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遗愿成神系统[无限流]>第45章 情与貌 略相似

  昏迷的纷乱中, 伍舒扬做了许多纷繁绮丽的梦。

  他梦见桃杏翻飞, 锦衣金鞍的少年打马而过,马蹄踏起了一路的繁花芳菲。

  他梦见大河东去, 二人乘船, 共看天色暮云, 一晌清梦,醒来已是满船星河。[1]

  他梦见年年岁岁,锦绣暖裘,有人把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教着写字。“珏”字点上最后一点, 庭院里的深雪压塌了松枝。

  屏风烛影繁乱,一身绮罗的人耐心地看他喝一碗桂花粥。他饿了许久, 喝的满脸都是, 那人柔声笑着,用帕拭去了他颊上的粥渍。

  梦里的他一遍遍喊过那两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字,每一次都让他心尖一阵颤动。

  “青阳。青阳。”

  梦里年少的他不知此后的结局, 无忧无虑笑着, 还以为平静祥和的日子会地久天长。

  玉漏声声,庭燎晣晣,刀光剑影扰乱了一连串的美梦, 业火燃过,是血流成河、尸山火海的屠杀战场。

  没人知道这位反对叛乱的伍将军,是为何手刃勤王大军,又是为何成了魔王。[2]

  乐声悠悠, 一缕香风入梦,将他自噩梦中抽离。

  黑暗中,伍舒扬睁开了眼睛。他躺在一张有几分熟悉的床上,床头放着一束安静的满天星花束。

  伍舒扬起身,虚弱和痛楚还萦绕着身子,头部感到一阵闷疼。他熟悉这种感受,要么是发热,要么是一贯克制的魔心冲破了枷锁。

  他真不该连续作战的,双生茧世界前,他已追着张永清数月。双生茧世界后,他又连夜查找简明庶的资料,紧接着,又跟着简明庶的步子去了监视茧世界。

  这一番劳苦下来,不知他会不会失去惯有的克制。

  昨日的记忆,自从简明庶走向迅猛龙主神后就断片了,甚至连他如何躺在这张床上,都纷乱而模糊。

  极远的地方,似有似无地传来了一丝乐声,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梦或者幻听,然而越来越明晰的意识让他感受到,这不是梦。

  顺着似有似无的乐声,他穿过房门,走过长而黑暗的书廊。

  “……我带你走进我的花房

  你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伍舒扬隐约想起了这首歌的名字,是监视茧世界里曾经播放过的《花房姑娘》。

  好好的,简明庶怎么会忽然放起这首歌。

  他踏着隐约的细碎歌声,走到了道路末头,轻轻推开了闪着一丝微光的门。

  房间不大,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也做了吸音处理,一侧摆着三角钢琴,另一侧则是落地大窗。

  正临窗前,简明庶斜靠在一张流畅线条的白色单人榻上,戴着眼镜,静静地读着一本《华兹华斯诗选》。

  他的眼镜是好看的纽丝边,镜腿上挂着优雅的银质树叶链条,垂落下来,点缀得侧脸格外精致好看。

  开门的响动惊动了他,简明庶抬头望向房门口,眉目中平静温和,就像春日里夹着翻飞桃花的风,直飞入他的心田。

  那一瞬,他感到自己如死寂一般的心脏,开始有力的跳动。自心尖开始,一股奇怪的酥麻感觉如风驰电掣,游遍全身。

  这可真奇怪,他明明,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而已。

  这张让他驰魂宕魄的脸,他已太久没有见到。久到已经忘却了,他曾经是如何臣服,如何肯为之生、为之死、为之所向披靡,又为之跌入万丈深渊。

  那首花房姑娘一曲唱毕,又开始从头叙述起,恰巧唱到那句——“你不敢抬头看着我脸庞”。

  这让伍舒扬想起茧世界里,他罩着淡金色镂空面具的脸。和平日里温和的他不一样,发丝柔软曼妙,眼波流转,还有那一点红唇,灼人心魄,是另一种绝艳。

  和青阳神韵相似,却些微不同。

  仅仅是回想记忆中的画面,他能感到沉寂多时的心跳开始加速,疾跑。

  让人心颤。

  “醒啦。可真能睡。”简明庶柔和的声音伴着歌声传了过来。

  伍舒扬这一觉,足足从回来的清晨睡到了这一日的夜幕初升。

  “好好的,你早上是怎么了?”简明庶问。

  伍舒扬的眼神闪了闪,并未回答。

  见他不愿多说,简明庶将书合上,起身小小地舒展了一下,随口问道:“你饿么?”

  “——不对,你们吃东西么?我们家的英珠,是从来不吃东西的——或者,一年吃个一两次就够了。”

  这点英珠倒是和寻常人间的鬼怪没什么两样。

  人世间,最不济的鬼也得一年祭拜个一次,不然,好好的鬼魂没多久就会饿得灵气散尽、化作一缕青烟。

  伍舒扬点了点头:“吃。”

  不过,听着对方言下之意,他心中有些犯起疑惑,简明庶是把他当做和英珠一样的恶鬼了么?

  眼前的这个人换上了灰蓝色的家居服,配上柔软干净的白色裤子,曼妙的发丝也像是刚刚洗过,浑身都是清爽的茶香。

  他看起来干净柔软,像三月桃李芳菲之时,最好的阳光。

  春风称明庶,春日为青阳。

  明庶、青阳。

  换来换去,他的名字都绕不开这个温柔的季节。

  简明庶不知道对方心中的思量,他抱着书,懒懒地往门口走:“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只能凑合凑合。”

  这人走过来的步子散漫,却让伍舒扬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一眼见着简明庶脖颈上的伤痕,轻轻皱眉:“你脖子上的伤……?”

  伤口已经被简单清洗过,不再渗血,只留着几个深深的咬痕和一片淤红。

  脆弱脖颈上的咬痕,像是烂漫的山花遍开,别有另一种美感。不得不说,这伤痕和他白润的脖颈搭配起来,是那样的相合,仿佛这块娇嫩的地方,天生就该被打上烙印。

  简明庶懒懒地扫了他一眼,这眼神中有点逗人的怒火。他没回答伍舒扬的问题。

  “谁咬的?”伍舒扬追问道。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愠怒——是谁伤了他的明庶——

  这时候,简明庶恰巧同他擦身而过,抱着书往厨房走去。一阵淡香拂面而过,他头也没回,懒懒应了一句:

  “狗咬的。”

  伍舒扬的目光疑惑地追寻了过去。

  他后颈上的齿痕,有两个额外深的小印,相当对称,揭示着作案者的一对尖尖的小牙。

  伍舒扬摸到了黑夜中的引路索。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平时说话幅度不大,难以让人察觉,但他确确实实长着两颗小而利的虎牙。

  难道是……

  紧张、刺激夹杂着愧疚一道袭来,他像是瞬间被抽空,险些踉跄。

  厨房里开始传来一些烟火气的响动。他还没尝过明庶的厨艺,一想到平都医院这帮小孩子时常能吃到,心里居然泛出一丝酸。

  他动作熟稔,看起来也算熟悉厨房,尤其是插着一只兜煎蛋的样子,让人觉得格外清爽帅气,而且光芒万丈。

  可能是担忧伍舒扬太饿,整个等待过程不长。

  只是简明庶的“凑合凑合”,和伍舒扬料想的水平不太一样。

  “喏,凑合吃吧。”

  整个过程没有二十分钟,端上来的时候,丰盛程度却超乎他的想象:圆乎乎的太阳煎蛋,几条喷香的酥脆培根,一小片烤吐司,和一堆又红又粘稠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伍舒扬坐在餐桌右首第一位,垂着眼帘打量盘中那片可疑的稀糊糊的东西,没开动。

  “这是茄汁焗豆。卖相不好看,味道还可以。你醒的太晚,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做这些最快。”

  他边解释着,边给伍舒扬端来一杯红茶放在手边,自己坐在主人位上,撑着下巴,耐心望着眼前之人。

  简明庶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让伍舒扬心中,对那一串齿痕的忧虑,减轻了几分。

  伍舒扬少许舀了一些尝了尝,似乎认同了“味道还可以”这个说法,这才开始斯斯文文的进食。

  那模样,不像是饿了许久,反而像是刻意压制,端着样子吃。

  他吃得谨慎,茄汁还是多少沾染上了淡色薄唇,染出一片枫红色彩。嘴角渍出了一点枫色,像是一颗极小的朱砂,灼人心思一般惹眼。

  这张高冷又苍白的脸,配上唇边的茄汁,才算是终于有了一丝儿人味儿。

  伍舒扬的模样称得上是见者忘忧,让简明庶把他胡乱啃了自己几口的仇,分分钟忘到天边去了。

  简明庶看着他一本正经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额发跟着轻轻摆动。

  “何事好笑?”伍舒扬奇怪问道。

  “这个好笑。”

  简明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绢帕,轻轻帮他把唇边那一点枫色抹去。

  “多大人了,还吃得到处都是。”简明庶柔声说。

  伍舒扬被这举动惊地小小一愣,由着他把嘴角的一点擦掉。

  他的眼神复杂,简明庶本是挂着笑的,笑容却渐渐冷了下来。

  伍舒扬明明在看着他,可好像又不是在看他,那感觉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只觉得自己和乱咬人的小朋友一样唐突。

  尴尬的沉默肆意蔓延了一会儿。本来就吃得谨慎的伍舒扬,像是更食不知味了。

  简明庶换了个话题,想化解化解气氛:“我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句直白的问话,就像是火星落入荒原,蹭地点燃了伍舒扬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1]化用“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2]伍舒扬手刃勤王军:一般来说,叛军和勤王军是对立的。叛军是造反,为了杀害皇帝;勤王则是为了解救皇帝。伍舒扬反对造反,却屠杀本该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勤王军。

  **章回名来自于辛弃疾《贺新郎》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

  略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