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秦沿路检查过去,发现他之前和纪英一起布置的陷阱,没有一处留下了元宝的痕迹。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夕阳完全不见踪影,只在天与地交汇处晕开一抹淡淡的余晖。
这几天没有下雨,空气还算干燥,但仍然非常炎热。到了晚上,气温又降得很快。
钟雪秦热得不行,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吹了会儿晚风。
轻柔的风声里,从远处裹挟来一阵似有若无的、不知名的异样声音。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错觉,他觉得这声音很像是枪声。
他的心底里开始涌出了强烈的不安,没敢再耽搁,坐上车开回了原先与纪英分别的大厦附近。
一下车,他马上就发现大厦门口的墙上,用蓝色马克笔画着两个同心圆,在圆心处又延伸画出一条线,打了个箭头指向了左边的方向。箭头处的笔迹已经很淡了,估计马克笔已经不能用了。
这是他俩定下的暗号,绝对不会有错。
钟雪秦扭头看了一眼箭头所指的方向。
此时的天色又更暗了一层,大多数建筑都掩藏在黑暗里,沉寂又肃穆。
因为暗号是平面的,恐怕也不能指得很具体。尽管钟雪秦现在非常着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先判断出具体的方位。
这个暗号本身画得非常工整,看来纪英离开的时候是相当从容的,没有遇到威胁他安全的意外情况。想通了这一点后,钟雪秦也总算是安心下来了。
他们分开前早就约定好,纪英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如果纪英是遵从自己的意志离开的,那么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纪英很可能是发现了严佐他们的踪迹,而且情况非常紧急,以至于没有办法等钟雪秦回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先去。
而如果是这种紧急情况,就说明严佐他们遇到了危险。
钟雪秦往箭头指向的方向远眺,同时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遇到了危险,我可能会逃到什么地方去?
这就是钟雪秦和纪英思维模式最大的不同。
纪英会从各种线索去推敲和梳理答案,而钟雪秦很多时候都是依靠自己的经验。
很快,他发现那个方向上,有一片密集的商业区,那里高楼林立,被夜色衬出一种浓厚的萧瑟破败感。
虽然这种商业区人口也会非常多,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逃到建筑里是可行的,因为建筑里也有很多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也有很多生存所需的物资。
确定了目的地,钟雪秦片刻不停地上了车,往商业区赶去。
-
“外头好像……没动静了啊?”疏眉毛老三用手肘顶了顶郑星河:“你听听看。”
老三手劲儿没轻没重,郑星河揉着手臂,凑到门边贴着门仔细听。
奇怪的是,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反倒是听到了一种很异样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好形容,非要说的话,有点像牙齿打颤的声音。
郑星河觉得奇怪,但很快又发现了,他自己的牙齿就在打颤。
他摇头苦笑,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了,还不如陈云水,在紧急时刻能和大家一起想办法,而他一害怕起来,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一旁的陈云水发现郑星河在看着自己,因为靠得很近,也发现了他的牙齿在打颤。
不同于疏眉毛老三,陈云水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揉了揉,用嘴型说:“别怕。”
这个动作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大咧咧的陈云水,温柔得让郑星河简直想哭。
不过对他来说,无论是大咧咧的陈云水,还是温柔的陈云水,都是陈云水,他都是喜欢的。
郑星河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大咧咧的陈云水对他来说亲切又好相处。而现在的陈云水,又多了几分温柔和关怀,这恰恰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陈云水偶尔也会拿他是不是暗恋自己来打趣,也许是因为性格上的不拘小节,又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看出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郑星河畏畏缩缩、不敢吐露心声的借口。
汽车厂沦陷那次也好,遇到台风那次也好,或是现在也好……郑星河发现留给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搞不好是越来越少了。
郑星河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这次能化险为夷,他要做一件对他来说最需要勇气的事情:对陈云水告白。
在危难之中还想着这些东西,郑星河觉得自己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
可也是因为想着这些,他现在终于没那么害怕了。
“怎么样了?”疏眉毛老三很没眼力见儿地也凑过来,“听到什么没有?”
郑星河推开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大家摇了摇头,并做了一个“出去吧”的动作。
严佐安排了出去的顺序,他自己和潘文辉打头阵,再让孙宏和谭启石殿后,女人小孩一如既往走在最中间。
严佐经历过的危险比其他人多得多,本来应该更加镇定。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能磨灭掉自己生而为人本就会有的“害怕”情绪。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快速深呼吸两次,让紧张的脑袋放松下来。
丧尸是遵循最原始冲动的东西,如果它们不知道五楼有一盘“人肉大餐”,就不会特意从地下停车场涌上来。
如果它们这么做了,也进入到商场大楼内部了,难道它们还会只留在下面徘徊吗?
虽然郑星河说没有听到声音,但万一是他搞错了什么,又或者是别的意外情况呢?
严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其他人也是。
轻轻扭动门把,那种金属摩擦的轻微尖锐的声音,老化的机械零件发出的吱吱声,虽然都是一些很细微的声音,但听在他们耳朵里好像是剧烈的轰炸一样,无一不让他们崩溃。
很快,杂物间的门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严佐用一种方便活动的姿势,压低身体重心,从缝隙里往外看去。
因为他弯着腰、低着头,所以第一眼,他先看了一眼外头的地面。
这一眼,他看到了一双陈旧得像从垃圾堆捡回来的运动鞋。
一种极度的惊愕像根针一样,瞬间刺穿了他的大脑,连带着四肢也失去了知觉。
严佐浑身僵硬,完全出于下意识地缓缓抬头看。
他看到了那双运动鞋上面,是一件同样破旧的、被溅上暗红色血迹的白裙。
再往上,是一件素色吊带,此刻也已经变得又皱又脏。
从这里开始,严佐已经能看到长长又浓密的黑发,一直垂到吊带的胸口。
正常来讲,头发应该都是披在背后才对。
严佐已经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往上看了,可是他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上走。
再往上,就是一片漆黑,漆黑的长发,充斥着整条门缝,甚至有几缕黑发飘了进来,在严佐脸上轻轻搔刮着。
严佐虽然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又看到了这种诡异的画面,心里早就震惊得不行,但他表面上还是一片镇定。
这让后边的潘文辉有点疑惑,严佐这么镇定的表现,就说明外头没什么危险,既然没什么危险,干嘛还赖着不出去?
潘文辉也不好去推他一把或是怎的,怕干扰了严佐,于是只能自己也凑到门缝那里瞧瞧是什么情况。
潘文辉自认是个很胆大的人,什么鬼故事啊、恐怖电影啊,什么十大禁片啊……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一直到今天,潘文辉才终于明白,以前他不怕是因为事不关己,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一遍,那可真不是被吓一跳这么简单了。
潘文辉看到门缝里的情景,顿时眼睛瞪得溜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几乎是要叫出来,好在他及时把手伸到嘴里,死命咬住才终于是没喊出声来。
等到终于冷静了一点,把手拿出来,潘文辉才发现自己手心手背两排牙印,竟然一不小心自己给自己咬出血了。
严佐自己也被吓得够呛,没有空闲去关注身后的情况。
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带回来,想关上门。
在这个过程里,严佐又忍不住想到:这个女孩身上好像没看到有伤口,她究竟是哪里被感染的呢?
一直到门缝只能透出一点光,几乎要看不见外边情况的时候。
就在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物体探入了门缝里,差点要扎到严佐的眼睛!
此时的严佐已经满头冷汗,连呼吸都是破碎的,只能勉强控制自己不要叫出声。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片长长的指甲!
其实那指甲也不算长,是女孩子们做指甲的正常长度,但对严佐这种大男人来说,再加上现在的氛围,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因为指甲卡在那里,严佐再也没办法关上门了。
怎么办?
把指甲推出去,然后关上门?
还是安全起见什么也不做,保持这种尴尬的局面?
严佐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严佐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说不清是什么,如果非得说的话,应该是像牙齿打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