主任呢?秦哥的父母呢?

  他知道他会越来越偏离正轨,而成为怪物。

  “还站着干什么?”教导主任不悦地挥挥手,“去写检查。”

  丁鹤觉得,他想逃离这里了。

  他望向门口,他已经发现门被木板牢牢钉死。

  他心生不妙,扑到窗边,却发现窗子也无法打开。

  教导主任的声音冰冷到诡异:“等你反省好自己就能走了。”

  丁鹤发现,他又被困起来了。

  和前两次一样,被封闭在密闭的空间。只是这一次,没有密码锁,他甚至不知道出去的方式。

  他只能走回到教导主任的面前,问:“我可以先回去吗?”

  “你想好了吗?”教导主任用笔敲着桌面,“那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谁先动手的?”

  “他们有恶意吗?”

  “问题在谁身上?”

  “以后要怎么做?”

  丁鹤看着他空洞的双眼,抿唇不愿说话。

  “如果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想出去。”

  窗户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教导主任坐直身体:“怎么回事?”

  郁谨拨掉玻璃碎片,从窗户跳了进来,面色冷漠杀气四溢。

  教导主任戴着白色的假面面具,端坐在座位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染成蓝色。

  办公室内并没有开灯,光线很暗,郁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丁鹤孤单的身影。

  他是在郁谨的视野中,唯一正常的人。

  “您是高二年级教导主任吗?”郁谨虽然用着尊称,语气却很冷漠。

  “我不知道您刚刚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那番话,但是我觉得这纯粹是您的臆想。”郁谨走到丁鹤身边,牵住他的手。

  “并不存在方式错误的友好交流,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出于恶意,并且达成的结果也是恶意的。”

  “您说的那个学生也不一定真的就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如果有可能我建议您去关注一下这位同学的心理健康。”

  “我能理解您为了粉饰太平而做的努力,但很抱歉那并不是正义的。”

  他一把刀就插在教导主任面前的桌子上:“我希望您可以重新培养一下作为教师应有的素养再来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