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死亡如风>第95章 二重天破

  等苏瑾按着颜夕林发来的地址找到那旮沓里,已经日暮黄昏,天边薄暮镶嵌着金边,霞光万丈,打在地面上,世界被渲染地红彤彤的。

  山里风大,苏瑾裹了条围巾捂住口鼻,搓了搓手,跟司机商量道:“我出十倍的钱,把我们送进山行不?不远,就再前面些。”

  司机毫不留情地摇下车窗,道:“这山里出过好几条人命,眼看就要天黑了,你就是出一百倍的价钱我也是不会再进去一米的。”

  说罢司机猛打转盘,车尾扬起漫天尘灰,逃也似得跑了,仿佛真有什么吃人的野兽在身后追他。

  胡大仁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抬手将碍目的浓烟挥开,道:“要不你给大佬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一下。”

  苏瑾坚决的背影被晚霞拉长,声音随风传来:“我觉得你可以趁机锻炼锻炼身体,你那一身肥肉再长下去会被人拉屠宰场了。”

  “......”要说苏瑾和颜夕林没什么,胡大仁打死也不会信。

  这座小山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山头还坐落着几家住户,只不过盯着外来者的眼色很是不善,手里拿着菜刀,仿佛随时都能冲过来干上一架。

  破破烂烂的老房子,还空置了许多,有些墙倒了,墙缝里长满了青苔,无处不透着荒凉。弯弯绕绕了许久,才在一个旮沓里看到梦魇局的人,穿着梦魇局特有的白袍,几个人围在一起说些什么。

  苏瑾还没走进,便有人看到迎了上来。他们早接到上面的交代,将苏瑾当贵客,待遇比顶级控梦师还高:“先进来坐一会,他们已经去搜山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所幸旁边的小伙伴帮着解释道:“我们来的时候,那家伙听到动静带着老先生跑了,不过这座山已经被围起来了,他怎么也跑不出去,抓到是迟早的事。”

  “谢谢。”苏瑾接过一次性水杯,顺着小板凳坐下,抬眼看向渐黑的天空,道:“他们搜多久了?”

  “一下午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几个梦魇局的小青年坐在一边,明显有些局促,偷偷打量着苏瑾,倒是胡大仁跟他们有说有笑,没一会就打成了一片。

  不远处有几个穿着白袍的梦魇局的人,用泥土搭起了个简易的灶台,捡了写柴火又跟附近的人家借了口锅,正在做晚饭,还搞得有模有样的。

  炊烟袅袅升起,火星在昏黄的天色下一明一暗,山里风又大,烧了许久才将柴火点燃。

  “这个啊,我们这队经常出差,平时饿了就随便弄点东西吃。”正巧胡大仁问起,梦魇局的人便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菜都是在山里挖的,四处借点酱料,最后也花不到多少钱。”

  苏瑾觉得有意思,原本紧张的情绪因着他们习以为常的态度而消减了不少,起了去秀把厨艺的念头,这念头一起手就有点痒了。

  “别。”听了苏瑾的想法,胡大仁连忙将人拦住,原本还想感受下野炊的乐趣,真让苏瑾去,那这顿晚饭就没着落了:“你将放过这些小年轻吧,别给他们的青春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

  “可是我想......”苏瑾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大仁捂住了嘴,十分冷漠道:“不,你不想。”

  小年轻们倒很是欢迎,十分天真地邀请苏瑾掌勺:“我们倒是没意见,刚好大家都不想下厨。”

  这话都说了,再不去就是苏瑾不够意思,两厢情愿的事,胡大仁也没理由再阻止,放手前,心里油然生出一种看破一切,世间唯我独清的凄凉。

  胡大仁看着小年轻们一张张不谙世事的“稚嫩”面容,提前在心里为他们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屋里欢声笑语,屋外苏瑾在掌勺。

  空中飘起菜香的时候,小年轻们还一如既往天真地夸赞苏瑾厨艺好。

  山中清寒,也没几个菜,没一会就做好了。屋里支起个小桌子,小年轻喜气洋洋得将菜端上了桌。

  菜色,忽略烧焦的那几片,在加上贵客的滤镜,勉强也算得上好,然后他们拿着筷子一起夹了块塞到嘴里,面色再一起青红交加变了几变,不约而同地变为蜡黄色,胡大仁甚至看到了他们头顶冒出的魂魄。

  苏瑾不好意思道:“我许久没下厨了,做得可能不好,你们先尝尝,不好吃我再去重新弄。”

  “......”小年轻们面如死灰,被那奇怪的味道刺激得舌头都木了,说话都打结:“不,不用了,好......好吃,真好吃。”

  “那你们怎么哭了?”

  “太好吃了,感动的。”

  “哦,那就多吃点。”苏瑾面带慈祥,将菜往他们身边推了推,一脸期待地看着可怜无助的小年轻们。

  胡大仁捂着眼,不忍再看。

  开门声响起,颜夕林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长发随着带起的风扬起,黑亮得近乎炫目。小年轻们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舌头打结:“颜哥,怎么样?抓到了吗?”

  “抓到了,就在外面。”颜夕林的目光落在背对着他的,苏瑾身上,神色瞬间柔得一塌糊涂。

  “哇,我出去看看,我还没见过梦魇长什么样呢。”

  “我也是,我也是,带上我。”小年轻们为了逃避苏瑾的魔爪,无所不用其极。

  屋里的人走了大半,只剩几个留下来伺候的,偷偷躲在一旁漱口,漱了半天也忘不掉那让他们魂飞魄散生不如死的味道。

  “这是阿瑾做的?”颜夕林坐到苏瑾面前,抽了双新筷子,小年轻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们的老大面不改色得将菜塞到了嘴里,居然还能咽下去。

  “好吃,阿瑾的厨艺有所长进了。”

  “......”

  大佬就是大佬,拥有一些凡人可望不可即的本领。

  颜夕林每样都吃了些,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苏瑾却只是坐在旁边默默无言,良久才轻声问了句:“真的好吃吗?”

  “嗯,真的好吃。”颜夕林笑着应了声,见苏瑾伸着筷子过来也想尝,默不住声得将菜盘往自己这边移了些。

  苏瑾握着筷子的手顿在了空中,颜夕林转移话题道:“这个味道好像变了些,阿瑾研究出的新技巧吗?”

  “嗯。”苏瑾在衣兜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乌七八黑看不出啥玩意的粉末状物体,小年轻面色十分不好,心想原来是这玩意儿害得他们上吐下泻的。

  “这是?”颜夕林同志代表广大人民发出了问句。

  “因为我做菜经常忘记放味料,不是忘记放盐就是忘记放味精,所以干脆就把所有调味料装在了一起,里面不仅有盐和味精,还有辣椒粉,胡椒粉,砂糖,花椒粉,玉米淀粉,五香粉等,我还特意百度了下搭配的比例。”苏瑾介绍完成分,略带骄傲道:“如此,做菜的时候只需洒上一次味料就可以了,方便又省事,我觉得厂商可以大规模批发这种东西。”

  “......”

  胡大仁在旁边凉凉道:“那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过奖过奖。”苏瑾当宝似得将那神奇味料贴身收好,浑然没察觉到颜夕林温柔的表情龟裂了。

  而在场的小年轻们,也都石化了。

  可怕的不是厨艺不好,可怕的是厨艺不好他还会研发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份专研精神实在是,让人想哭。

  屋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掌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带着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全黑了。

  苏瑾仿佛如梦初醒,终于想起“师父”还在外面,也不知道被莫言诱骗去过得怎么样,所幸的是梦魇无法对陷梦者动手,不然他们真是来给“师父”他老人家收尸了。

  摸索到关押莫言的房间,师父正在屋外休盹,多日不见他越发苍老,佝偻着身子似乎受不了冬日的严寒,不住得在咳嗽。

  苏瑾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脱下外衣盖在师父身上,正待抽手时,一只满是摺皱的手握住了他的,有些凉,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硌得手有点痛。

  “师父?”山里的夜空仿佛离得很近,星子也比城市里亮了许多,点缀在夜幕中闪烁,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颜夕林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来,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由于衣服大了一码,苏瑾裹着反而显出了清瘦,有种经不起风浪的文弱。但颜夕林知道,哪怕历经千世,苏瑾骨子里的铮傲始终没变。

  师父睁开眼看着苏瑾,浑浊的眼睛里尚存了些清明:“阿瑾啊,你怪我吗?”

  “徒儿从没怪过师父。”苏瑾坐在师父身边,反手握住了那只干枯的手,紧了紧,道:“无论是袁尘师父,还是您,都是我的师父。”

  孟江尧看着眼前的孩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感叹道:“直到如今,我仍在思考,我们所在的现世,是不是也是别人的梦魇世界。”

  夜风吹来,墙头的娇花颤了颤,风过后再次挺直了花枝,师父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等我跟莫言说几句话,或许明早醒来,你们都从这里解脱了。”

  师父再没以前疯疯癫癫,哪怕眼珠子再浑浊,里面也是一片清明,苏瑾退后两步朝他拜了拜,心里知道,回去后,他们的师徒缘分也断了。

  这几日来,苏瑾都过得失魂落魄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再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床上,颜夕林刚沐浴完,钻进帐篷将他抱在怀里,头靠在苏瑾肩窝蹭了蹭,什么也没说。

  夜里雾大,山中道路不好走,不方便坐车回去,他们便在山里搭起几顶简易的帐篷勉强将就一晚。

  几个小年轻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相当熟练,看得出经常在外面跑,搭帐篷的速度特快,还在这期间重新做了顿饭。帐篷外还在吵吵嚷嚷的,经过梦魇局的调查,这里的人大多是从现世来的,小年轻们虽然还没回忆起现世的记忆,但上面都发了话了,对此他们深信不疑。

  不知道是谁从哪弄来几乎酒,浓烈的酒香顺着缝隙飘进来,哄笑声合着大声吆喝,一并挤进了耳中,苏瑾闭着眼,仍能勾绘出外面的场景。

  胡大仁扯着嗓子说了句荤段子,大家再次嬉笑成一团。

  一双微凉的手覆住了他的耳朵,将喧嚣声隔在了外面,苏瑾睁开眼,正对上颜夕林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心神止不住晃了晃。

  这人总是能在他失了防备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兵溃如山倒。

  时光也忍不住在两人相交的视线时放慢了脚步,缓慢流淌,似乎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火光隔着一层帐篷,隐隐透了进来,又是一阵哄笑,苏瑾率先移开了目光。

  “明天,就能回去了?”不知为何,原本两人呆在一起可以一直说到天荒地老,却在此时失了言语,苏瑾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劣质的话题。

  “嗯,阿瑾,我有件事要跟你说。”颜夕林将苏瑾往怀里紧了紧,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把时光惊扰:“我本名,叫虞祭,这个名字是我父神取的,祭,取意为被献祭的一周目。”

  苏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眼睑下的那颗泪痣上,半响后才道:“知道了,哥。”

  听到这个称呼,颜夕林身体僵硬了瞬,有些受不了,咬了咬舌尖才让蠢蠢欲动的念头消下去:“你不问我,为什么用颜夕林这个名字吗?”

  苏瑾抬手,搂住了颜夕林精瘦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胸膛,摇了摇头,道:“到了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

  逃也逃不掉。

  睡着前,面对即将到来的现世,苏瑾想的却是,明天这个世界估计又会爆出某某大山里消失了多少人,都能想象那个司机千恩万谢还好抵住了金钱的诱惑提早跑了。

  颜夕林轻轻捂着苏瑾的耳朵,眼睛一眨也舍不得眨,盯着苏瑾的侧颜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知道后半夜时,外面的喧嚣身渐渐消弱。

  夜暮解体,周遭景象扭曲拉长,最后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中,扬起细碎的光尘。

  黑暗中央,两人仿若在发光,颜夕林将苏瑾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低头在那片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无尽缠眷温柔尽诉其中。

  “我叫虞祭,献祭的祭。”

作者有话要说:

颜夕林这个名字里藏了个很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