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行踪未知, 对自身即将遭遇的命运想来也是未知。
随着半路凑成的“救援小组”逐渐朝西楼靠近,众人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凝重下来。
——因为真的是太安静了。
古堡西楼的夜间光线比其他地方要更暗,隔着连通楼栋的走道望过去, 西边的房间整体都暗了一个色调, 再想想一走进去就杳无音讯的五名玩家,西楼看起来宛如一张无声张开的幽深巨口,会把踏足进去的人都吞噬殆尽。
“他们现在还好吗?”两对情侣里的一名男生喃喃出了声,心情不由自主有些焦急。
这种全然安静的环境与听见可怕的动静, 说不好两者哪个更令人心焦。
可怕动静意味着这里必然有大危险,提前进来的人可能已经在遭受折磨, 受到了伤害, 这是怀着帮忙之心而来的人谁也不愿看见的。
但是完全的安静, 就代表着两个极端了。
完全的安静说明人要么都还安全,他们找到暂时避险的方法了。
要么……
这第二个“要么”后的结果没人乐意深想。
“大佬。”
又一个人小心凑到了岑归身边,脸上混合着担忧跟犹豫,他好像纠结半天, 才小声说:“你男朋友也挺厉害的, 对吧?”
岑归比这人高出大半个头, 他低头扫对方一眼。
对方缩了下脖子。
“周彦!”同伴带着制止意味低声叫了男玩家的名字。
周彦脸色一绷,又很快苦笑着跟岑归道了歉:“不好意思, 我知道我这话说得挺厚脸皮的,是在寄希望于别人, 想着你男朋友也很厉害的话, 他们几个人安全的可能会更高点……”
周彦的想法其实算人之常情, 只不过在每个人自己都要担风险的游戏场里, 能力更强的人也没有非得去照拂别人的义务。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这种隐秘心思坦诚说出来, 还能及时为自己的想法跟言论道歉。
岑归不是路庭, 无法替路庭去做一定会保护谁或者不护着谁的允诺,他也不确定西四楼是不是对路庭而言完全毫无风险,因此他没有接周彦这番话,只平静从对方身上收回目光,说:“走吧,快一点上楼,才能了解情况。”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叫周彦的男玩家也没再说话,他带着一点复杂神色退回了队伍里。
小队继续往前。
岑归在又带队往前走了段距离后,忽然慢慢自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路庭那边情况暂不知道,他却俨然已是眼下这支小队的核心。
同行的玩家信任他,在做危机判断和道路选择时也隐隐有些依仗他。
这一幕竟微妙重叠了岑归的梦境。
梦里的世界似乎就是这样的,岑归旁观过“自己”带队,看“自己”被脸孔陌生的玩家仰仗依赖,看“自己”的每一个判断都被不熟悉的队友信任至极。
一刹那间依稀又有无数杂乱画面闪过脑海,令岑归脚下都停了一停。
可等他尝试抓住那些画面去仔细回想,它们又像仓促途径枯河的一股细流,眨眼消失无踪,追逐不到踪迹了。
“怎怎怎么了?”
岑归一停其他人也就跟着紧急刹车,还警敏地小声问:“有情况?”
岑归倏然回神,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对外人解释这一点小失误。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至极的尖叫恰好响了起来。
“啊啊啊——”
尖叫划破古堡西楼持续了小半个夜晚的寂静,像一把终于斩下的利剑将凝固的夜色与侥幸之心都劈开,它凄厉到足以让所有听见的人一激灵。
“四楼。”岑归转瞬就判断出了尖叫声方位。
这一次不需要给出任何指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加快步伐,迈开腿拼命跑了起来。
小队朝最近的楼梯冲去。
“有NPC!”使用过预知功能卡的女孩说。
岑归:“不用管。”
后背佝偻的NPC已经到了正前方,那是个仆佣打扮的角色,手里却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柴刀边缘还黏着一团深褐色,在往地毯上缓缓滴落什么东西。
“客……”拎着柴刀的NPC才快折断脖子般往旁边歪了下脑袋,一句客人叫出半个音节。
岑归两步就到了他近前。
柴刀勉强保持整洁锋锐的部分映着壁灯一闪,被NPC以快到诡异的速度挥舞起来,朝前猛然砍下,牵带出一片雪光——
岑归速度却更快。
礼服衬衫下的腰身骤然绷紧,岑归直接蹬上了旁边走廊的墙,他避开那本该劈面而来的刀光,于半空一脚踢上仆佣手腕,只听清脆“咔擦”一声,伴随着这能响彻整条走道的声响,仆佣的手诡异的翻折,柴刀随即落在地毯发出沉闷响声。
岑归一脚把NPC的手踢断了。
NPC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弹力长绳蛇一样从岑归手里游走出来,它转瞬绞紧NPC的脖颈与上肢。
“你的柴刀处理过什么?”岑归握着能控制颈绳松紧的绳段问。
NPC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动静:“处理过……不听……劝告的……客人……”
这回答令后面慢了不只一拍赶来的人头皮一炸。
前一秒大家还在为岑归展现出的悬殊战斗力差距目瞪口呆。
后一秒就只剩满心焦急了。
已经有人出事了吗?这念头刀一样悬挂在所有人心头。
丧失行动力的仆佣很快被岑归丢在一边,他示意其他人继续去赶紧爬楼,他自己则开始“不走寻常路”。
步幅最大的男玩家一脚跨越三四级台阶,岑归却直接翻上了楼梯的扶手栏杆。
他不只腰腹力量强,看起来没有大块肌肉的一双长腿更强。
有着一定斜度的栏杆对岑归来说完全不构成行动阻碍,他在栏杆间利落且快地翻转,别人上一层楼的时间他能上两层。
“啊啊啊啊——”
又有尖叫从楼上传了下来。
离岑归只有一条走道的距离。
离其他人还有两层楼。
以岑归的耳力,他能听出这两次尖叫应该属于同一个人,只是他对其他收到特殊邀请的女玩家了解有限,无从分辨这究竟属于谁。
“你们听出是谁了吗?”落后岑归的玩家也一边加急赶路一边互相询问。
“我觉得……不像是我女朋友。”周彦迟疑着答。
另一对情侣里的男方也说:“也不像薇薇。”
用过预知卡的女孩跟那对结伴的女玩家是队友,她在紧急跑动的途中便顿了一下。
两位自诩还算了解女友的男朋友都转头朝他们小分队看来时,这位女孩跟同伴对视一眼,她神色焦灼中透出了一丝疑惑:“好奇怪啊,我听着也不像是我们认识的人啊?这……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
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往上看了一眼,也都想到了大佬要去找的对方男朋友,五位特殊客人里唯一的男性——路庭。
……这也总不能是大佬的男朋友叫的吧?
而岑归在玩家们心思莫测时就已经到了西四楼走廊。
他离那间正在传出响动的主人房大门只剩不到三步了。
哐!
这是被顺手牵羊的柴刀重重砍在门锁上的动静。
紧接着巨大“砰!”一声。
松动的门锁报废在了岑归的长腿下。
主人房大门被强行破开后,首先是一股浓郁的腥气直冲出来,腥气里却还混合着一种诡异的甜香。
那闻起来是香粉、血液、腐烂的花朵瓜果与腐烂哺乳生物掺杂在一块的味道。
一个女人站在房屋中央,她脚下踏着血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正在放声尖叫。
岑归一步已经迈进了门,他踩着被自己暴力摧残的门锁,单手按着腰间长鞭,像个勇闯魔王洞窟要执剑营救公主的骑士。
……但是正在尖叫的居然是魔王。
房间中央的女人是伯爵夫人,她黑发上精心点缀珠宝,还穿着那条华贵的酒红丝绒长裙,铺开的大裙摆血一样。
“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伯爵夫人之前一直轻柔微转的嗓音扭曲了,她此刻听起来像个怨毒的老巫婆。
这两句话却不是冲着破坏了房间门的岑归去。
“我当然敢,夫人。”房间另一个方向有人这么回了,声音带笑,还带着故意为之的嘲弄。
窗帘后方沿着墙根蜷缩了一二三四四朵蘑菇——是那四位收到特殊邀请的女玩家。
她们被妥帖安置在了损毁家具搭建的掩体后。
就听正面硬刚伯爵夫人的路庭继续说:“你认为世界上不如你美的人都比你地位卑贱,可我真心实意觉得你是个丑八怪,而且我比你漂亮。”
这句话简直就踩爆了伯爵夫人的雷区,令她陷入狂暴:“不可能!你不可能比我漂亮!”
岑归在一片混乱里还没看清路庭在哪里,不过他在听见路庭声音后先放下一半的心。
路庭听起来一切都好,还能游刃有余地跟NPC打嘴炮。
……但是这人到底在哪?
岑归快速巡视房间找寻路庭踪影,忽然的,他便感到一大团花里胡哨的玩意从自己眼前晃了过去。
那玩意很大,比他还高,好像是无数轻飘飘的蕾丝跟花边组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仅一眼扫了个边,就令人觉得违和极了,甚至违和得有点恐怖。
岑归慢慢眨了一下眼,他再定睛细看。
他在一分钟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定睛细看。
——那一团玩意就是路庭。
繁复贴身的小上衣配上带有裙撑的重工半身长裙,再配上无数无法形容的蕾丝与花边。
这一套裙装,正穿在路庭身上。
饶是岑归自认见多识广,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被震住了。
精致的小上衣都快兜不住宽阔又平整的肩膀,前襟只草草穿了两根带子的马甲式胸衣也快管不住有些人结实且轮廓分明的胸膛。
腰围勉强算是合适,幸亏有人宽肩窄腰,是个完美倒三角。
可整个腰以上呈现出的效果十分骇人听闻。
偏偏伯爵夫人这时终于注意到破门而入的岑归,她狰狞着面孔转过头,嘶声朝不速之客发问:“你认为他比我美吗?你会认为他美丽吗?”
岑归:“……”
本来准备打魔王的骑士花了两秒时间,决定跟恐怖的公主一起变成新的魔王,他闭着眼睛回答:“美。”
*
作者有话要说:
伯爵夫人:你认为他美丽吗?
归归闭眼:美。
伯爵夫人:……有本事你睁开眼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