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劣质奶油>第68章 chapter.68

  林栖觉得自己睡了一个漫长的觉,连梦也没有,仿佛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屋外天光大亮,他坐在祈照家客厅的沙发上,醒过来就在发呆。

  有点懵。

  他怎么回来的?他不是在咖啡厅吗?

  哦对,想起来了,那个咖啡厅里有个大熟人,他本来想想把那人狂扁一顿的,结果就跟喝醉一样断片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林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半。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家里除了一只狗,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祈照不在家。

  他是一晚上没回来,还是回来后见到他又走了?

  林栖感觉昨天堵得自己的那股气又回来了,他感觉现在就是堵得慌,整个人是一个大写的憋屈。

  他没有错,至少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没有在房子里见到想见的人,林栖憋着火窝回沙发里,来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又被他大着嗓子吼跑了。

  在学校里不能明目张胆地带手机,因此林栖的手机平时几乎都是处于静音状态。现在他把手机里的音量键全部拉到了最大,就是想看看祈照什么时候才会来认错。

  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天色渐暗,林栖已经把游戏里所有的副本都刷了一遍,直到卷毛说他要去吃饭了,林栖才想起来他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

  手机铃声还是没有响起,不仅如此,连条微信消息都没有,那个七的二次方就好像一晚上移民去了外太空一样,而二次方还一个人留在地球。

  终于再次起身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林栖饿的两条腿都在打飘。

  不想出门,也懒得点外卖,祈照在家里屯有几桶泡面,林大少爷过了几个月的平民日子也学会了吃这种毫无营养的食物。

  他烧好开水,正把水往泡面桶里倒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林栖吓了一跳,握着水壶的手一抖,刚烧好的开水就这么直接倒在了什么都没穿的赤脚上。

  “卧槽!”来不及吃痛,林栖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水壶往桌上一放,紧接着连跑带蹦地跳到了客厅,扑向手机。

  然而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心里高高飞扬的期待很快重重落空。

  是徐璐璐,不是祈照。

  林栖慢慢划了接听键,他以为班长打电话过来会有什么事要通知,结果电话刚接起,他就听见了徐璐璐的哭腔。

  似乎是喝醉了,这个一向内向乖巧的班长此时此刻说话含糊不清,只一个劲地哭,然后跟林栖说一些七七八八没头没尾的事情。

  被开水烫伤的痛觉后知后觉地袭来,林栖微微皱眉,没挂电话,也没搭理对方。

  电话那头的环境音还算安静,林栖猜测徐璐璐应该只是心情不好而独自在家喝闷酒。至于为什么打电话给他,林栖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祈照在家里一直有备着医药箱,里面装备很齐全,几乎什么药都有。林栖在里面看见了两瓶云南白药,是上次祈照手受伤时买回来的。

  其实这里面大部分的药,都是用过以后剩下的。

  林栖捧着医药箱愣了很久,手机被他静音扔在了一边,反正徐璐璐倾泄完情绪,自己就会把电话挂掉。

  脚被烫的有些严重,一大片都是红的,因为没有及时用冷水冲,冒出了几个大水泡。

  林栖不擅长处理伤口,找了根牙签忍着痛把水泡都戳破了,又抹点烫伤的药就算结束。

  现在这种情况,他连门都不爱出,更不想去医院,反正大男人一个,也没那么娇娇弱弱。

  上完药,看了眼安安静静的手机,林栖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但不是生理上的,喉咙闷闷的,连句话也不想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在沿着河岸行走,河里是湍急的水流。

  上完药后,林栖把那桶泡了一半的方便面囫囵吃进肚子里,接着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把作业找出来写。起初还静不下心去写,逼迫自己写久以后就能集中精神了,什么都不会去想。

  最后一张卷子写完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凌晨。手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不知道徐璐璐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估计她见林栖没理自己,也就独自伤怀去了。

  林栖只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时,锁屏的时间下方显示出一个未接来电。

  正是祈照。

  来电显示是十点多的时候,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林栖写个作业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林栖现在心跳的有些快。

  祈照打电话过来了,祈照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他想说什么?

  现在要回个电话过去吗?

  回了电话又要说些什么呢?

  觉得自己生来不善言辞只会怼人的林栖,此刻面对他的感情问题毫无对策。

  而他刚刚面对试卷还能飞速运转的大脑此刻完全陷入了宕机状态,但这种时候偏偏不能靠脑子去思考,于是林栖的手比他本人诚实——下意识点向了回拨。

  电话里的忙音仿佛响了一整个冰河世纪,终于在机械女声出来宣告的前一秒,电话通了。

  电话通了,电话通了,电话通了。要说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一千八百万个不知道。这特么比他当初跟着林何棋去MG见到王芝时还要茫然。

  林栖的嘴就跟被502胶水黏上了,他不说话,对面也没开口,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林栖先沉不住气,压着嗓子道:“祈照,你说话。”

  随后,祈照的回答足足隔了有一两分钟。

  “林栖,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

  *

  时间追溯至两个小时前。

  晚十一点,郊外的某条偏僻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而时间再往前推进一小时,方齐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祈照,他特意去废弃工厂那跟民子哥说自己不干了。

  蒋陈民对外界的伪装一向是□□,同样是犯法的事,但暴力追讨和毒根本不能算是一个级别。

  如果在半个月前,或者更早些之前,方齐向蒋陈民提出来这件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祈照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第一秒就赶往了方齐那里,彼时方齐正开着自己的小摩托从废弃工厂往市区开,期间祈照再三强调叫他不要挂断电话。

  然而祈照的反应却让方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只要装作不知道那件事就能全身而退了,更况且当初让他晚点提出离开的人正是祈照。

  “你是不是过于紧张兮兮了,我跟民子哥说的时候,他答应还挺干脆的。”回想起刚走进工厂大门时,方齐还是觉得后怕,他认为自己还是亲自来说明一下比较好,否则突然离开,他们找不到人的话更容易起疑。

  但意外的是,蒋陈民答应干脆,甚至很开心方齐会特意来这里告诉他。

  祈照坐在出租车上,急的直接破口大骂:“你脑子有屎吧!他们是群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还敢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疯了吧你!”

  因为太过担心而导致语气控制不得当,祈照有自己不能明说的原因,但方齐不知道,他只觉得祈照现在不仅是莫名其妙,还简直是脑子有病,啪得就把电话给挂了。

  祈照握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催促司机再开快一点。

  司机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的车,简直比要去捉奸还刺激,好在是郊外,又是偏僻的公路地段,车辆较少,司机师父一路狂飙着扎进夜色中。

  挂完电话的方齐直接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猛拧上加油把手,机车冲得飞快。在过一个弯道后,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迎面行驶来一辆汽车,车灯刺眼,晃得他有些迷迷瞪瞪。

  还隔着一段距离,方齐略微减速下来,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那车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迎面而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打算,方齐有些慌了,试着开到另一边道路去,下一秒,对面汽车猛地加速!

  ……

  前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祈照和司机都吓了一跳。往前又开了一小段后,只见前方的马路中央横躺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被撞还没多久,悬空的车轮还在转动着。

  而在离那车十几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上到处是血,还有摩托被撞碎的零件。那人边上还蹲着一个浑身包裹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正当他一只手正准备往方齐身上摸下去的时候,祈照猛地探头冲着那边大喊了一声:“你他妈干嘛呢!”

  那人甚至没扭头往这边看一眼,直接站起身往不远处停着的小汽车跑去,等祈照下车跑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着车甩出一溜尾气没了踪影。

  “天呐!这叫什么事啊!”司机师父看着扬长而去的“肇事司机”,气愤地掏出手机,“不行,我得报警,我要报警!”

  祈照冲司机大喊:“先叫救护车!快打120,他,他要不行了!”没追上任何人,祈照又跑回来跪在方齐身边,他不敢动方齐,怕自己稍微一碰,方齐就会眨眼消失在自己面前。

  到处都是血,祈照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方齐的脸。他眼眶很热,脑子也很热,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一样,这满眼的红像是沸腾的岩浆,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

  王天成死的时候,地上没有这么多的血,他是被活活勒死的。但那副画面祈照一直记在脑子里,记了很久。

  他曾亲眼目睹过一次杀人现场,现在应该算是第二次。

  还是他的错,他没能就得了王天成,事到如今,他还害死了方齐!

  躺在血泊中的人发出了微弱的一声低吟,这一声把祈照从无限自责与恐慌中暂时拔了出来。

  方齐的脸上已经被血糊得看不清容貌了,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祈照的手,但他什么也没抓着,只艰难地望着祈照的脸,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好……痛……”

  说着,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像是犯了哮喘的病人,但方齐每喘息一次,都会从嘴里吐出血沫来,可他还是想说话。

  他很害怕。

  “我,我不想死……”那双灌满了鲜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祈照的脸,盯得祈照头皮发麻,他又张了张嘴,这回只从嘴里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随即瞪大了眼睛,盯着天空。

  祈照凑近了,才能听到方齐最后嘴里那几个音节说的是什么。

  他在喊妈妈,他说的是:“妈,我好疼。”

  方齐没有妈妈,这件事是方齐自己跟祈照说的。他的母亲在前几年生他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那时候方齐也没多大,十四岁,刚上初一而已。

  祈照才想起来,方齐比他还小一岁。

  现在方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面前,连眼睛也合不上。

  突然觉得无比窒息,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什么东西无情地抽走了,祈照瞳任在眼眶里剧烈颤着,觉得渐渐喘不上气来。他想哭,结果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嗓子堵得慌,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祈照慢慢摸向方齐的脸,摸了满手的鲜血。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甚至一年都没有,但方齐一直很信赖他。

  接二连三的亲眼目睹几乎令祈照崩溃了,他也还是个孩子,他原本应该好好参加高考然后坐在大学的教室里,每天参加参加社团活动,跟朋友出去聚聚会,念书或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才是祈照应该有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马路边上,如同被抽走了脊髓一般,满身是血,满眼无神地仰头盯着群星黯淡的夜空。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一切?

  凭什么是他?

  他后悔了。

  那位司机师父一直在边上说着什么话,祈照没听见,他就像将头浸泡在了水里,一切声音都离自己很远很远。

  直到远处传来警笛的蜂鸣声,以及救护车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祈照,你说话。”对面的人说道。

  祈照晃神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一把破烂的木琴兴许都能拉出比他现在还要好听的声音。

  只见祈照紧紧握着手里的手机,手机沾上了方齐的血,他觉得手里滚烫地可怕,他的声音也很可怕。

  “林栖,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他说。

  晚风卷过一整条公路,捎走了一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