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别动老攻的悬赏>第175章 爆炸

  两人赶到CBD时, 除了陈情所在的三十三层以外,其他楼层的无关人员都被紧急疏散了,只有特警和排爆小组在临近的上下两层楼待命。

  江倦下车之后便环顾四周, 找到了狙击手在附近大楼隐蔽的点位。

  可惜该楼层正处于大楼“蘑菇“外观的菌盖下, 窗子又都被遮光帘挡住, 恰好是死角, 外面很难看到内部的情况,也就无法定位嫌疑人的位置。

  直播中,陈情因为谈判人员提到了江倦,情绪有所缓和, 但这个名字带来的效果远不及江倦的预期, 可见虽然江倦的信任取得了陈情的好感, 但在他眼里, 依旧属于“不可被信任的警察”分组。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 我要找的人不是他,我要见叶明宵你们听不懂吗!把他带来!!”

  他吼完之后便再度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将刀尖指向了赵子骏, 吓得后者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身下洇了一大片湿。

  陈情冷笑一声,狠了狠心, 正要将刀子捅进赵子骏的脖子, 这时江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他言简意赅, 半字废话都没有, “陈情, 你知道自己被骗了吗?”

  “什么?……什么被骗了, 你说清楚!!”

  谈判专家手里的手机映出了江倦的脸孔,他站在雨中,黑如鸦羽的发丝被打湿,贴在耳侧,仰头看着三十三层。

  “等我几分钟,我这就上去。陈情,记得不要靠近窗边。”

  给他递耳机的姜惩一听这话差点原地蹦起来,“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可以不用死的,救一个是一个。”

  江倦接了耳机,却挂在了自己的右耳上,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对萧始说:“你在下……”

  “我陪你。”

  他自知甩不开萧始,只能默许他跟在自己身边。

  上电梯时,他低声说:“我不保证你的安全,劝人这种事我并不擅长,不保证……”

  萧始狠亲了他一口,“别说话了,这种时候应该多亲几下。”

  说罢便把那人顶在了墙上,不给他反抗的机会,直到电梯铃响,才不舍地放开他。

  江倦被吻得有些迷乱,嫌脏似的擦了擦嘴角,顺手抹去了脸上的红潮。

  两人走出电梯,就看到了整装待命的特警。

  为首的人对他点了点头,指向了通往办公区的捷径。

  虽然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江倦还是认出了对方,用口型无声地问:“连骁?”

  那人点点头,并在二人经过他身前时小声提醒:“注意安全。”

  “你也是。”

  江倦转过身对萧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等下不要贸然开口,随后咳了几声,让陈情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到来。

  “我想见叶明宵……”

  不知是气力耗尽,还是身心疲惫,陈情已经没了方才叫嚣的气势,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持刀,另一手握着遥控器,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让我见他……我要,我要给季隐讨个公道。”

  “你所谓的公道是什么?杀了叶明宵,给他报仇?”

  “不然呢?!”

  “那现实要让你失望了,怕是你一厢情愿的付出非但不会让挚友泉下安息,反而会落他记恨。毕竟,谁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舍命保护的爱人被朋友害死的惨剧。”

  “你说什么?”陈情惊慌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遥控器,“明明,明明是叶明宵他……”

  “强迫了季隐?证据呢?”江倦诘问,“你说季隐被叶明宵胁迫,这一点如今很难再考证了,但就季隐的尸检报告来看,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疤,可见生前并没有被施暴。那么我想问问,你觉得季隐是个逆来顺受,受了委屈甚至不会挣扎一下的人吗?”

  “可,可他……”

  “在雪山别墅里被侵犯了?这件事有证据吗?”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证据,碰到这种丑事,谁都想遮掩的吧!”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情哑口无言。

  “是张挽宁。”江倦笃定道,“你的信息都来自于季隐的妻子张挽宁,但据我调查,他们的夫妻关系有些复杂,她提供给你的信息未必全是真的,可能并不是因为她故意误导你,而是她也被骗了呢?”

  陈情面无血色,冷汗顺着鼻梁滑了下来,无助地望着江倦。

  “你试着回忆一下张挽宁生前都经历了什么,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江倦给萧始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迈开步子向陈情走去。

  陈情正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见他靠近,下意识又举起了手里的刀指向了他,却没料到江倦轻描淡写地用一根手指拨开他的刀尖,绕开他走向了墙边惊慌失措的人群。

  他走到一个惊惶不安的男人身前,对方就像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似的,呜咽着向后躲去,死死抵着墙面。

  “你这套西装看起来很贵,应该不是一般收入的员工能穿得起的吧?还有这个味道……”

  江倦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听说是五位数的高级香,看来您也是位社会精英。”

  他放开了眼泪都快吓出来的男人,缓步踱回了陈情身边,“仔细看看这些被你困在同一楼层的员工吧,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高层领导,平时普通员工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今天却过年似的齐聚一堂。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里有人质,你们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陈情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个白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江倦喝道,“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别人随口扯个谎就上钩,你这智商能活到现在,没被拐去缅北保养手脚筋全靠运气吗!”

  萧始本来提心吊胆,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陈情被他骂得茫然了一瞬。

  江倦扳着陈情的肩,令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那群瑟缩在墙边的人,站在他背后,对他耳语着:“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是雁音集团和桓宇能源的高管,近期多多少少都被警方关注过。桓宇出事以后,叶氏推出了叶明宣这个替死鬼,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想要保住整个叶氏,就必须断了叶明宣与叶氏本家所有的关系,不管他们是否知情是否涉案,叶氏都需要他们来背黑锅,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这次机会,一旦你按照计划引爆炸弹,你、叶明宵、赵子骏,我,还有他们,都会带着秘密粉身碎骨。”

  陈情嘴唇颤抖着,想回头确认江倦的眼神,却被那人阻止了。

  “别回头,直播镜头就在你身后,一旦他们察觉到你可能破坏计划,很可能会用其他方式来保证计划的顺利执行。”

  陈情是个聪明人,闻言会意,一把推开了江倦,朝他吼道:“别想骗我!我会按下去的,真的会按下去的……你离我远点儿!!”

  嘴里放着狠话,他的眼神却在求助,无声地询问:我该怎么办?

  江倦退到镜头之后,背在身后的手摆动着,给萧始打着暗号,同时扭转了正在直播的手机,使得镜头的方向偏离了陈情所在的位置。

  萧始见连骁带头带着特警小组弓身潜入办公区,立刻打出了撤退信号。

  但连骁却朝他摇了摇头,执意带人继续潜入。

  萧始见势不妙,咳了一声示意江倦情况有变,后者匆忙对陈情使了眼色,却几乎在同时就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陈情身上的炸弹电子屏倏然亮起了红色数字,时间随秒倒数,伴随着“嘀嘀”的响声,炸弹的定时装置启动了。

  “你做了什么!”

  江倦也顾不得演戏了,拉住陈情质问。

  后者满眼惊慌,拼命摇着头,“我什么都没……不是我!”

  说着还扔掉了手里的遥控器。

  江倦心道果然他背后的主使是有备而来,备选计划就是当陈情身上出现意外时果断斩草除根,不留活路!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对方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江倦从容冷静道:“特警疏散人质!萧始,你把赵子骏带下去!排爆小组进入现场!快!!”

  以连骁为首的特警小组配合相当默契,扶起了被吓到腿软的人质们,将人群疏散至安全通道。

  萧始闻言边拎起赵子骏边问:“那你怎么办!!”

  江倦忙着将炸弹从陈情身上拆下来,没来得及答他的话……亦或是本就没打算答。

  “操,怎么绑的这么紧!”

  “别白费力气了,江警官,没用的。”

  陈情满脸悲容,狠将江倦推远,向后疾退了几步,并对赶至现场的排爆小组抬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我本来也没打算活下去,死就死了,你们快走吧,别被我连累,搭上命也不值得……”

  他泣不成声,擦着脸上糊了一片的鼻涕眼泪,“江警官,我求您一件事,在死之前,就求您这一件事……不管刚才你是不是为了救人才说那些话,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季隐他到底是不是被叶明宵害死的?”

  众人看着仅剩一分多钟的倒计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萧始将赵子骏拖到安全通道口后便把他交给了负责接应的小组,回来拉住江倦时,正听到陈情这样问道。

  “不是的。他们……”

  江倦的声音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也有些沙哑,“……很相爱。陈情,你被骗了太久,应该知道真相,就这样死去,你一定也不甘心,所以让我们帮帮你,别再后退了!”

  陈情欣慰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我恨错了人,报错了仇,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没用的,炸弹里面有感应装置,拆下来就会立刻爆炸,你们还是快走吧!”

  面临死亡的威胁,恐惧是本能,也是天性。

  然而这一刻,竟无一人退缩。

  他们会为了拯救这个可怜的男人坚持到最后一秒,这是他们的天职。

  倒计时还剩五十秒。

  穿着防爆服的排爆小组长对江倦说:“江副,请您撤退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倒计时四十秒,所有人都知道奇迹发生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副组长命令小组成员带着江倦和萧始两人迅速撤离,在靠近转角,即将进入安全通道时,陈情所在方位接连传来几声巨响。

  这声音吓傻了众人,排爆警察将江倦扑倒在地,随即众人反应过来,方才响起的竟是枪声!

  在排爆组长的吼声中,他们看到一名特警开枪打爆了高层玻璃,随即抓住倒计时已然逼近个位秒数的陈情,抱着那人从碎裂的窗口纵身跳了下去!

  破损的玻璃在猛烈的撞击下彻底碎裂,两人纠缠着撞出高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他们所处的大楼都因此产生了震动,滚烫的烈风夹杂着玻璃碎片扑面而来,在爆炸的冲击下威力丝毫不亚于子弹。

  狂风席卷了整座楼层,文件纸张与尘土漫天散落,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排爆小组都穿了排爆服,距离爆炸发生的位置又有一段距离,可对毫无防护的江倦和萧始两人来说,不幸被碎片击中的话,造成的伤害很可能是致命的。

  千钧一发之际,萧始顾不得太多,按住正欲起身的江倦,拼命将人压倒在地,以身相护。

  爆炸发生后,所有人都被震得大脑空白,双耳嗡鸣,一时回不过神。

  江倦是最先缓过来的,睁眼第一反应就是确认萧始是否受伤,两手在那人背后试探性地摸着。

  萧始的灵魂也慢慢归位,抬起头来看了看江倦,满眼心疼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眼角边一道被割伤的划痕。

  “疼不疼?”

  江倦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起身,扶着萧始坐了起来。

  幸好他们所在的位置前方有一根柱子挡住了爆炸产生的气浪和碎片,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萧始为了把江倦拉进掩体,自己有几秒钟暴露在了危险中,受的皮肉伤并不少,像被扎成了刺猬,掀开衬衫去看,有些碎片已经嵌到皮肤下了。

  “不严重,现在不用处理,等下我们去医院。”

  萧始死死抓着江倦的手不放。

  江倦明白,他不想让自己面对那样惨烈的场面。

  “让我去确认一下,很快……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窗子的缺口走去,探出头去,看到了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爆炸威力极大,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下数十几层都受到了波及,三分之一的楼体都炸废了,水泥钢筋裸露在外,巨大的缺口让整座建筑都成了危楼。

  CBD广场上,有不少靠近叶氏大楼的警察都被波及,遍地废墟的模样,勾起了江倦内心深处的恐惧,一阵目眩,跌坐在了落地窗边。

  跟上来的萧始忙扶住了他。

  在经历了爆炸后,或多或少都有受到冲击后的不良反应,萧始觉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双耳嗡鸣着,浑身上下都在疼,坚持走动这几步之后就站不起来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慌忙来扶他的排爆警察道:“把他带下去……这里太危险了,别让他留在这儿……”

  排爆小组配合十分默契,一左一右架起了萧始和江倦,从安全通道转移到了地面,万幸因爆炸引起的火灾并没有波及到这条逃生路。

  此时警方已经通知了雁息全市的消防紧急支援,疏散了无关人员,当他们离开大楼时,方圆二百米的内的群众都被清退了。

  姜惩也受了伤,却连头上的血都顾不上抹,组织着警察疏散隔壁几幢大楼里的人员,见两人是被排爆小组架下来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忙走到近前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员伤亡?爆炸发生以后就联系不上你们了,要急死我了!”

  江倦摇了摇头,排爆组长代他说道:“江副和这位警官没有防护,受了伤,最好现在就送去医院检查一下。排爆小组全员都已撤离,我们会协助现场进行后续的危险排除。”

  姜惩大喊一声狄箴,正在联系急救的狄箴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他回过头道:“辛苦了,爆炸发生时你们也离得很近,最好一起去医院检查,现场这边我会联系排爆二组,安全最重要!”

  双方统一计划,姜惩继续忙着现场指挥,联系了急救和市局之后,狄箴跑过来看了看在路边长椅上休息的两人,关切道:“你们都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萧始摸了摸背后洇了一片的血迹,“皮肉伤,小事。”

  说着他又去抱了抱失神的江倦,“你怎么样?”

  “……没事。”江倦好像这才回过神,抬头问狄箴:“那个和陈情一起掉下去的人是谁?查出来了吗?”

  狄箴欲言又止,神情凝重,纠结着是否要开口。

  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江倦便知道出事的人很可能是他和萧始认识的人。

  这样身份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追问完全是指望着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说吧。”

  狄箴低下头,劝道:“江哥,现在还不确定,您别……先别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说道:“目前特警小组只有一个人联系不上,就是负责这次突入救援的小组长连队。”

  江倦低头闭眼,早料到是这样的可能,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连骁,那陪他度过了两年的大学生活,为数不多亲眼见证过真实的自己的人,也离他而去了。

  萧始顾虑他的心情,挣扎道:“只是联系不上,还不能确定就是他本人。再说就算……”

  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说法安慰江倦。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活得通透又清醒,连自己都骗不了,旁人又要怎么骗他?

  “别自欺欺人了,不管是从高空坠落,还是被爆炸波及,他都活不了。”江倦说,“楼体都炸得面目全非,还能奢求血肉之躯的他幸存吗?人有希望没错,但不能太天真了。”

  他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听见救护车靠近,便拉着萧始站了起来,对狄箴说:“你要看好小惩,别让他太拼命了,记得联系宋玉祗。我先,我先带萧始去医院。”

  狄箴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倦已经拉着人走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救护车,萧始背后被爆炸碎片刺得像筛子,根本躺不下,只能和江倦面对面坐在狭窄的车厢里。

  医生为萧始处理着伤口,细心询问着他有哪里不适,萧始一一答了。

  之后,便陷入了死寂,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萧始耐不住这样的死寂,到底还是在下车时拉住了江倦,将他揉进怀里,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抚着他的头,轻声在他耳畔说:“我知道你难过,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

  “没那么想哭。”

  江倦乖乖地让他搂着,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好像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我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离去,就算落泪,可能也不是为生命的逝去感到悲哀,只是可怜又被丢下的自己罢了。”

  他感到无助和茫然,“我是不是太自私,太冷血了?”

  “不是。”萧始的指尖从他眼边那一道伤痕边掠过,吻了吻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走在你前面,我希望你一滴眼泪都不要为我掉。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自己难过。我舍不得你难受。”

  “你有想到这么远的事吗?”江倦有些诧异。

  “是啊,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走在你之后。你被丢下了太多次,一个人孤独活着是很残忍的事,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你抵抗孤独的盾。如果我能走在你之后,你可以放心把所有牵念的事都交给我,把你所恐惧的孤独,也留给我。”

  江倦惊讶于萧始这番话,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解。

  在他想追问时,护士匆匆跑来,“二位,检查可以开始了,请跟我来。”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的检查全部错开,萧始要处理伤口,多耽搁了些时间,从处置室出来时,就见比他早些处理完伤口的江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他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脸上贴着药布,裹着护士给的空调毯,踩着椅子边缘,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

  萧始靠到近前,发现他正在看直播的录屏。

  萧始隔着毯子抱住他,吻了吻他耳边还湿漉漉的鬓发,“别看了。”

  “要看的,不看怎么会发现疑点。”

  江倦仰起头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疑点?你发现了什么?”

  江倦擦伤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着,“陈情的手机直到爆炸发生前都在进行直播,也碰巧记录下了他被推出窗外的过程。首先,连骁——就当他是连骁吧——在排爆组长尝试拆除陈情身上的炸弹时,突然冲出来开枪打碎了陈情身后的窗玻璃。窗子在陈情身后四五米的位置,他没选择侧边更靠近陈情的窗子,应该是为了保护排爆组长。”

  叶氏大楼的设计是每一层都由巨型玻璃作为外墙,并不存在被阻挡的情况,但如果连骁当时选择了侧边玻璃,哪怕两人坠楼后才发生爆炸,距离最近的排爆组长也可能受伤。

  江倦将录像定格在两人坠楼之前的几秒,当时陈情身上的炸弹面板显示倒计时只剩下了七秒,任谁看,连骁都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选择牺牲自己,与陈情同归于尽。

  萧始盯着画面,陡然发现了异常。

  “烟雾……”他说,“这个时候,陈情和连骁还没有坠楼,炸弹也没有被引爆,但却出现了烟雾。”

  他指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难看出陈情的背后已经出现了一溜儿白烟,像是由什么东西喷发出来的。

  “是烟雾弹。”江倦说,“连骁是拿着烟雾弹抱住陈情的,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当时被枪声吸引了注意,也没能发现这一细节。两人坠楼后发生爆炸,产生的烟尘与烟雾混杂在一起被风吹散,要不是有直播录像可以回放,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强调:“还有一个细节是旁人不知道的,在和陈情演戏的时候,我扭转了他手机的方向,镜头的位置有偏移,恰好拍下了他们两人坠楼的一幕。如果按照之前的方向,那扇窗恰好在死角之外。”

  “你觉得,连骁选择从那扇窗跳下去不是巧合?”

  江倦摇头,疲惫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而已,具体还要看现场调查。这件事完全可以用巧合,和他想保护其他人来解释,至于烟雾弹,也可能是想从一定程度上限制陈情的反抗,在搜证有进展之前,我不想怀疑他。”

  江倦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问他:“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留院观察?”

  “不用,只是皮肉伤,唯一的影响就是伤口愈合前只能趴着睡了。”萧始咧嘴笑笑,“心疼我?”

  “……有点。”难得江倦露了软,“要不你还是在医院观察一晚吧,放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一个人?”萧始疑惑道,“为什么是一个人,你要去哪儿?”

  江倦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了幽深的走廊尽头,“连骁走了,总得有人把这个噩耗告诉他的家人。如果是我来说的话,或许能……更委婉一点。”

  萧始没有阻止江倦,还主动要求跟他同去。

  他很担心江倦现在的状态,一步也不敢走远,给警方打了招呼以后,便驱车带着江倦去了连骁家。

  在此之前,江倦顶替了江住的身份,不得不和连骁断了联系,即使是回到雁息以后,两人也不过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他会主动去问对方住处的程度,所以还需要局里帮他调阅连骁的档案,找到他的住址和父母的联系方式。

  白饺饺传回消息的时候,正巧高局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对方应该已经赶到了现场,背景一片混乱。

  高局忧心两人,问了他们的伤势后便嘱咐他们在医院安心养病。

  江倦说:“高局,我有件事想求你,连骁出事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他的家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对他的父母来说太难接受了,我去说的话,可能更好一点。”

  高局叹道:“连骁的父亲早几年就病逝了,现在他和母亲住在一起。方才我让人联系了他母亲,电话还没打通,正想让人上门呢,你确定要去吗?”

  “是,我确定,我现在就在路上。”

  高局勉为其难同意了他的请求,江倦道了声谢,便把地址给了萧始。

  艺苑小区,位于北衍区中心,距离雁息市局十多公里,位置有些偏僻,交通也不大方便,只胜在了是几年前的新楼盘,而且环境安静,更适合老年人居住。

  连骁每次往返市局,都要由公交转两趟地铁再走上一段路,有同事问过他:“怎么选了那儿?多折腾呀。”

  他笑说:“我爸走了以后,我妈住在老房子里睹物思人,我看不得她难受。以前条件不好,老房子又冷又潮,老人家落了病,晚年最好住在好一点的新房里,正巧那里是刚建成一年出头的成品房,没有甲醛,还省得我装修了。”

  为了孝敬母亲,他宁可每天多折腾一点,也希望老人家住得舒适。

  可是现在,一切安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江倦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望着风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我觉得这话没错。”

  萧始看了他一眼。

  他说:“上学的时候,连骁总说,人终有一死,他愿做烈士,我却觉得,人最好的归宿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直到今天,我又觉得跟‘叛徒’这个身份比起来,还是烈士更好。”

  “你真的在怀疑他吗?”

  “我倒情愿是我想多了。”江倦看着两手背上被消了毒,被碘酒染成了暗色的擦伤,无奈道:“我能找出无数借口掩饰他的反常的行为,也能让他成为真正的烈士,但我希望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至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萧始停车在路边将他拉向自己,亲了亲他的鼻尖。

  “到了,要再缓缓吗?”

  “不用了,他妈妈找不到儿子,该着急了。”

  两人向物业保安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便向连骁的住处走去。

  江倦在路上说:“我的性子不太讨喜,小时候又闷又懦弱,只对熟悉的人能放开性子,在陌生人面前从来是一言不发。长大了之后好一点,能开口了,但也不怎么亲人,所以朋友一直不多。我哥怕我被欺负,常到我们班和宿舍去装作我的样子跟人打牌闲聊,分些零食来拉人缘,帮我处了不少朋友。”

  萧始笑了笑,“是他的性子。”

  “我大学只读了两年,后来舍友都知道了这个秘密,很欢迎哥哥跟他们一起玩,也和他约定会保护我这个弟弟,连骁就是最积极的那个,怕我被冷落会觉得孤独,走哪儿都要带上我,还顿顿拉着我去食堂吃饭,偏要我下床走动,连懒觉都不给睡。”

  萧始“噗”一声笑了,“那他胆子还真大,就你这起床气,我都不敢惹你。”

  “也就只有对亲近的人才发得起火,我觉得对不熟悉的人耍性子很失礼,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跟他说实话。后来我和小惩确认了关系,他才为了把时间留给我们,跟我稍稍疏远了些。”

  “也可能是避嫌。”

  没准儿那个时候连骁就对江倦有了感情,有了跟江住的约定,就更方便他亲近那人了。

  “别听他胡说,他对我可没有那种心思。可能只是单纯看不惯你,想给你找点不痛快。”

  萧始嘴上说着是,其实心如明镜。

  男人对情敌的雷达是很敏感的,说连骁对江倦只是保护欲作祟,狗都不信。

  偏偏江倦对此过于迟钝,从来都没觉着连骁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心思,这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让萧始很苦恼,也很想解决这种正室地位时刻被威胁的现状。

  可最后,老天却用了一种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我当年一直不怎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总觉得被人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是件很耻辱的事。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相信连骁这样做的本意是出于善意。”

  他说完便敲响了连骁家的门。

  觉得老人可能腿脚不便,两人还多等了一会儿,可半天过去,里面却连半点声音都没传出来。

  江倦给萧始使了个眼色,又敲了敲门,后者配合他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人?”

  “再等等。”

  碰巧这时物业的保洁员路过,见两人等在门外,热心道:“小伙子,是来找这家人吗?”

  “是的阿姨,您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可能要很晚喽,这家住的年轻人是个警察,工作很忙的,有时候忙起来都不回家。你们来之前给他打个电话就好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江倦又问:“他是一个人住吗?”

  “是呀,一个人,多可惜呀,条件这么好的小伙子,又年轻又俊,还是大高个,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还想把我姐姐家的闺女介绍给他呢。”

  越听越觉着不对劲。

  江倦对保洁员道了谢,等对方走后,便从袖口上取下了个别针,掰直了戳进锁眼。

  萧始心照不宣地用身体帮他挡着,凉凉道:“我都不知道是该吐槽你没事带个别针在身上还是这新楼盘不用密码锁了。”

  “邻居家用的是什么锁?”

  萧始放眼看去,“……密码锁?”

  “成品房通常是物业统一装修的,和别人不一样就证明他的门锁是自己改换过的。连骁一向谨慎,他不会用极易泄露密码的密码锁,也不会用可能被人提取指纹的电子锁,相比之下,还是这种更安全。”

  萧始眼睁睁看着那“安全”的门锁在江倦手里“啪”的一声弹开。

  门缓缓开了,两人心虚地向内窥视了一会儿,见无异状,便进了门。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只有七八十平,两个人住是足足够用,但如果将来连骁娶妻生子,就很难再和母亲同住了。

  萧始转了一圈,觉着不大对劲,“这不太像是成年男性买给父母和自己的户型。”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买房时连骁的积蓄只够买这么大的。”江倦推测,“连骁是个比较保守的人,不用任何理财产品,也不办信用卡,他说过不喜欢欠钱的感觉,所以未必会贷款买房。想想他是在父亲过世后才买了这套房子,极有可能是把父母的老房子卖了,再加上积蓄换了这里,再多就付不起了。”

  “现代这么保守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他该不会连花呗都没用过吧?”

  “有可能。”

  两人换上拖鞋进了玄关,在客厅里打量了几眼。房间收拾得很整洁,窗明几净,一丝不苟,却好像少了些什么。

  所有房间,包括卫生间都是大门紧闭,给人一种异样感。

  萧始指了指其中一扇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江倦,那人点点头,他便推开了门。

  那是次卧,小得有点可怜,摆了一张双人床后就没有安置柜架的空间了,只能紧巴巴塞下一个五斗橱。

  从窗帘和床品的配色来看,应该是连骁的房间,抽屉里放的也是他的个人物品。

  和江倦不同,连骁还保持着上学时的生活习惯,每天起床后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床上很干净,整个房间几乎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物品,只有五斗橱上的一个相框,拍的是一家三口,画面里的连骁还很年轻,应该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拍的。

  萧始没有在连骁的房间里停留太久,他知道此时江倦的心情定然很复杂,最好是让他一个人静静,便转头出了门。

  前脚刚出去没多久,他就喊了声:“倦。”

  江倦正心情复杂地看着照片里的连骁,循着声音出来,在主卧门口看到了萧始的背影。

  “怎么了?”

  萧始没说话,闪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江倦近前去看了一眼,随即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几乎心脏骤停。

  房间里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方桌,靠在墙边,安置着两张黑白遗像,桌上摆着几盘鲜果和糕点,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祭奠过亡人。

  遗像上是两位面熟的老人,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隔壁次卧的照片上见过二人。

  ……难怪从进门起就觉得这里少了什么。

  这房子没有家的味道,一点都不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埋怨江倦被萧始救下来以后对他的关心却不够,自从江住过世以后,身边就没有人再关心江倦,没有人在意他会不会冷,会不会疼,在这样的环境下过十年,他是会封闭起内心,不再与其他人感同身受的。

  所以并不是他不想关心萧始,而是很久都没有人关心过他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关心别人。

  还有要说一下,他们两个受伤不严重是因为连骁把身上绑着炸弹的陈情推下了楼,炸弹爆炸的位置实际上可能在20多楼左右,在33层的他们其实没有靠近中心位置。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