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鱼那一晚再也没有睡着。
前半夜，小翠来过一趟。
猪崽子扛着一提绿豆糕，唐翠翠手提一扎酸梅汁。
小姑娘来给自己送夜宵，江羡鱼感动不已。
他想和小姑娘说声感谢，却发现小姑娘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
看着看着，小姑娘又开始流起鼻血。
唐翠翠的面颊微红，低着头道：“江先生，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好好把握。”
江羡鱼表示越来越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后半夜，江羡鱼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后脑勺，发现自己的白玉簪子不见了。
昨日走得匆忙，他只用一根簪子匆匆整理了头发。
想起昨日他口水留在伏湛背上的模样，他就窒息。
上个副本，这个副本，似乎每一次他做傻里傻气的事情，伏湛都在身边。
【滴——】
【引导系统启动。】
......
白天的平京城是座死城。
护城河水的颜色是死死的红，像是流淌着冷溶溶的铁水。东西两市的所有铺子都是开张着的，琳琅的商品摆在店门口，却是听不见店家的叫卖声，只有商号的旌旗银蛇一般在空气中浮动。
京城鬼宅的副本里，除非是特殊情况，杜小姐在日落之前不会出现在玩家的面前，因此这一段时间可以由玩家自行支配。
经过昨日的一番交流，玩家们大致可以确定他们扮演的角色都有几个共同的特征：
都是在平京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在感情上都很渣。
之前都或多或少和杜家有那么一丝交集。
昨日一行玩家把整个杜宅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其他线索，一行人决定在平京城到处转转。城南的胭脂铺子旁边是一家茶水楼，找了一上午也没有头绪，一行人便坐在茶水铺子里歇息。
乌鸦和一个高个子青年坐一桌，伏湛和丽萨站在角落，其余几个玩家杵在客栈门口，不敢进来。
至于江羡鱼......
江羡鱼在客栈屋顶。
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猫。
那个狗逼引导系统就在江羡鱼耳边响个不停，不断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人设崩了，剧情歪了，工资没了。
江羡鱼对此感到委屈。
大晚上临时加班本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系统没给他名单，他怎么知道伏湛扮演的是那个杜小姐狠之入骨的柳春卿！
但是系统不能理解他的悲伤，并且在江羡鱼伤口上继续撒盐。
为了防止后续剧情再出现更严重的混乱，系统强迫江羡鱼24小时监视玩家。
一开始江羡鱼是拒绝的，所以系统在江羡鱼耳边重复循环《大悲咒》，直到江羡鱼再也忍受不了。
充满佛性光辉的《大悲咒》不仅是给江羡鱼的，更是给系统自己的。
这位宿主的业务能力差到难以置信，昨日系统被气到螺旋升天，系统觉得自己急需沐浴在佛性光辉之中，好让自己获得内心的安宁。
过度生气容易让它提早反厂重造。
理论上杜小姐白天不能出现在玩家面前。
所以系统把江羡鱼变成了一只白猫。
系统都打算好了，猫儿行动快捷又不易被发现，更何况监视玩家这种事情对恐怖boss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这个副本接下去应该会很顺利。
可惜系统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猫儿在白天都是懒洋洋的。
阳光暖洋洋地打在圆滚滚的猫咪身上，照得他一身毛色白到发亮。江羡鱼有些困了，他喵喵叫了几身，在屋瓦上打了个滚儿。屋瓦被他的动作带着叮当作响。
咸鱼喵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甜，连系统加大音量的《大悲咒》都没听见。
他活动时的细碎响声惊动了站在茶馆门口的几个玩家。
“小梅，那是什么？”御姐问。
小梅眯着眼睛望了一眼。
“一只白猫。”她道，“很可爱，并且还非常胖。”
......
“大佬，你昨晚都去干什么了？”丽萨望着不远处的乌鸦，胳膊肘推了一下伏湛，语气间带着三分狎戏。
一旁的伏湛并未理会丽萨的揶揄，他木着脸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绿色的茶叶漂浮在杯盏里，像一艘小舟。
在丽萨看不见的地方，伏湛悄悄摸索了一下白玉发簪。
昨日杜小姐和他去乱葬岗的时候，头发就用这支白玉簪子松松地绾着，只是后半夜背他回来的时候，这只白玉簪子落在了他的手上。鬼使神差地，他偷偷藏起了这只白玉簪子。
伏湛已经彻底确定了，眼前的杜小姐和乌兹古堡的伍德公爵就是同一个人。
想必这就是上个副本系统给他的奖励，让他在每一个副本都能遇见公爵先生。
白玉簪入手的感觉温温润润的，就和杜小姐人一样，像是微微的山风，月光下晃动的海波，软和和叫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好吧。”丽萨耸了耸间，“我就是好奇，柳春卿怎么能在杜小姐的手下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柳春卿害死了杜小姐，照理化身厉鬼的杜小姐肯定恨不得啖其血肉。丽萨知道伏湛厉害，可她却没想到伏湛竟然能有如此手段。
意识到丽萨想偏了，伏湛开口解释：“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呢？
本就不怎么擅长表达的伏湛愣在那里，他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华丽的辞藻都配不上这个boss。
丽萨第一次看见搭档如此激动。她的目光从乌鸦的身上调转回了伏湛这边。轮回境里的生活都是有今朝没明日，因此有一部分玩家生活放浪，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多久是多久。眼前这位一向冷淡，似乎什么都不能牵动他的心神。原来要么不动真感情，现在一动感情就来个狠的，直接跨物种恋爱。
搭档这样子她是劝不了，丽萨咋了咋舌，手指在桌边断断续续地敲打。
“成吧，你心里有数极好。”她的眼神向着
丽萨说完敲了敲她的竹烟杆子，朝着乌鸦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乌鸦和同座的年轻人自觉别开脸。
她拍了拍伏湛的肩膀，道：“注意点那两个，从刚刚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看着你。”
“好了！”她站起身，砸吧了一口竹烟枪，“各位也应该歇息够了，去我的胭脂铺子里看看吧。”
丽萨扮演的角色就是城南胭脂铺的老板娘，去她的店里看看应该会有些收获。
......
江羡鱼是在小梅怀里醒来的。
小猫咪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看得小梅心都化了，她挠了挠白团子的脖颈，哄道：“乖，姐姐现在有事情，等等带你去找吃的。”
江羡鱼“？？？”，
他只是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系统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它的初衷只是为江羡鱼提供一具方便行动又不会引起注意的身体，江羡鱼在房梁上睡着的时候它几乎已经绝望。没想到歪打正着，监视玩家的目的依旧达成。
胭脂铺子里的脂.粉味道很重，咸鱼喵忍不住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喷嚏。
适应这种情况以后，江羡鱼隐隐有些享受。有小姑娘抱着的感觉实在是太惬意了，有人哄有人顺毛，最关键的是不用自己走路。
他学着猫翻了个滚，喵喵叫了两声。
喵生无憾。
化解杜小姐怨气的关键是还原杜小姐的死亡真相。每一个玩家的身份都和这段真相有所关联。
副本内的玩家都不容易。江羡鱼依旧决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下玩家。
胭脂铺子的胭脂种类很多，大都用小巧精致的盒子装着。货柜的最上层摆着一溜胭脂盒子，盒子是白瓷的，上面点缀着红梅花。
江羡鱼依稀记得这个盒子样式在杜小姐的闺房里看见过。
引导系统给他配了个界面，在他的视野里，红梅花胭脂盒子被圈了出来。
他喵喵地叫了两声，肉肉的小爪子向着哪里指了指。
“这款是杜小姐常用的胭脂。”回应他的不是小梅也不是伏湛，而是那个和乌鸦在一起的高个子青年。他有一头海藻一样的卷发，他的面颊处有一块小小的刺青——最起码是曾经有过。刺青应该是被洗过了，浅淡地看不出原本的纹样。
男人的眼神很敏锐，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猎狗，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瓷白色的胭脂盒子。
“之前只介绍了副本里的身份。”男人对着各位笑了一下，“周行之，现实世界里是一位毒理学家。”
他从空间口袋里拿出了他的行头，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然后打开胭脂盒，用小药匙挖出了一小块膏体状的胭脂，又小心翼翼地把胭脂放进了装满溶液的试剂瓶中。
淡蓝色的液体瞬间变成了黑紫色。
“整个轮回境只有我能配置出这种溶液。这是我的能力。”他解释道，“通过这种溶液，我能够辨别几乎所有的毒物。”他顿了一下，严肃道：“胭脂里有毒，毋庸置疑。”
懵，江羡鱼现在很懵。
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好心办了坏事，小猫咪猫爪子捂着眼睛，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所有人都看向丽萨。
丽萨忍不住向空气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