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余孽>第223章

  聂倾听了没有吭声。

  余生接着说道:“我在接受抢救之后,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还是像个植物人一样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等到终于可以正常下地走路,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我知道,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伤好了却没有回来。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已经走不了了。”

  “走不了?”聂倾声音里透着克制之后的困惑。

  余生轻轻点了点头。

  “阿倾,你应该能猜到当时救我的人是谁。救命之恩,我总得做些什么来回报。另外,我清醒后也陆续查到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余生的话音忽然顿住了。

  聂倾心里蓦地有股来路不明的憋闷。他意识到余生接下来的话绝不会是他乐意听到的,可他却不得不听下去。

  “这种时候,没必要吞吞吐吐的。”他说。

  余生看他一眼,又垂眸盯着被单,好一会儿才道:“阿倾,我那时候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来面对你……”

  “你一口气说完。”聂倾握紧双拳,“不要再铺垫,也不要绕弯子。告诉我,让你宁愿留在火坑都不肯回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阿倾,你的反应怎么变迟钝了。听到这里还猜不出来吗?”

  余生的眼神忽然绝望起来。

  “我刚才不是说过么,连海告诉我,当年把我妈是卧底的事情出卖给贩|毒集团的人就是她的直接上司。是一名警察。你猜,当时y省公安厅禁毒总队的队长是谁?”

  “……不可能。”聂倾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又抬起头更加坚定地重复一遍:“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有依据吗?至少我有‘可能’的依据。”余生嘴角微微抽动。“那种级别的保密行动,不是随便一个警方人员就能接触到的。并且,我妈当年可不是禁毒支队的人。她明明隶属于市局的经侦支队,为什么会被派去贩|毒集团当卧底?在我看来,以区区支队长的职位,恐怕没有这个职权。”

  “那你也没理由直接怀疑到总队长身上。”聂倾不自觉间已经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低头看向余生时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阿倾,我怀疑的人,不止是他。”余生没有退缩,定定地直视回去,然而他的表情却几乎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了。

  聂倾的心脏一下下越跳越用力,他听见那“砰砰”的声音就在耳朵里鼓噪,所以下意识大声地想将其盖过。“你还怀疑谁?!你倒是说啊!”他冲余生吼道。

  余生用静如死水般的眼神看着他,用的是问句,可在聂倾听来却比任何陈述句都更加笃定确凿。

  “一名经侦支队的警员,忽然从警队消失,身为队长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或者去调查一下她的下落?”

  余生的语速很慢。声音仿佛停止了流动,让文字一个一个地凝在空气中,供聂倾看个清楚。

  “可是阿倾,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妈忽然失去联系,我爸都快急疯了,可是聂叔——”余生顿了下,“也就是,那时候经侦支队的队长,我妈的直接领导,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在那种情况下,聂叔叔就算不帮忙找人,也不该那么无动于衷吧?除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妈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够了。”聂倾沉声道。

  余生淡淡苦笑,“是你让我一口气说完的。既然开了口,好歹让我有始有终。阿倾,你说巧不巧,我妈在市局的直接领导是聂叔叔,而导致她出事的那场行动的总指挥,又是公安厅禁毒总队的队长、聂叔叔的亲哥哥——聂恭平。同一件事,跟关系如此密切的两个人同时扯上关系,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仅仅是怀疑还不能下结论吧!”聂倾的目光变得愤怒而难以置信,“你根本没有证据,凭什么给人下这么严重的指控??我大伯暂且不提,你居然怀疑我爸跟梁姨的案子有关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余生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边缘,将被单上的褶皱都拉平了。“我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有两年多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此刻所做的假设意味着什么。那些你觉得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事,对于当初的我而言,也是一样的……”

  余生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停下来打量聂倾的反应,可聂倾却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他。

  余生的眼神不由黯了黯。

  “阿倾,我知道,在你听完这些话之后,无论相信与否,心里一定都会很痛苦。”余生嗓音发涩地说,“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当时为什么没办法回来找你……无论我刚刚的推测是否正确,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没那么容易剔除了。我不可能一边揣测着你大伯和聂叔叔是不是害死我爸妈的仇人,一边还一如既往地跟你在一起,假装你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现在呢?”聂倾突然开口。

  犹如一根深埋许久却被瞬间点燃的引线。

  明知房间里并不存在这种东西,余生却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连串细小的爆破声。

  眼见线头越燃越短,火苗越烧越近,他却避无可避。

  因为,这条引线的尽头,就在他身上。

  “现在呢?你的怀疑对象改变了么?”

  聂倾朝他逼近一步,单膝跪在床上,上半身向他压了下来。

  余生用一只手撑在身后,直直地坐着,艰难地回答:“没有。”

  “既然没变,那你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肯回来了?难道现在面对着我,你已经没有心理负担了吗?”

  聂倾说这句话时脸已经离余生非常之近,相距不过一拳。可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绝无亲热缠绵之意,甚至连丝毫的亲近都无从谈起。

  越来越近的距离,只代表愈发强烈的压迫,和愈发严厉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