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死间恶犬>第135章 火

  郊外的山林比城市的高楼更早迎来秋季,一栋建在林间湖边的别墅面朝着冷冷的湖水,身旁是青青黄黄的枫树林,袖带似的水面对岸还是枫树林,黄色红色的枫树沿着缓平的倾斜的山脊线斜栽上去,像在烧着一场泼天浇地的黄色和红色的火。

  外面的世界在烧火,但是别墅里却冷得冻人。

  一楼落地窗下睡着一个人,他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身上裹了一条薄薄的呢绒毯子,看着窗外的湖水和窗外的枫树林出神。

  一只橘色的黄狸猫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脸跟前卧下,随即从嗓子眼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展星羽把它的身子往外推了推,没精打采道:“干嘛?断粮了还是断水了?”

  小猫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继续呼噜。

  展星羽歪过脑袋看了看放在墙边的食盆,水和食物都满着,也就不再管它,翻了个身平躺着,双眼无神地望着二楼高高的楼顶。他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几块粗制滥造的木板拼凑起来的盒子,用钉子钉起来,只漏些空气进去,连丝光都没有。

  他已经在盒子里住了一个星期,准确来说是被囚禁了一个星期,因为这里的门窗封死,只能从外面打开。他砸过玻璃,砸过门,还歇斯底里地喊过救命,然而都毫无用处,因为离他最近的邻居住在一公里开外。他很快接受了现实,放弃逃走,在盒子里住了下来。

  橘猫很缠人,又走他身边卧下,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很亲昵地依偎着他。

  展星羽不喜欢猫猫狗狗,他觉得这些动物只有掉毛和随地大小便的缺点,完全不能发挥出人类赋予它们‘陪伴型动物’的功用。此时他只有一只猫陪着,依旧不认为它们能起到陪伴的作用,他只觉得这只猫和他一样,被囚禁在这栋别墅中。

  他坐起来,把猫抱在怀里,抚摸它的身体,哄它安睡。

  窗外的小院里开进来一辆车,他坐在窗后可以看到,就捏着小猫的下颚,轻轻地把小猫的脑袋转向院里,笑道:“你看谁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双手各提着一兜沉甸甸的东西,打开门走进别墅里。

  白斯年一进门就看到展星羽抱着猫坐在窗边,便道:“你感冒还没好,别坐在窗边,窗边湿气重。”

  他提着东西走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把买来的食物一样样放进冰箱,只留了两盒披萨在厨台上,回头看到展星羽还坐在窗边,朝外面的湖水看着,

  他倒了一杯热水,往手心倒了几片药,端着水走到窗边蹲下,把水杯递给展星羽:“把药吃了。”

  展星羽慢悠悠地转回头,双眼空茫茫地看着他手里的药片,问:“这是什么药?”

  白斯年道:“感冒药,”

  他以为展星羽会像之前一样,把水泼到他脸上,再把杯子摔了,但是展星羽却很乖巧地哦了一声,分外顺从地吃了药。

  展星羽擦掉唇角的水渍,把水杯递给白斯年,抬眼看到白斯年脸上冰冷又稍显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被你关傻了?”

  白斯年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展星羽道:“还是你更想看到我朝你扔杯子?”说着,他把杯子放在地上往前滚了滚,然后双手往后一撑,仰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

  白斯年把杯子拿起来回到厨房,边洗杯子边说:“这是最后一只杯子,摔了它,你就只能用手接水喝了。”

  展星羽不惧怕他小儿科的威胁:“白老师这么小气,连套新杯子都给我买吗?咿?你好像忽视了一个问题。”

  白斯年脱掉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挽起袖子在橱柜里找吃披萨用的餐具:“什么问题?”

  展星羽道:“你连刀叉和火都不让我用,却让我用玻璃杯,你就不怕我用杯子碎片割腕自杀?”

  白斯年用厨房纸细致地擦拭餐盘,轻描淡写道:“嗯,的确是个问题,明天我给你带一套塑料的杯子。”

  展星羽撇撇嘴,白了他一眼,道:“老古董,没意思。”

  白斯年把披萨摆在餐桌上,又摆好了盘子倒好了果汁,道:“过来吃披萨。”

  但是展星羽裹着毯子慢悠悠走到客厅里,把自己仰面摔到沙发上,闭着眼说:“不吃。”

  自从他住进来以后,白斯年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给他送生活用品和食物,如果白斯年不赶时间,就会和他同桌吃饭,如果白斯年赶时间,就把饭摆好了,然后匆匆离开。总之白斯年会很快离开,他也从来没有挽留过白斯年。今天晚上也是一样,他等着白斯年离开,把窒息的孤独还给他。

  今晚白斯年似乎不赶时间,他走到展星羽身边,温声道:“是你昨天说想吃披萨,现在怎么又不吃了?”

  展星羽朝沙发靠背转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想吃,没胃口。”

  白斯年在他身边坐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正,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你在向我示威吗?”

  展星羽和他四目相对,看到的依然是白斯年那双冷如秋水的眼睛,但是今天他却在白斯年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别的情绪,白斯年一向对他冷淡又强硬,但是此时的白斯年似乎对他很无奈,对他很无力,连眼神都柔软了下来。

  展星羽翘起唇角,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你在害怕吗?”

  白斯年把他的手握住,叹着气说:“我已经对你无计可施了。”

  展星羽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拽,笑道:“你对付我很有办法,现在不就把我关起来了么。”

  白斯年把双手撑住沙发,虚压在他身体上方,道:“是你想逃走,我才把你关起来,”

  展星羽拧着眉毛笑起来,道:“这句话太恐怖了,更恐怖的是你竟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白斯年用手指轻抚他的脸颊,温柔脉脉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约了叶初阳见面吗?”

  展星羽像只猫似的很享受他的抚摸,闭着眼喟叹道:“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害江瀛。”

  白斯年:“所以你想伤害我?”

  展星羽嗤笑一声,自嘲道:“我算什么东西,竟然能伤到你?”

  白斯年摸到他的脖子,蓦然用力掐住他的咽喉,道:“我从没说你什么都不是,倒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自哀自叹,你想干什么?折磨我吗?”

  展星羽睁开眼睛看他,笑道:“是吗?我在折磨你吗?那我真是阿弥陀佛功德无量。”

  白斯年:“我说了,我在收尾,你为什么不给我时间?”

  展星羽:“你有没有时间干我屁事?难道你想收尾后和我远走高飞?”

  白斯年松开手,很无力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很伤人吗?就因为我不是江瀛,所以你就对我这么狠?”

  展星羽心里好一阵摇撼,但脸不改色地看着白斯年:“你把我囚禁起来,难道你对我不狠吗?”

  白斯年微怒:“我让你等我,等我听懂了吗!”

  展星羽冷然地看着他:“就算我等你把事情都了结了,你又能给我什么?”

  白斯年不语。

  展星羽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他的沉默。他的心彻底凉透,闭上眼轻笑一声:“去死吧白斯年,你连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你对我更狠。”

  他把毯子拉高蒙着头,转向沙发里面,道:“我要睡觉了,你滚吧。”

  房子里没开灯,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空气昏暗又沉寂。

  展星羽没睡着,他能感觉到白斯年还坐在他身边,他不认为白斯年还有话对他说,就像他对白斯年无话可说一样,白斯年同样已经把话对他说尽了,他们只是在做无用的消耗,消耗对彼此那点微薄的幻想。当这点子幻想破灭了,他们都认识到对方永远不会给与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也就走到了绝路。

  入夜了,天黑了,白斯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好,朝门口走去。

  房门响起的时候,展星羽说:“把猫带走。”

  白斯年不露情绪地说:“它可以给你作伴。”

  展星羽:“它太臭了,我讨厌它,把它带走。”

  白斯年不坚持,把橘猫抱在怀里,离开了。

  门一关,封闭的世界里只剩下展星羽一个人。他把蒙在脸上的毯子掀掉,从身下拿出一只打火机,啪嗒一声,冒出一簇火苗,微弱的光填满了整栋房屋——刚才白斯年太大意了,大意到犯了一个平常根本不会犯的错,他直到离开都没有发现装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不见了。

  火苗消失了,房子里又被黑暗的空气填满。展星羽把打火机攥在手里,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第一缕阳光穿过湖面落在地板上,像凉凉的湖水。他走到窗前,看到湖水对面满山的枫树比昨天更红了一些,橘黄色的晨光落在赭红色的叶脉上,泛出粼粼的光,像是烧起了山火。

  昨晚从白斯年身上偷的打火机还攥在他手里,他撩起白色玻璃纱窗帘,按出一簇火苗,窗帘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