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花样去世>第51章 叛军 下

  “出兵?总御长大人疯了?”

  “是啊,还说要亲自领兵,明明是个文官……”

  “总领大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总御长要出兵难不成能公然违抗?”

  “也是……唉。”

  两个护卫兵从粟正身边路过,音儿趴在他怀里,好奇地问:“爹爹,什么是出兵?”

  “就是带着士兵出去打架。”

  “士兵是什么?”

  “就是以前看押我们的人。”

  “哦……他们是坏家伙,音儿希望他们挨揍。”

  “爹爹也希望。”

  总御长决定出兵清理掉粟正口中‘苟延残喘’的召运叛军,亲自出兵是为了收回兵权,如果能带回俘虏,自然也收归麾下。

  他本想派个探子去探探虚实,但手中无权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也越发坚定了他要收兵权的决心,而粟正身体里的蛊毒就是他的定心丸。

  总御长不知道的是,粟正一开始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此时,他手里抱着音儿细得硌手的大腿,安心感胜过一切。死亡由此从一件象征毁灭的事变成了一件证明品性的事。

  “爹爹,”音儿伸出手搂住粟正的脖子,懒洋洋道:“咱们以后都可以不干活了吗?”

  粟正摸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大漠里也有舒服的时候,那就是傍晚八点左右,那时候太阳沉默,风沙消停,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温暖的余热,天空千红万紫,大漠远远望去,像一片金沙海洋,广阔无垠。流沙窟的人持续地劳作,耳边时时响起人声、皮鞭声、矿石滚落的声音。

  一切仿佛被困在了塔沱大漠,又仿佛大漠外的世界才是被困住的那个。

  粟正看着天空,想象着傅秉英正在干什么。

  “嚯——”

  耳边突然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粟正循声望去,看到了站在阁楼上身披盔甲的总御长,他人瘦瘦高高的,穿丝绸的样子还看得过去,穿盔甲则显得像根衣架。

  快了,他比我想象中更心急,粟正心想,这么下去不出半月会能见到傅秉英了。

  希望一切顺利。

  半月后。

  “带上我?”

  总御长放下瓷杯,青瓷碟子在红木方桌上放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笑道:“当然要带上你,不然,蛊毒一旦发作谁来救你?”

  “不是三个月才会……”

  总御长哼笑一声,道:“那丫头胡说的,蛊毒何时发作根本不可控。”

  粟正:“……”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要是一辈子不发作呢?”

  “那算你运气好,”总御长说:“你要拿命来赌赌看吗?”

  粟正不敢。

  “我走了我女儿谁来照顾?”

  “谁都能照顾。”

  “我不放心别人。”

  “那就带着她,放心,不用你上阵杀敌……但你记住,如若有什么异变……”总御长眼神不善地打量了粟正全身,突兀地笑了两声,道:“准备准备吧,明日启程。”

  按粟正的说法,召运叛军扎营于西侧一百里处,与流沙窟之间间隔一道泄金洲,泄金洲本来是一处绿洲,但其中草木皆为毒物,普通人无法穿行。

  “但也并非全无办法,毒物与解毒之物总是相生相克,泄金洲中有一种形貌离奇的白叶树,沿着白叶树行走,毒物就不敢近身。”

  “你是如何知道的?”

  “九死一生下,不得不试,没想到歪打正着,菩萨保佑。”

  “那你领头去吧。”总御长把粟正往前一推,吩咐道:“你女儿留在我这儿,你先进去探探虚实。”

  面前绿意盎然,身后风沙飒飒,粟正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当身影消失在树荫的遮蔽下,他迅速掏出解毒丸服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安然无恙地走了出去。

  总御长见他完璧归赵,也放心许多,命他打头阵,领着士兵往前走,但音儿却始终要挟在怀。

  粟正无法,只好听令往前走。

  泄金洲绿荫层层叠叠,清晨,白雾蒸腾,愈发迷眼,宽厚的的叶片从士兵们的铠甲上掠过,发出唰唰的声音,在多重隐蔽下,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的人正越来越少。

  吃力。

  脚下的泥土越来越粘稠,空气越来越湿重,好热,但领口、手脚都绑的紧紧的。

  掉队的人越来越多。

  粟正是队伍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差不多了,他心想,好戏要开始了。

  泄金洲以毒物出名,但致命的却不是毒物,而是这里的瘴气。

  骑在马上的总御长头昏脑胀,手臂渐渐支撑不住怀里小孩儿的重量,一道黑影掠过,像是掠过去的藤蔓,但定睛一看,粟正的女儿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迸发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

  总御长骤然清醒,喝道:“都停下——!有敌人!”

  士兵们纷纷发出骚乱之声,粟正想乘机溜到一边儿,没想到却被一个莽汉抓住了。

  那莽汉提溜着他像提溜着一串水果那么轻松。

  “你想去哪儿?”

  “……”粟正无言以对,只能瞪着他。

  “别以为我跟总御长一样是个傻子,这泄金洲里面什么道道,我一清二楚。你是召运派来的奸细?”

  “我不是,”粟正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我只想保住小命。”

  “随你狡辩,”莽汉冷笑:“带我去见召运。”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我就在这儿把你杀了。”

  刀刃贴上脖子,粟正的胸膛起起伏伏,只好道:“别别,我带你去。”

  粟正和傅秉英约好在泄金洲南端相见,等到了南端,却不见一人。

  “怎么回事?”莽汉警惕地环视四周,怒道:“你耍我!”

  “不敢不敢,”粟正焦虑万分,急忙解释:“兴许是里面的还没解决完,再等等吧,话说大哥您跟召运将军是旧识吗?怎么要见他?”又赶紧转移话题。

  “关你屁事?要是敢耍我,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塞你嘴里。”

  粟正心里一寒,再不敢多言。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等到,莽汉不耐烦了,威胁道:“你果然是在耍我!”

  “我没有!”粟正叫得比他更大声,并且开始心慌,难道傅秉英没来?不会的,难道他在里面出事了?

  莽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粟正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空气渐渐稀薄,乌云笼罩头顶,整个世界弥漫着一股紫色的诡异的雾气。

  眼睛,眼睛怎么了?

  粟正揉了揉眼,发现莽汉不见了,自己的腿也不见了,他一下子跪到地上,手臂也跟着粉碎了。

  怎么回事?

  耳边回响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越来越慢,最后,消失。

  紫色的天空突然黑屏,世界像被关机的电脑陷入沉寂,五感逐渐退去。

  “这是怎么回事……”傅秉英抱起粟正的尸体,难以置信:“他不是服过解毒丸吗?怎么还会中了瘴气?”

  阿惑翻开他的眼皮,轻巧地说:“许是毒性太大。”

  他们等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等来粟正穿过泄金洲的信号弹,傅秉英等不了了,他决定冲进去,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粟正的尸体。

  阿惑安慰道:“傅大人节哀。”

  傅秉英久久沉默,心中的失落和空虚久久难平,他跪在地上,像一尊雕塑,阿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凑近他,伸手,抱住了他,道:

  “大人,快走吧,小心中了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