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里面也就钟雪秦有点可能性,但是他很清楚,他们家那位老父亲没让他哥学这个。
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智商二百五的小天才,学会了这样东西肯定得放弃某样东西,付出在这事儿上肯定就得忽略了某件事儿。
有取必有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老祖宗的道理还是管用的。真雨露均沾那不叫学会,那叫知道,知道这么回事儿,比压根没学还磕碜。
不让,他哥就真没去学。有没有兴趣不知道,反正他小时候有回撞见过他哥站在书房的书架前面,手指在一本飞机拟人化的童话书书脊上摸了很久,摸了一手指灰,最后还是越过去了。
后来他哥长大了抽时间学了降落伞,还考了个跳伞执照,就为这还跟老爸吵了一架。
他们家不像养孩子,就跟给游戏小人点技能点似的。
他哥都没戏了,其他人那就更……
“我会。”
钟雪容愣了一下,脖子猛一扭转过头差点抽筋。
孙宏抬了抬手:“我以前是首都空军大学的,毕业后去飞行学院学了一段时间……后面出来了,调到这边部队的。虽然空军开的那些和民航客机不一样,但操作上还比客机严格多了,按说应该没问题。”
“进过飞行学院了?”温苍估计也不知道这回事,“我听说从空军大学毕业后能进飞行学院的都不到一半。”
“因为我爸……身体越来越差,又听说陈承进了这边部队,想着还是回来吧。”孙宏自己笑了笑,不想让气氛太尴尬似的:“现在也挺好的,没回来不就碰不上你们了么,就不定成什么样了。”
温苍在孙宏后脖子上抓了一把:“军人军人,先是人,之后才是军人。”
孙宏低头想了想,又笑了一下:“说得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
纪英望着外边没发表什么看法,但是一直注意听着,听到温苍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咳了咳,手一伸指着外边:“雨小多了。”
其他人也跟着瞅了一眼外头,雨是小多了,也差不多该走了。
现在该考虑该讨论的都说出来溜过一遍了,就看温苍怎么决定了。
温苍也看了看外边,然后回过头盯着地上。地上什么也没有,他就看入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彻底停了。
放晴了,太阳也没冒出头来,地上还是灰蒙蒙的,倒是渐渐有点凉快了。
周明曲打了个喷嚏,就这么醒过来了。
因为这个喷嚏,温苍才总算回过神一样,扭头看了看周明曲。
发着烧还受了伤的周明曲,看着挺温和思想有点疯狂的文以安,底细不清真假也不明的赵向榆,一路沉默过来现在突然发表意见的钟雪秦,还有原因不明突然有勇气和他杠了一下的弟弟钟雪容……
温苍皱了皱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踢踏舞似的。
周明曲从别人那儿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扭头就跟温苍说:“去机场吧。”
“嗯?”温苍倒是有点意外他这么果断,“为什么?”
周明曲回答得很干脆:“你不是拿不定主意么,那就给你个方向。考虑得再多,前边永远都有想不到的事情在等你,意外要是能让人想到就不叫意外了,那就该叫……如意?事事如意?”
“那叫乌鸦嘴。”温苍瞅了他一眼:“还有心情逗贫,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发着高烧的。”
周明曲被他说得一愣:“烧?还高烧啊?我不是已经……”他说着摸了下自己额头。
哟,真烧着。
他路上没什么感觉了,还以为自己彻底好了呢。
怎么会呢?手心里传来的那种温度,肯定不会毫无知觉。
从跳冰湖出来着了凉到现在,都好几天过去了,这烧确实有点久了。
周明曲看着挺单薄,其实出于对这方面的敏感,他对自己的身体很看重,平时别说发烧,一年到头咳嗽都没咳过几回。
前些年首都冬天齁冷的,他考上研究生头回从南方坐飞机过去忘了多带衣服,套了个薄卫衣冻半天回宾馆也没着凉。
是啊,他怎么会这一下就这么巧的中招着凉了?
“周大夫?周明曲?”温苍看他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就摇了摇他肩膀。
这一摇晃把周明曲那些记忆里的小碎片都摇出来了。
这事儿他都差点忘了。
在山脚下临时营地那会,他看了好几个受伤的士兵,都是被咬过抓过的,那些人都发烧了。很高的体温,穿过营地的时候都是一片叫苦的。
那会营地里没那么多药物,这些人吃完普通的退烧药也没起效,医生们都愁着,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不喊难受了,活蹦乱跳的,就是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其他医生都以为他们好了都松了口气,周明曲不太放心,还是想再给他们测一下体温,确保没问题,没想到测了一下还是烧着的,而且比之前烧得还高。
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他正为这事儿烦着,就有新兵拿错了药,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后来……
后来感染就爆发了。
当时光顾着逃跑,之后也没细想这事儿。
周明曲整张脸都白了,跟画完画没上色一样。
不该啊,他要是跟这些士兵一样情况,那他肯定被抓伤被咬伤过。难不成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受伤过?
还是说……病毒传播有其他的途径么?
温苍被吓没气儿的样子又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过去。
“怎么了?”温苍看他脸色成了这样,还跟泡水似的流汗,以为自己什么话说错了,赶紧说:“行吧不想了,走吧,去机场。”
周明曲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看看医药箱有没有退烧药,先吃点儿再说。”
周明曲吃了退烧药,体温估摸着是退了一点儿,但还远不是正常温度。
既然能退,那就说明有可能好起来。
他们把医药箱里的一部分消毒药水和纱布留下来给赵向榆,临走的时候纪英突然问了她一句:“你一直在这儿么?”
“因为脸上这伤我疼晕了好几天,昨儿晚上刚醒的……怎么了?”赵向榆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说不定……”纪英看着她:“咱还会再见。”
她表情凝固了一瞬,又很快化开来,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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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赵向榆的说法,机场离这边不是很远,路也不复杂,他们赶在日落之前到了地方,把车停在外边就走了进去。
机场挺大的,里边还开着灯,亮堂堂的。
到处都很干净很整洁,往前多走几步能看到地上有些行李箱和背包,杂乱地被丢弃在地上。
很奇怪,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看地上,这儿简直不像被灾难洗劫过的,就像普通停业了一样。
但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当然清楚,所以还是走得特别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
穿过候机厅的时候,黄小语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好在她没摔倒,也控制住没发出其他声音。其他人看了她一眼,都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候机厅很安静,就算是走动的时候衣服轻轻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特别清楚,别说往地上一步一步踩过去了,那种鞋底和瓷砖地面触碰的清脆声音压根儿控制不住,每踩一下心里就咯噔一下,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黄小语也打算继续往前走,抬头的时候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地上。
好像红乎乎的。
她站住了,眼珠子往地上偏了一个小角度又溜回来,又偏了个小角度又溜回来。
来回溜了几圈,她揉了揉眼睛,一狠心猛地低下头看了一眼。
一只断手,皮肤发黄了,皱巴巴的,上面有很多排暗红的牙印,肉往外翻,血都流干了。
她捂了一下自己的嘴。还好,她忍住了。
没叫,没吐,也没哭。
她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那种恶心的感觉。这次迈步的时候,她整个背都挺直了,嗖嗖的裙子都飘起来了。
其他人走得很小心,也很慢,没走远。她轻盈地快走了几步,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候机厅。
这儿其实很整洁,不论是那一排排的椅子,还是那块轮播航班的显示屏,还是那些安检的机器,全都完好地留在原位。
如果不去看地上的话根本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刻意重新整理过一样。
她快步走回队伍的时候发现右手边有个垃圾桶,很大那种,底下有轮子,应该是清洁阿姨用的。
这个垃圾桶离她还挺近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没怎么想就把头探过去看了一眼……
这声尖叫毫无防备,像把刀子一样划破了候机厅里笼罩着的宁静。
走在前边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敢情刚刚那些小心翼翼都白瞎了。
黄小语往后瘫坐在地上,整张脸都白了,眼睛盯着垃圾桶,嘴唇还在不停颤抖。
钟雪秦走在最后头离她近一点,几步跨过去往垃圾桶看了一眼。
垃圾桶里全是死尸的断肢残骸,分不清是几个人的,有些因为时间久了,都黏一块儿了。暗红的血液血肉纠结在一块儿,还有点分不清是哪个部位的东西。
他往地上猛地哭起来的黄小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儿?”温苍皱着眉。
“被吓着了吧,”钟雪秦指了指垃圾桶,“里边有东西。”
温苍也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然后捏了捏眉心。
纪英把黄小语扶了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孙宏四处望了望,“好像是脚步声……”
“我也听到了,挺多的还,刚刚还没有呢。”钟雪容也往周围看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
文以安仔细听了一下,抬起头:“好像是在上边。”
他这话刚说完,头顶的灯光就闪烁了一下。
“我好像有种……”陈承眼睛死死盯着上面,“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