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裴思阳伸手,想要抹去他脸上的泪,想要让那张脸再回到自己认识的模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附属品。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坚信,终有一天,你会得到肯定的。真的。”

  裴思阳的声音很温柔,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意外的温柔。他仿佛在用心呵护着一个易碎之品,一点点的晃动都会让其破碎。

  然而,他的这份温柔并没有得到响应。

  “够了。别对我那么好。我还不知道你?”白文长慢慢停止了抽泣,又恢复了冷冷的语调,“你知道你叫什么吗?叫伪君子!对别人好?别开玩笑了,不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好过,为了让自己不背恶名,为了让自己受欢迎。对顾梦泽也是如此。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就是因为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当然了,那小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他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表情真是让人恶心。我除了他,你也很开心吧。别再装了,思阳。”

  裴思阳的手挂在了半空中,他本想抚上少年的脸,却被他的话给狠狠地打了回去。

  少年的话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想要反驳,但发现居然找不到话,更悲伤的是,他发现少年并没有说错。这天下,有几人是能做到完全的大公无私的?他裴思阳扪心自问,做不到。然而,为了自己,那有错吗?

  “呵呵呵哈哈哈哈……”少年突然狂笑了起来,那笑声忽高忽低,在空气中上下游走,在座众人一阵毛骨悚然,只能继续呆立在原地。并且,他们都在思考着那个伪命题,先生教“忠孝礼仪信”,教“仁爱”,教“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切莫做那“一毛不拔”之徒。那层皮现在生生被白文长的话撕开,露出了其中最丑陋的部分。孟子云“人心向善”,善为何?善为己吗?为己能称善吗?

  不过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徐墨已经走上前去,狠狠地给了白文长一记耳光。

  那“啪”的声响,让所有人从那个死胡同中走了出来。

  徐墨的口气中分明带着火气:“他没有装。在装的是你。”

  白文长愤怒地看向徐墨,那眼中盛满了不屑。

  “嫉妒就直说!想要认可就直说!生气就直说!装成一朵可怜的白莲花,仿佛天下人欠了你几生几世,会有人来理你吗?以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关注是你想要的吗?”徐墨难得的激动,沈衣已经在为他拍掌叫好了,尽管没人能看到。

  少年被徐墨突如其来的教训搞懵了,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你很厉害。你差点瞒过了所有人,如果不是小遥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也许现在正如你所愿,顾梦泽和裴思阳都能够从你眼前消失。既然你能够有心策划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不把这份才能、这份努力放在更加积极的事情上?”

  接着,徐墨像是说累了,给了赵乾一个手势,就让他把人给带走,自个沉默地退到了一边。

  “大人……”身边,钟意怯怯地唤了声。

  徐墨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为少年求情罢了。然杀人之事非同小可,这情求了他也应不得。徐墨朝他摇了摇头,钟意便识相地闭了嘴。

  留下剩下的一帮人还很茫然地等待着给个案情解释。然而徐墨却没这个心思再说些什么,这个重任也只能是交给孙柯了。

  那日徐墨向沈衣问到了这座宅院的暗室或者暗道。在还是沈家别院时,确实有一条逃生用的暗道,沈衣也不太确定现在是否还在。于是他们抱着一试的心态,就找到了那处,没想到当年的暗道已经被封堵,变成了一间暗室,而暗室中他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遥。两日一夜无粮无水不见天日不通空气,姑娘的身体状态已经很差了。他们赶紧把小遥救出之后,喂了些水和吃的,姑娘又好好睡上了一觉,这才醒来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白文长一早找到她,和她说裴思阳要约顾梦泽和好,于是就把一张字条塞到姑娘手中,让姑娘交给顾梦泽。那字条是放在顾梦泽的衣服中,现已被水浸泡得看不清字了。

  而那天晚上裴思阳又来约小遥,小遥事先还觉得奇怪,不过时间是错开的,她也就没有多问,当晚就想着一样在温泉,就在那儿等他咯。没想到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却看到了白文长经过。那时白文长脸色有点不自然,他步速很快,被小遥叫住后,也是简单道裴思阳让他来的,本人正在约定之处等小遥。于是小遥就匆匆离开了温泉区。白文长应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设的计,最后却把自己给出卖了。

  之后小遥和裴思阳闹得不欢而散,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想到半路上被人捂住嘴,拖进了那间暗室,直到徐墨把她救出去。

  听末,私塾的学子们面面相觑。

  “你有注意到他那天晚上不在?”

  大家纷纷摇头。

  “我记得他一直到最后才走的。”

  “我也……不对,好像是不在……说来,他什么时候和我们一起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岔开了去,也就没人在意案情的细节了。

  “所以腰带是怎么回事?”沈衣凑到徐墨身边,贴着耳问。

  “他昨日的腰带并非那套衣服的。我问过私塾的先生,学子们每日要穿统一的衣装,一共有两套。衣装是统一在晚上泡温泉后洗净晾起来。白文长当晚抓小遥时,被她扯下了自己的腰带,当时事出突然他没有在意,回去发现后,定然只能拿前一天那套衣装中的腰带来充数。所以整体搭配上会有些不协调。”

  “那么玉佩呢?你不问他要回来?”沈衣又问。

  徐墨看了他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往房间走去。

  “玉佩自然在他身上,裴思阳之物,他自会亲自去讨。”

  沈衣笑道:“徐大人很懂。”

  “裴思阳对白文长来说,是一道坎,他喜欢又厌恶,这两种极为矛盾的心情集中在了一起,就酿成了这次的悲剧。”徐墨叹道。

  “所以说,那个顾梦泽完全就是替死鬼?”沈衣闲来无事把玩着徐墨的长发,大人披发可比束发好看多了,以后每日都得让他披发。

  徐墨完全没在意沈衣的小动作,继续道:“顾梦泽本就积怨众多。这次正好撞上了发泄口。白文长恐怕……”

  “恐怕什么?”沈衣自己玩还不够,撩起一束发就往徐墨的脖颈里挠。

  “别闹。”徐墨拍开了他的手,把话续了下去,“你听他最后对裴思阳说的那些话。听着像是在斥责谩骂,实际却好像是在索取,索取对方更多的关注,尤其是要从其他人那边抢夺那份关注。就好像……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