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绘打小长在这座城市,又有很好的方向感。
虽然进去是一个入口,但是她带着走了一条和温苍他们不一样的岔路,这条路通向了燃烧的钟楼附近。
但这条路比温苍他们走的那条长多了,等到他们横跨了小半个城市走出来,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钟雪容安静地坐在一片树荫下,货柜车就停在他旁边。他直勾勾盯着一波接一波的丧尸被吸引过来,就这么直接扑向火堆里。
“数到第几只了?”
“第三千七百……”钟雪容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
纪英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眼睛也盯着那座燃烧的钟楼。
“你……”钟雪容咬着嘴唇才能忍住不嚎出声,“我靠我……你……”
“究竟靠谁啊?”纪英扭过头,勾着嘴角朝他笑着。
他本来就想说句话,没成想一急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脆扑过去抱住他,猛拍他后背。
钟雪秦皱了皱眉,走过去扒拉了下他手臂:“就抓着一个人啊,别的不管了?”
黄小语和抱着赵淮的许绘也都走了过来。虽然大家脸上都难掩疲惫,但都露出了笑容。
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
钟雪容过好久没撒手,最后是纪英拍着他后背:“差不多得了,休不休息了还?”
钟雪容这才松了手。一看脸上挂着两道泪痕,不过被他抬起袖子很快擦掉了:“我还想着你们要回不来了,我就找温苍去。”
钟雪秦在后面啧了一声特别明显,吓得他条件反射双手抱头,抱完头愣了一下,又把手放下来,很认真地看着纪英。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跟着他了,指不定哪天为了什么破任务,他也能丢下你。”
钟雪容估计只是想呛他一下,没想到这话不仅呛到他了,还一下把他呛火了。
换做平时,他肯定不至于为一句话发火动手,但这句话着着实实戳着了他。
钟雪秦从后边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钟雪容的脖子。
不知道突然哪根筋抽了,他瞳孔骤缩,渐渐收紧了手。
钟雪容一口气儿提不上来,脸都青了。
旁边不知道是谁上来阻止,但是他好像听不见一样,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汹涌而来的野犬,它们眼睛浑浊不堪,往下滑落着唾液的獠牙,浑身沾满了新鲜的血……
在那之中,一个男生浑身都被啃食,露出了痛苦得扭曲的表情。
“雪,雪秦,哥……救……”他话没说完,脖子就被一条恶犬一口咬下,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男生的手仍然紧紧抓着他的裤脚,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我对不住你。”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淡淡说着。好像是为了记住什么一样,他在最后又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纪英。”
……
“秦哥……秦哥?”许绘用尽全力也没能掰开他的手,只好大声喊他。
钟雪秦猛地回过神来,松了手。
钟雪容趴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艰难地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
纪英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钟雪秦看。
钟雪秦朝他那边偏了偏头,又忽然顿住,目光一直盯着地面。
“你特么……疯了吧!”钟雪容咳嗽了老半天才终于有一口气骂他一嘴。
钟雪秦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平时欺负一下逗逗钟雪容的事儿,他没少干,但从来没有一次会做到这个程度。
过了一会儿,他径直走向了旁边的货柜车。
许绘抱着赵淮,黄小语把钟雪容扶起来,也跟着走了过去。
纪英还是盯着刚刚钟雪秦站着的位置,发了会呆,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
货柜车前边的驾驶位只有两个。
钟雪秦沉默地开着车,许绘坐在他旁边。
“秦哥……你介意我这么喊你么?”
钟雪秦没说话,唇角紧抿着。
“我们那儿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谁带领大家的,就是什么什么哥,什么什么姐,”许绘笑了笑,“和年龄没关系。”
钟雪秦还是没说话。
许绘探着头,看了看他:“秦哥,你也一晚上没休息了,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吧。有什么事情,休息一会就好受多了。”
她顿了顿,苦笑着继续说:“走到现在,谁没经历过一些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事儿呢。我也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我眼前……哪怕她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儿,也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看到她被吃得七零八落的样子我……”她没说下去。
到这会,钟雪秦才终于开口:“难受么?”
“肯定啊,”许绘声音有点颤抖,她把手按在钟雪秦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忘记是现在活下去最重要的本领。”
钟雪秦把车停下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许绘的言谈举止让他很舒服。
女性独有的温柔体贴,与身为警察的干练果断融合在一起,没有任何不搭,反而形成了一种她身上的特殊气质。
听她说说话,心情居然就能这么渐渐平复下来。
车子直接停在了路边。钟雪秦和许绘下了车,绕到后边货柜,打开了集装箱门。
钟雪容在一把一把检查着这里边的武器,黄小语陪着赵淮,纪英一个人在角落里,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
赵淮一点儿也不闹腾,不知道是不是许绘偷偷和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追问他妈妈的事情,很懂事的小孩儿,如果不是这样,钟雪秦估计不会同意也带着他走。
“怎么了?”黄小语看到他俩下车了,有点紧张。
“休息一会儿再走。”钟雪秦跳上集装箱。
集装箱里堆放武器之后空间很小,纪英明明闭着眼休息,却还是缩了缩脚,给他让了点儿位置。
他顿了顿,之后干脆在纪英旁边坐下。
许绘也跳了上来,随手把集装箱门关上,只剩一条缝。
自从刚刚钟雪秦突然爆发之后,他们几个之间的氛围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许绘看了看他们,笑着问:“秦哥,你说我们要去首都一个研究院,是怎么回事儿?”
“首都的研究院里,有一位医生在等着……”钟雪秦沉默了一下,才说,“等着一个绝佳的样本。”
纪英还是闭着眼休息,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
许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没有追问和这个样本是什么,她想了想,又问:“这位医生拿到样本,就能解决现在的感染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所以我们在去那边的路上,还要找一家医院,做一些测试。”
“测试?”许绘转向黄小语:“我们这儿是有个医生没错,不过她……”
“她是那位医生的学生。”
钟雪容竖着耳朵听,已经把手里的一把来福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好几回了,他听到这儿,突然转过头。
“你和我不可能,黄小语又是医生,许绘是后面才加进来的。那,意思就是……”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样本不就只能是……”
纪英睁开了眼睛,有点不舒服一样挪了挪屁/股:“有吃的么?我饿了。”
他们几个被这个九十度急转直下的话题转换转懵圈了,回过神之后才发现,他们光顾着武器了,吃的还真没有。
“我出去找找。”钟雪秦站了起来。
“别啊,我就说说,不着急,”纪英拉着他,“先休息吧,休息完大家一起去找。”
每个人都盯着纪英,就好像从此刻开始,除了他们都是人,纪英就只是个“样本”,是和他们都不一样的东西。
纪英又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
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不止睡着了,还做了很多梦。
每个梦都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但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他被咬断了脖子。
这样的梦做了有四五次,最后一次被咬断脖子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住了他,特别特别用力,好像怕他被咬着脖子叼走一样。
他猛地醒过来,脖子上一圈的全都被汗打湿了。
“醒了?”钟雪秦探过头看着他,“做噩梦了?”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真被人握着,虽然现在没怎么用力了,不过手上的骨头特别疼,明显就是之前真的被用力捏过了。
“嗯,做了。”纪英没把手抽回来,也没继续说什么。
“做什么梦了?”
“就……”纪英皱了皱眉,随口掰扯,“就梦见丧尸呗,这会儿还能梦见什么。”
几个人轮流守夜,钟雪秦是最后一班,所以除了他和刚醒的纪英,其他人还在睡着。
“你脖子上全是汗,当心跟周大夫似的……”钟雪秦顿了顿,小声说,“……当心感冒了。”
“没事儿,这样就感冒那一点儿不样本了。”他笑了笑。
钟雪秦喜欢看他笑的,平时冷冷淡淡的人,笑起来却很温暖。
但现在看着他笑,钟雪秦心里有点儿抽着疼。
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好像有点僵硬。
钟雪秦摘下了手套一碰,才发现这手完全冰凉的,跟尸体一样。
他想用自己的体温给暖一暖的时候,纪英把手抽了出来。
钟雪秦愣了一下,就听见旁边赵淮睡梦里突然打了个喷嚏,许绘也跟着醒了。
连锁反应似的,黄小语和钟雪容也跟在后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