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搭乘地铁的游客请尽快离场，地铁将在半小时内结束运营。”
十月的最后一天，万圣前夜。
彩虹乐园门口广场上的巨型南瓜灯散发出诡异的光亮。
邢焇从人群中穿过，向乐园主入口的值班经理亮出了证件。
晚上十点是离园高峰，尽管各个出入口都人头攒动，依然挡不出穿堂而过的冷风。
邢焇从夏天的短袖T恤换了单薄的长袖卫衣之后就再也没加过衣服。
言雳跟在邢焇身后，看着他细嫩的耳朵被风吹成了僵红色。
言队长眉心一皱，果断脱下自己价值不菲的皮夹克罩在前方走着的人身上。
邢焇转过头来望他。
言雳压着他放在肩上的手，命令道：“穿着！”
邢焇的手是凉的，言雳紧了紧指尖，顺势拉下来，在掌心里揉了揉：“你明天给我加衣服！”话一说完，脑子里忽然划过他没几件装备的衣柜，心里一沉，“没有穿我的。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再让我看见你来来回回就这两件破卫衣，我就让你天天穿警服！”
邢焇被他捏着的手缩了缩，挣脱未果：“那我天天穿警服吧。”
“你嫌弃我？”言雳捏着不放，三两步跨到人前。
“不是。”邢焇被他拦着，左右张望了一眼，停顿了一下，“那我……穿你的。”
言雳嘴角一弯，语气立刻软下来：“要是不合适，我带你去买几套。”
邢焇不想和他多争论这个问题，低头嗯了一声，就挣脱了他的手往游客中心方向走了过去。
游客中心还有几个在等失物招领的游客，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在做最后的收班工作。
“咦~两位警官又来了？”主管冯晴正站在服务台后，看见两人就走了过来，“这么巧，今天还是我值班。”
两人跟冯晴打了招呼，邢焇避开一旁的游客开口道：“冯主管，我们想要近一个月的乐园走失儿童名单。”
冯晴知道这两人都是市局刑侦的骨干，当即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就进了后台，不一会儿，就带着新打印的名单走了出来：“两位先看着，我还要回去发个邮件，闭园前一定要发掉的。要是有什么事再叫我。”
“好，谢谢你。”
言雳转身面对邢焇：“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名单上足足有五六十个孩子的名字，乍一看确实像是他们的工作人员一早说的，乐园每天都会有走失的孩子。
然而邢焇的目光却是凝结在每个名字前面的一排数字上。
“你看这个。”邢焇拿起服务台上的一支笔，起手圈了两个数字。
那是启靓和梁元浩的名字前面的两个编号。
言雳眉头一拧。
启靓的名字前面写着000476，而梁元浩的名字前写着000685。
“476和685。”言雳双手抱胸，“哼~有点意思。”
前台与后台之间隔着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门，主管冯晴的背影正坐在办公桌前。
邢焇的目光从手上的名单转移到女子的背影，慢慢又聚焦在她正在敲字的电脑屏幕上。
言雳看他眼神专注，不禁朝玻璃门的方向也望了一眼，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邢焇目光专注：“她在发邮件。”
言雳不解：“我知道她在发邮件。”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朝玻璃门后看，忽然有些震惊地转头，“不要告诉我你看得见她发送的内容？”
邢焇没答话，只是继续盯着玻璃门的方向，而后开始慢慢地念：“标题是：今日工作报告。传送的文档里有今天游客中心处理的所有事件，今天的走失儿童是2人。”
言雳挑起一边的眉毛。
邢焇：“接收人是：沈华明和张青松。”
玻璃门扇动了一下，发完邮件的冯晴走了出来：“咦~两位警官还在啊，有什么我还能帮忙的吗？”
邢焇指了指她身后的玻璃门：“你这个邮件，每天收班都要发送吗？”
冯晴有点惊讶，立刻回头张望了一眼，看见玻璃门明明是虚掩着的，不禁更加诧异：“诶？我刚才没关门吗？”
地铁人群散去之后，停车场上已经没有几辆车停着。
言雳把迈巴赫开出冷风萧瑟的广场，邢焇坐在他身边遥望着不远处的大型南瓜灯。
这个诡异的万圣夜，好像人人都有些隐藏的秘密。
“你觉得冯晴有问题吗？”
乐园附近的各种羊肠小道阡陌纵横，言雳踩下刹车等红灯，从车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
邢焇把窗摇下来，看向不远处一栋亮着灯火的三层小楼。
“那个是职工休息处，彩虹乐园的员工每天下班都要经过这里。”
“嗯？”言雳没懂他意思，口中吐出一个烟圈，顺着他的目光望窗外望去。
不远处的铁门边，一个换了便装的女人正蹲在花坛边，她的手边蹲着两只流浪猫。
“冯晴？”言雳眯了眯眼睛。
“嗯。”邢焇点点头，“她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两只猫看见她就跑过来了，应该是每天都在等她来喂。一个连流浪猫都会照顾的女人，是不会伤害无辜的小孩的。”
“没错。”言雳收回目光，踩动油门，“所以我们接着往后分析，根据冯晴说的，游客中心每天闭园以后都会发送当日的工作报告给沈华明和张青松。而根据每天的实际闭园时间，每天发送这份报告的时间会不固定。根据查找到的发件记录，启靓失踪那天和梁元浩失踪那天发送报告的时间都是21:20左右。也就是说……”
邢焇：“收件栏上的那两个人，都会在21:30分之前看到那个遗失儿童的档案序号。”
邢焇翻开手中的资料，指尖滑到启靓和梁元浩的记录条上，点到两个孩子的联系人电话，留的正是启天和梁川的电话。
“所以那个绑匪就是按照这个记录来打电话的。”
车厢里一时安静，两人都在思索着这件事中间的蹊跷。
邢焇盯着手中的记录，缓缓将手指上移了几位，看到了五天前的一个走失儿童记录。
邢焇直接拿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邢焇：“您好，请问您的儿子张舒……”
电话立刻被挂掉了，黑夜中想起了突兀的嘟嘟声。
两人不解地对望了一眼。
邢焇又打了过去：“别挂电话，我是警察！”
电话那头的女声顿了顿：“……什么事？”
邢焇把手机开了免提：“我们想问一下前几天您儿子在彩虹乐园走失的事。”
言雳坐在大排档的露天桌前，面前摆着一大杯扎啤，手中捏着手机凑到耳边：“让他们回去吧，有消息随时再和警方联络。”
扎啤喝起来很爽口，言雳一连灌了好几口。
邢焇吃了一颗花生米，头顶的室外取暖灯把他本就精致的脸颊照得暖红温柔：“你等下……是准备找代驾吗？”
言雳斜眼瞧他：“你不给我开车？”
邢焇看了看他手中的啤酒杯，伸手握住他的手拉了过来就送到嘴边：“因为我也想喝。”
淡粉色的唇瓣已经哺在酒液中，言雳一把将啤酒杯抢了过来：“不行，你开车！”
邢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已经远离自己的酒杯，嘴唇上一圈白色的泡沫竟显出几分妩媚的无辜。
言雳左手虚着拳送到嘴边咳了一声：“老板！拿杯橙汁来！”
迈巴赫低调而嚣张地停在夜色中的大排档边，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烧烤。
言雳：“就是说，近一个月内，几乎每一个在彩虹乐园失踪的孩子家长在当晚都收到过一个绑匪的电话，要求准备一定金额的赎金，而这些赎金都是案件序列号的后三位数。”
邢焇叼着一颗烤得半焦不焦的西蓝花：“嗯，但因为这些家长其实当天都找回了孩子，所以收到电话的时候孩子都在身边，就没当回事，以为是诈骗电话，也就没有报警。”
言雳咬着大肉，扔下一根竹签：“可是据这些家长所说，他们就在孩子丢失的当晚收到过一个电话，可是为什么启靓和梁元浩的父母会收到两次？”
“如果你接到绑架诈骗电话的时候被绑架人就在你的身边你会怎样？”
言雳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听完，就直接挂电话了！”
邢焇斯文地灌着橙汁：“是的，所以绑匪会打第二次的原因，是因为对方的父母把他的录音听完了，甚至还想要问问题，他得到了心灵上虐待的刺激，所以才会再打第二次。”
言雳：“可是启靓的父亲把第二遍录音也听完了，他为什么没有再打第三遍？”
邢焇从他面前摸走一串茄子：“……这个暂时没有想到。”
言雳把辣椒粉推给他，指尖敲着啤酒杯缘百思不得其解。
秋天的冷风中，一只流浪猫在他们脚边晃啊晃，擦过邢焇的裤腿时，邢焇低头，拿指尖递给它一朵西蓝花。小猫大概是太饿了，一口就把西蓝花给吞了。
旁边一帮正在吃夜宵的女生看猫可爱，就挥舞着手中的肉串试图叫猫过去。
小猫咪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去。
言雳顺着声音看了一眼那边的几个女生，眼神忽然定在那个拿着肉串的女生脸上。那女生看他看自己，害羞地笑了。
邢焇默默看了言雳一眼，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摸了摸无名指腹的戒指。
正在这时，言雳忽然发声：“我知道了。”
“嗯？”邢焇看向他。
言雳毫无感情地收回目光。
“这个绑匪，很有可能是个有心理虐待倾向、现实生活中却很怂的人。他每次都给失踪儿童父母打绑架电话，就是为了听见对方害怕的反应而得到心里的满足。其实他并不知道孩子是否已经被寻回，他只是想听到对方紧张的情绪。可是，没有人鸟他，直到他打了启天的电话，启天听他把话说完了，肯定还喂了一两声才挂断。他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于是又打了第二遍。但是就跟那只猫一样，如果没有肉串，西蓝花也能满足它，直到肉串的出现。”
邢焇：“你的意思是……”
言雳咬下一块羊肉：“他找到了更刺激的东西。”
大排档上空的空气忽然凝结。
言雳和邢焇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声道：“不好！梁元浩！”
梁元浩的失踪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开车回家的路上言雳坐在副驾驶一直都没有说话。
迈巴赫拐进小巷中。
言雳往椅背上一靠：“如果勒索的钱款数目真的跟游客中心的档案编号有关，那所有接触过这份档案的人都有嫌疑。”
邢焇复位方向盘：“但是时间的节点，会指向那两个人。”
言雳点头：“也就是说这一次，梁元浩可能真的被绑架了。”
车厢里又沉默了好一阵，言雳揉了揉眉心，喉管里发出一声疲惫的轻哼。
邢焇转头看他一眼，看他正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喝多了？”
言雳没睁眼，鼻息间嗤笑一声：“干嘛？怕我酒后乱性？”
邢焇一脚刹车，言队长整个人扑到了挡风玻璃上。
言雳：“……”
街口的红灯在寂静的午夜暧昧地亮起。
言雳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不是……”
油门轰鸣一声，迈巴赫顶着绿灯穿过午夜的亮光冲过了斑马线。
人生不总是GREEN LIGHT。
言雳想。
目光凝结在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身上……那诱人的剪影……
可是他现在心里亮满了GREEN LIGHT！
“停一下车。”言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午夜广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拧开了。邢焇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想吐？”邢焇问。
言雳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想吻你。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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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上到家了，言少爷你控制一下自己。
言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