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己的人全被打趴, 聂东知道已经完全没有还击的余地,他手上这点实力,跟训练有素的刑警动手, 只怕还没出拳,对方枪就抵在他脑门上了。
中国有句老话, 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聂东喉结轻微滑动, 艰难地咽下口唾液, 缓缓举起双手。
“我不反抗!警官,有话好说。”
苏韫亭看他还挺识趣,冲卫向晨使个眼色。
卫向晨点点头, 利落掏出手铐把他踩的两个马仔拎起来铐上, 转身走到聂东面前,也给了聂东来自刑警的‘全套温暖’:手铐、搜身。
片刻后,卫向晨从聂东身上搜出两把带刀格和血槽的匕首, 6支预充式注射器, 12支安倍瓶。
苏韫亭捏着没有写半个字的安倍瓶, 脑海中莫名响起了秦展的声音:
“滇缅边境, 枪支走私、贩毒,五年前死在松远医药仓库的程渡,是我亲手抓获的大毒枭陈丁卯的儿子,他和贺雅楠是情侣。”
“行动代号:净边。”
苏韫亭搓捻着安倍瓶,目光却并不聚焦,看上去有些空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队?”
苏韫亭被卫向晨一喊, 茫然回神, 随即走到聂东面前半蹲下来和他平视,问道:“这些安培瓶里装的是什么?”
“海……海|洛|因。”
苏韫亭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向晨,收起来。马上联系市局,告诉他们绑匪已经落网,孙智筹目前脱离危险,让局里联系下海警过来接人。”
“咱们今晚就返回市局吗?”肖成推着被抓起来的马仔进来,听到苏韫亭的指示,问了句。
苏韫亭起身,脸色阴沉,“如果是普通的抓捕行动,我们可以等明天天亮再回去。但是,”他话锋一转,“孙智筹是成瘾患者,他对毒品的需求量已经不是单纯的烫吸就能解决,我们在岛上多待一分钟,他的生命安全就少一分保障!”
肖成知道苏韫亭说的都是事实,遂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卫向晨说:“我先跟局里联络。”
“等下。”苏韫亭在孙智筹的去处安排上也丝毫不含糊,补充道:“联系强戒所,等孙智筹一落地就马上带去隔离。”
季杨和高磊接到卫向晨的报告后,立刻汇报给了秦展。
这次的搜查抓捕行动牵着市局每一个人的心,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一个个撑着眼皮熬到这个点,接到卫向晨的电话后,都瞬间精神百倍,连夜开展工作。
隶属公安机关主管的强制戒毒所考虑到,吸毒人员可能会存在吸毒过量等不确定性危险因素存在,积极配合行动,马上派出四名干警跟船前往汕海岛。
这边,苏韫亭他们带着以聂东为首的四名绑架嫌疑犯和‘被绑架人’孙智筹下山。
他们行动的时候,孙智筹刚注射完一剂海|洛|因,过渡兴奋已经昏迷不醒,下山前肖成试图泼冷水把他泼醒,结果根本没用,最后只能和刘学理两个人轮换着把孙智筹驮下山。
肖成说:“早知道就该让赵海和王真一块上山。”
刘学理调侃他:“老肖,你说得对,王真那身板,不光能背着孙智筹,还能尊老爱幼,背你一程。”
“少贫,我还没老到爬不动山。”肖成把孙智筹往身上颠了下,“天太黑,本来就看不清路,自己走都够费劲的了,还得背着个人。”
刘学理随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个小手电打开,瞬间前边的路被照的通亮。
肖成忽然驻足,无语道:“你带着手电筒之前怎么不拿出来用啊你?!”
“上山的时候怕搞出动静。现在人都落网了,当然得照亮堂点,一来是防止你背着人摔倒。二来,也是怕他们趁着天黑憋什么坏主意,再跑了。”刘学理冲前边的聂东他们扬扬下巴,话说的特别有针对性。
好在前边这四个马仔还算老实,一路没闹什么幺蛾子。
下了山后,大家准备先回渔村。
苏韫亭摇摇头,不赞成,“向晨,你给赵海和王真打个电话,让他们现在就往码头去,我们不回渔村了。”
卫向晨二话没说给赵海他们打了电话。
·
两道黑影子从小路上飞快跑过,引得一阵鸡鸣狗吠。
做贼似的出来村子,总算把那些狗叫声远远撇在身后,赵海放慢脚步,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么快就收队,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王真说:“不是说人都抓到了吗?可能是担心孙智筹的安全,毕竟那小子吸毒,身体机能不行,可以理解。”
赵海点点头,觉得王真分析的有道理,但凭经验来讲,还是觉得哪里有些说不通。
太急了。
苏队的这个安排真的太过于着急。
按理说抓到人不可能会差回来拿衣服这点时间,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彻底停下脚步,握了握拳,说不对。
他这一驻足,跟上来的王真差点撞在他身上。
“老赵,你干嘛呀!”
“小王,苏队不是要我们去码头汇合。”
王真傻眼了:“什么?!”
赵海凝重的抬头看向王真,“苏队说让我们现在就往码头去,他们不回渔村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王真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海说:“有,问题大发了!渔村里有绑匪的同伙。”
“啊?”王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不是,老赵你怎么听出来的?”
“苏队是在给我们报信,让我们快跑。”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王真和赵海同时回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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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聂东的嘴巴里被塞了厚厚的一团布,仔细看是用袜子团成的布团。
老肖说:“我袜子有点臭,你也别嫌弃,谁让你的嘴比我袜子还臭呢?”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凑到苏韫亭面前,小声问了句:“苏队,现在怎么办?”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就在要进渔村前,聂东说要撒泡尿,刘学理就跟着到旁边水沟给他开了手铐,结果聂东撒丫子就跑,害的刘学理跟着就是一通追,干技侦的在打架上欠缺点,但也没有让聂东占上风。
吃亏就吃在对路况不熟悉,天又黑,追着追着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好在苏韫亭离得近,马上就追了上来,到底还是把要逃跑的聂东重新抓了回来。
聂东没能跑了,连着放了两个又长又响的口哨,在空寂安静的小岛上,格外响亮,正准备继续吹第三遍的时候,被随后追上来的老肖猛地往嘴里塞了个布团。
根据经验,聂东这肯定是在和同伙通风报信。
苏韫亭把聂东重新铐起来,脸色铁青,调头就往回走,逮着另外三个马仔就地一通讯问。
两个缅甸马仔开始装傻,叽里咕噜说着缅甸语:“我们不知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边说还边比划着。
只有坐在石头上的那个马仔直视着苏韫亭,丝毫不避讳。
“渔村里还有没有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临时被三花哥喊过来帮忙的。他们都是缅甸人,根本不认路,我正好认路。我没他们对潘季后那么忠心耿耿,我就是出来赚点钱混口饭吃。”
听到三花这个名字,苏韫亭有意思的笑了下。
“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有什么计划我全都不知道。”马仔边说话,边闪眼皮。
“他们还有计划?行吧。你是他们的人,就算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留在渔村的同伙应该也知道你吧?”
马仔:“……你想干嘛?”
苏韫亭回头看看聂东和另外俩马仔,又看看身边的老肖、刘学理和卫向晨。
他们现在人手不够,聂东这几个人和孙智筹必须尽快带去码头和协助他们的海警碰头,等到人员交接完毕,就能放心了。
马仔口里说的潘季后的计划,和村里的同伙,还必须有人去调查。
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
就在苏韫亭决定自己返回渔村继续追查的时候,卫向晨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带图片的彩信。
“苏队!”卫向晨接收完图片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赵海和王真出事了。”
卫向晨紧紧握着手机,声音都变了。
苏韫亭从他手上把手机拽过去,手机屏幕里的短信图片上,赵海和王真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被打的很严重。
图片下方附着一行字:你们的人在我手上,半小时后我见不到我的人,就送你们的人去见阎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苏队……”
卫向晨知道这时候,苏韫亭肯定心里不好受,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爆炸案对苏韫亭的影响非常大,现在对方用赵海和王真来威胁苏韫亭,无异于是在苏韫亭心口上撒盐。
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在能避免同事牺牲的时候,不能选择保护同事,同样的事情来第二遍,苏韫亭根本就不会想后果,一定会拿聂东这几个人去换赵海和王真。
别说苏韫亭,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这是本能。
苏韫亭脸色十分难看,盯着手机屏幕里那行字和照片,咬牙切齿。
“苏队,冷静一下,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卫向晨忙道。
这时候,他再不说话打断苏韫亭的思路,怕真的会出问题。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夜晚的海风刮的涛声四起。
换?还是不换?
换,可以保住赵海和王真的命。
可这样一来,他们今晚的行动,一切都白费了。
不换,孙智筹被绑架案就可以告破,秦展也能就新闻发布会给广大市民一个交代。
但赵海和王真,可能会死。
苏韫亭抹把脸,跟老肖要了根烟,重重吸了一口,如果是老秦杵在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借着尼古丁的味道,苏韫亭强迫自己安定下来,用秦展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五年前,松远那个案子,秦展说的很对,破案是一项很严谨的工作,不是用来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作为行动组长要对自己带领的警员生命负责。
“进退两难的时候,怎么把握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利的平衡点,你知道吗?”
“利用对方的优势,让他以为自己能赢的时候彻底失掉那张稳胜的底牌。”
“你真聪明,是我带的所有学生中最聪明的一个。”
秦展在给他上的最后一堂刑事侦查课上说的话,忽然就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掐掉烟,重重的呼出口浊气,把手机还给卫向晨,走到聂东面前,把老肖塞进聂东嘴里的臭袜子拔|出|来。
聂东被袜子臭的差点晕过去,嘴巴一得到解放马上狠狠的呕吐起来,等稍微缓解了不适,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特么臭条子,怕了……”
枪口抵在聂东眉心的瞬间,聂东顿时哆嗦着嘴唇闭了嘴。
“杀你,浪费一颗子弹不划算。”苏韫亭收回枪,从卫向晨手里接过刚才没收的匕首,放在手里掂了两下,“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要把握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力的平衡点,就是让对方彻底失去要挟我的底牌。”
聂东:“……”
“我只要杀了你,然后回渔村去对付你的同伙就可以。我不相信你们有成千上万人,十个八个的我们不怕,身上都带着家伙呢。事情解决以后,我完全可以上报说:你持管制器械袭警,只能就地击毙。大不了我被处分,罚两个月工资,但你的命,可就是真的没有了。”
聂东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像开了个大染坊。
他安静了半晌,终于颤着声音回:“我……我不想死。”
“那你可说了不算。”苏韫亭话刚说完,就把匕首狠狠的扎进了聂东的后颈。
另外三个马仔看着倒下去的聂东,眼睛都直了,浑身肌肉僵硬,而刚弄死聂东的苏韫亭,现在正提着带血的刀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马仔终于受不了,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我说!我什么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