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监狱里响起警铃的时候,纪英刚睡了一觉醒来。
他们进来监狱也挺久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警铃。
他坐起身。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他浑身睡得酥酥麻麻的,还有点儿迷糊。
他四周看了看,没人。
他们刚来到这儿,和尚和胡秀就被带走了,带他们过来的那几个军人又带着他们去见了监狱里的“头儿”,之后也不见人影了。
他们几个人费了老大劲才渐渐习惯了监狱里的规矩,直到昨天他们才总算吃上了一顿完整的饭,虽然吃不饱,好歹也算吃到东西了。
饥饿感一消失,整个人精神都松弛下来,纪英请了个假,回监仓后直接睡到了现在。
钟雪秦进来后倒是一直挺老实的,估计是在观察监狱里的情况。
昨天纪英回监仓前,他还说了今天想去监狱里的医务室瞅瞅,也不知道去没去。
纪英大着声喊了一下:“有人在么?”
他们几个都睡在临近的牢房里。
但是没人应他。
隐隐能听到监狱里人声躁动,纪英想了想,这儿是东区,听这声音这么遥远,估计是西区有情况。
他下了床走出去一看,果然大家都不在牢房里,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东区这边人少,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和没老人带着的新人,还有一个特小的小食堂。大食堂在西区,干活的人也基本在西区,两个区基本不怎么来往。
但是这会儿可以看到,慢慢的有人朝东区涌进来了,一开始还不是很多,到后面走道都被堵塞了,人声鼎沸,不知道在惊恐什么。
纪英随便抓了个人问:“大哥,劳驾问下,这警铃怎么回事儿啊?”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纪英,说:“你不知道?西区有人被咬了!”
“被……”纪英愣了一下,“怎么就被咬了?这儿应该是安全的啊。”
“可不么,你看看这,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因为这样以为才被吓到跑东区的。”
纪英又问:“您看到现场了么?”
“那倒没有,”那人又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了还有命在么?”
纪英没再追问,道了声谢就赶紧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纪英一路逆流挤着人群往西区去,一边注意有没有认识的人。
目前来看这边的人都好好的没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被咬了。
他得去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监狱内部也爆发感染了,如果是真的,那他肯定得赶紧找到其他人,大家一起才比较安全。
东区就靠着一扇铁门和西区隔开,平时铁门都关着,倒也没锁,但是有几个西区的恶霸平时在门附近转悠,看到东区的人过来就找理由或者根本没理由揪着揍一顿,后面东区的人都不敢往铁门这边靠了。
现在这扇铁门是敞开的,也没有什么恶霸在旁边转悠。
但是有人在吵架,吵得很凶,纪英远远的还能看到有人动手了。
走近了一点,能听到先动手的那人喊:“滚你大爷!有你他妈什么事儿?”
被他一脚踹地上的人捂着肚子,也不示弱:“打我也改变不了事实,你他妈就是被咬了,傻/逼!”
纪英在他回嘴之前就看到了,先动手那人手臂上拉着一条纱布,没绑结实,还往外渗血,被他一只手摁住了。
“放你狗屁!放你狗屁!”他边说着又往地上那人身上踹了好几脚。
踹着踹着,地上那人掀了一把,居然把他掀倒站起来了。
他倒在地上,已经渐渐没有刚刚那种势头了,不停喘着气,力气也小了很多,握着手臂的手明显在颤抖,青紫的毛细血管往外延伸出来,即使拉着一条纱布也能看到。
刚刚一直被踹的人看到他这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表情,也没赶着踹回几脚,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别这样……”地上的人眼角滚出了泪水,“我没被咬,真的,你……大哥你帮帮我,以后给你踹回来,给你当小弟……”
站着那人眼里的恐惧渐渐褪去,嘲讽一点点漫上来:“帮你啊?”
他的身体开始有点痉挛抽搐,眼睛也有点失焦:“我错了,错了……十年了,我明明就差一个月就能出去了……”
他说着又抽搐了一下,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了一下,手臂上的纱布落了下来,露出人类的齿印和耷拉下来的血肉,他声音里带着颤抖:“妈,我错了,爸……我好想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走上前来朝他胸口踹了一脚,把他踹躺下,然后走到他脑袋附近,抬起脚猛地使劲儿一下下踹在他天灵盖上。
咔咔的头骨破碎的声音特别惊悚,旁边本来还在观望的人立马退开了,有的干脆逃跑了。
更多人是无动于衷,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观望,往东区挤的继续挤,没人阻止,也没多少人看热闹,就好像这种事情就是正常的。
“放你狗屁,放你狗屁……”那人边踹边说,鲜血溅了他一裤腿。
地上的人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音,手指在地上抠着,最后慢慢没了动静。
同样的事情,在铁门这边不止这么一处,有人甚至想关上铁门,把其他想进来的人拒之门外。
到处吵吵嚷嚷,处处都透着绝望。
再往铁门里看,西区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更深处的地方有枪声,间或有撕心裂肺的叫声。
铁门这边,也有人慢慢开始尸变。
纪英往回退了几步。
他之前看过监狱的示意图,整个监狱由东区西区两个半圆组成,下边就是连通两区的过道和铁门,上边是医务室。
从医务室前门进去后门出来,倒也能去西区,只不过他们住在离铁门比较近的地方,纪英优先往铁门这边赶了。
这么一看,估计他还得绕路……
现在监狱里爆发感染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那他就还得把其他人找齐。
刚刚从东区过来一路上也没看到认识的人,难不成他们去西区了?
纪英刚刚调转了一个方向,突然听到西区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跑!”
这个声音很洪亮,穿透了那么大一个西区传了出来,听着也很熟悉,纪英心里一动。
但他又不太敢确定,毕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就犹豫了这么一下,铁门附近有人发出惊叫,尸变的人开始朝周围的人扑咬。
纪英皱了皱眉,只能先掉头跑。
没想到刚跑开几步,他又听到了那个洪亮的声音:
“跑啊,陈承!”
-
周明曲在医务室里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了神。
他坐到了原先温苍坐的椅子上,慢慢整理思绪。
黑老李一直在监狱食堂里干活,不可能被感染。
被感染之后突变一般发生得很快,如果要说这么短的时间里,黑老李是怎么被感染的……
那就只能是因为他被周明曲咬了一口。
之前周明曲一直不确定,只是通过高烧不退的罕见情况,或者对比陈承被感染的状况……这些间接的途径,来对自己被感染的可能性做一些判断。
只能说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只靴子一直没有落到地上。
现在终于落到地上了。
这次黑老李的事情,就好像是给他发的一个信号:
你该离开了。
要是不离开,下一个就未必是无关紧要的旁人了。
周明曲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突然被拍了下肩膀,他吓了一跳。
老大夫看着他:“想什么呢?”
“没……”周明曲也看了看他,发现他戴上了口罩手套和防护帽,全副武装的。
老大夫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待会儿估计有的忙咯,这病还不知道怎么传染的呢,防着点儿总没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老大夫好像变得温和了很多。
他也笑了笑:“会有那么多吗?”
“我也不知道。”老大夫在他旁边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想了想又说:“已经挺久没发生过这种事儿了。”
“以前发生过?”
“嗯,监狱造反那会儿可有过,比现在还严重呢。”
“哦……”周明曲对着前门,没想到刚好瞥见一个影子晃了进来,他立马喊:“谁!”
那道影子站定了,是个不认识的人,高大又精壮,背脊很直,不知道为什么,周明曲觉得他和温苍有几分神似。
他的手里还拖着个袋子。周明曲一下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尸袋。
最重要的是,尸袋里有东西。
“你们在这里待着,关好门。”他说完这句话就拖着尸袋横穿医务室,从后门出去了,顺手带上了后门。
老大夫赶忙走过去关上了前门,想了想,又去手术台那边挑了把手术刀,然后坐到角落里,不停戳着有点发冷的手脚。
原本守着医务室的人现在也赶去西区了,现在他们这儿摇身一变,就是全监狱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周明曲还是坐着没动。
现在他一个人,是离开的绝佳机会。
他得走。
往哪儿走?
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从这里出去有一个操场,他可以在外边绕一圈从大门溜出去,现在监狱里一团乱,那边估计没什么人看着。
就这么……走了?
温苍他们还在西区,还不知道怎么样。
万一有人受伤了呢?
那么大一监狱,人那么多,受伤的肯定也不少,万一一个老大夫不够呢?
万一他们之中的某个谁就这么耽误了治疗呢?
万一这个谁就这么……
呸。
周明曲揪着裤子又松开,揪起来又松开,重复很多遍之后终于站起来,跟老大夫一样想挑样工具,挑来挑去,他还是拿了跟他原来那把差不多的一把医用小剪刀,然后走到后门那里。
“嘛去啊?”老大夫朝他喊。
“这儿又不是医院,难道我们光杵这儿等着人来看病吗?”
周明曲丢下了这句话,就打开后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