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别动老攻的悬赏>第153章 D.E

  入夏后, 天黑的晚了,快七点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新月却已高悬了。

  萧始找了个非常不走心的借口, 说宋姜两口子借他们的SUV出去兜风, 兴致一上来不小心把后排车座给报废了, 里面现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男性荷尔蒙, 好人不能沾,沾了就腿软。

  工作日白天兜的哪门子妖风?这两人身价加起来都够买个孤岛自立为王了,稀罕你那六位数的破SUV?他们家里的草坪都比你的项上狗头值钱。

  江倦心道宋玉祗血管里流的是“寒鸦”,又不是烈性伟哥, 跟这儿吓唬谁呢?

  不过看在他这次作这些幺蛾子没什么恶意, 只是想跟他趁着天暖一起饭后散步, 江倦也没跟他一般计较。

  五月上的雁息气温已经接近25度了, 可江倦养了半年多的伤,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 多少有点虚,穿短袖觉着凉飕飕的, 搭件外套又觉着热, 只有穿稍微有点厚度的春秋款衬衫刚刚好。

  脱去了厚重的大衣,他单薄的身形尽显无遗, 萧始总觉着从体态看,他分明还是个没走出校园的学生, 谁能想到这一年他已经三十有四了?

  不知不觉间, 萧始落后了那人几步, 凝视着那人的背影, 恍然又回到了某个静谧的午后。

  少年执弓而立, 意气风发。

  江倦回头满眼怪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以前了。”

  萧始对他笑笑。

  那人却闭目转了回去,不再睬他。

  在这一点上,江倦一向是矛盾的,他苦守回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却又偏偏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挣不脱,甩不掉。

  萧始忽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前方巷口一闪而过的鬼祟黑影,心觉不妙。

  “你到底走不走?”江倦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萧始一拍大腿,“呀,手机忘在局里了,我回去取,你慢慢往前走,等我来追你。”

  江倦:“……”

  萧始不等那人回应便回身跑了,江倦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边叹气边在心里骂了句:“傻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部手机和车钥匙,想到萧始方才出市局大门,让他帮忙拿东西的傻样就来气。

  萧始飞奔绕开江倦的视线,闪身钻进后方小路,助跑着一步跨上矮墙,顺势翻了过去。

  他深藏不露的身手矫健且像猫似的动作无声,硬是绕了一大圈,赶在江倦之前到达了方才黑影隐没身形的位置。

  他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人,趁其不备抬起一肘重击在对方侧颈,那黑衣人登时眼前发黑,浑身瘫软,险些倒下去。

  萧始拧着他的手腕又补上一脚,对方终于控制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可他吃痛的惨叫声都被萧始捂在嘴里,外界根本对此毫无察觉。

  萧始光是制住这人还不死心,扯着他的头发又将对方摁在了巷道边废弃破旧的油漆桶边缘,参差不齐又尖锐锋利的铁片擦着气管和动脉割了过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时间深巷里只能听到血珠砸落在地的声响,萧始光是按着那人的头,就足以让他不敢动弹了。

  “时间紧,我就不废话了,过去转告你主子,少打江二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那被派来监视江倦动向的黑衣马仔飙了句缅甸脏话,被萧始摁头压下去,伤口更深,压迫着气管根本发不出声。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只有八百米,这点程度的伤还死不了。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滚了。”

  他刚一松手,那人就跌跌撞撞逃命去了。

  萧始缓了口气,用随身的酒精洗去了手上的血迹。

  此时江倦正慢悠悠从巷口路过,萧始随手在身上蹭了蹭还没干透的酒精,默数几秒厚追了出去,浮夸地装着喘不上气的样子。

  “媳妇儿,媳……走得真快呀,我都快追不上了……”

  江倦看都没看他,“找到手机了?”

  “找到了找到了。”

  “那把这个也收好。”

  江倦把萧始的手机还给他,看着他那一脸尴尬,又觉着有些好笑。

  但对于萧始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人来说,这点小场面压根就不算什么,转头他又是一脸谄媚,“媳妇儿,刚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

  “我说,我想起以前了,你还上学的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到射箭场去打发时间,就穿着一件白T恤和卡其色的背带裤。有时候衣服湿了不得不脱,你又不能光着屁股到处乱跑,就得裸着上半身穿。你知道身子光溜溜的只穿背带有多色吗?”

  “你能说点人听的话吗?”江倦骂得毫不留情,随即觉着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总那么穿?”

  “我就是知道。当时我还很生姓连那小子的气,他总借口帮你擦汗在你身上乱摸,我都馋死了。可那时候我没什么立场出现,就只能天天去看,越看越气,越气越看,后来都在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找回来了。”

  江倦:“……”

  头一回见有人把偷窥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且深情的。

  这人纯是有病,大病!

  可他又觉着哪里不对,“你看我做什么?”

  两人在夜幕下相互对视着,一种怪异的不知名情愫悄然流转。

  江倦少有地不依不饶了一回,追问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哥吗?你那时候已经知道认错了人,明知那个是我,为什么还要去看?”

  萧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反常地沉默。

  “别告诉我,其实你喜欢的是我。”

  只要萧始愿意,他可以用一个美好的说法哄得江倦心花怒放,最好的情况甚至是前嫌尽释。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目的,他不想,也不敢轻易给出回答。

  欺骗江倦和伤害他的行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萧始会有罪恶感。

  “想想也不会是。”江倦故作轻松,“你只是看不着想看的,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个能看的吧,我该道一声荣幸,再骂你一句混蛋。”

  “倦,我没……真不是那个意思。”

  “谁管你是什么意思,别拉着我,我要回去了。”

  江倦抽手欲走,还没出几步,就被人又拽了回来。

  萧始纹丝不动把他按在怀里,轻声哀求:“我不知道,对不起,倦,我真的不知道。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去想想,我、我会知道的……”

  “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兴趣,或者该说,我对你是怎么想的就不感兴趣。对你的关心和在意只会让我自取其辱,萧始,人得要脸。你不要我还要。”

  他推开萧始,径自走了回去。

  这天晚上,萧始一反常态跟他分了床。

  或者该说萧始压根就没睡。

  他在庭前默不作声抽了一宿的烟,盯着那棵作为江住墓碑的山茶树出神,第二天一早江倦看到他的时候都被沁入味了。

  看着他的乌眼青,江倦觉着好笑,又有点没来由的心疼,大早上起来就损他:“哪儿学的烟熏妆?什么审美。”

  “江倦,我想通了。”

  这厮很少会正经叫他,突然直呼其名了还让江倦有点不适应。

  “哦,真不容易,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一宿就心如明镜大彻大悟了,真不容易。”

  他嘴里含着牙刷,抱臂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可我不稀罕了,放在十年前,我可能还会心动一下,现在一听一过,我就当你放了个屁。”

  江倦这话是违心的。

  他嘴硬,他不低头,他不服软。

  可他瞒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他其实在乎。

  很在乎。

  放在十年前,他或许心动的不止一下,而是未来无比漫长的孤寂余生。

  事到如今,他还是忘不掉当年的往事,他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想让自己化解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就非要萧始这一句迟到了十年的解释不可。

  可他哪有勇气去听那真相?他哪里敢啊……

  得不到他鱼西湍堆想要的答案,他依然会抱憾至死。

  得到了,他又舍不得放不下,还会奢求更多。

  人不能活的那么卑微。

  至少他得先瞧得起自己,才能让旁人把他当个人看。

  他回身进洗手间吐了牙膏沫,掬水洗脸时就觉那人走近了,他脸上沾着水睁不开眼,就抬头对那人说:“走开,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萧始没走。

  他开了水龙头在给浴缸放水。

  江倦觉着事情可能不太妙,这人昨晚没跟他睡,肯定是要从别处找回来才平衡。

  有了危机感,江倦随手一抹脸上的水珠,毛巾都顾不上拿就往门外冲。

  可萧始却比他快了一步,脚尖一踢关上了门,大步迈过来从身后护着他的脸把人拉了回来,才没让江倦的鼻梁磕断在门板上。

  “我有话和你说。”

  他捂着江倦的嘴,就是压根没打算给人说话拒绝的机会。

  江倦跟他暗里较着劲,艰难地把门拽开一条缝隙。

  哮天循声过来乱转,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就见江倦到底没拗过萧始,还是被拖了进去。

  水声乍然而起,人好像是被扔进浴缸了。

  江倦抓着衣襟那几颗扣不住又不能散的扣子,骂道:“你要干什么!疯了吧你!”

  “我有话和你说,听一下,求你了。”

  江倦看着跨进浴缸的萧始,杀人的心都有了,“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有些话,我必须当着你的面说,可站到你面前,我又说不出来了。”

  “所以呢!”江倦瞪着他,死命把他呛人的狗脑袋往外推,“说不出来就闭嘴,我又没逼你!再者我本来就不想听你废话,疯完了就赶紧放开!我今天还要……”

  萧始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辨不清是熬了一夜还是要哭。

  见他这副德行,江倦又开始心软。

  犯贱啊……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说!”江倦低吼道,“有屁快放!五分钟叭叭完,我还要回局里!”

  “五分钟……不够。”萧始低着头,泪汪汪一脸哭相,“……我想进去说。”

  神他妈进去说。

  去他妈的进去说!!

  江倦真是头一回体验跪在浴缸里做那种事,情潮迷离时跌进水里,又在窒息中被咬着后颈叼起来的滋味。

  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跟他妈狗一样!

  萧始就他妈是狗!!

  饶是江倦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在这憋了一宿就按捺不住冲动的狗东西打算来第三次的时候炸了毛,声嘶力竭地骂道:“萧始!我□□……”

  萧始堵住了他那些还没能出口的脏话。

  江倦想杀人。

  水是流动的,在激烈的动作下重复着流入和溢出的过程,浴汤的温度始终守恒。

  萧始从身后抱着江倦,双臂从他腋下穿过,两手交叠在浴缸沿边,垫着江倦的下巴,让筋疲力尽的那人始终保持着脸高出水面的姿势,不至于呛水。

  “倦,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早该想通的,时至今日才明白,才清醒,真的——很对不起你。”

  江倦的背脊的线条僵了一下,那人立刻说:“别回头,求你了,我现在不敢看你,只能这样抱着你。”

  江倦不动了,也不说话。

  温汤潺潺流动,驱散了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去年我收到邀请函,替已故的江住进入‘乐园’,在那里认识了姜惩。介绍和你们兄弟的关系时,我原话说的是‘朋友,发小,故人,随你怎么想,只要不是恋人,你可以随意给我们安插一个说得过去的关系’,我不知道当时姜惩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怎样的猜测,逃出生天时,他对我说,希望我能好好待你,可我当时还对你有怨,用很难听的话讥诮他,质问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也要放弃你。”

  江倦搭在池边的手用力捏紧,骨节泛白,掌骨凸出,死咬着嘴唇,不敢听他深埋多年的心声。

  萧始闭着眼,贴在他背后,声若蚊呐:“我揶揄他,说他有恶趣味,把前任推给前任的仇人能满足他的变态爱好,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很难过,我是在报复。报复那个有幸拥有你,却没有珍惜你的人,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恨我求而不得的人,他却弃如敝履。”

  “小惩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江倦辩驳,“是我耽误他害了他,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萧始把人搂得更紧了,怕他跑了似的,弱弱在他耳边承认:“……我嫉妒他。倦,我羡慕得要死。”

  ……你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江倦想问。

  “当年你们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想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而我只能每天翘首盼着你周末回家住的那两天,惜时如金地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你身边,不管你是想打架还是看恐怖片我都想陪着你,咬着牙也想陪!我只有借着跟你打闹的时候才能做些平日不敢的举动,趁你睡着了,没有知觉了,才敢假装翻身不小心蹭到,在你鼻尖上轻轻亲一下……”

  这些事,萧始早就该想明白的。

  “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睡,怕我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也怕共处的时间过得太快……倦,实话说,住在你家的那段日子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疲惫,也最愉悦的过去了。”

  滴落在江倦背后的咸涩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滑下,融入水中。

  江倦有些胆怯:“……别说了。”

  “挨了一枪的时候,你说那是我第一次吻你,其实不是的……我已经偷偷吻过你无数回了,在那些我惜如珍宝,不为人知的夜里……可姜惩,可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那么期待的共处时光泡汤,只要他开口,你就会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这是我羡慕不来,也求不来的……倦,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寄人篱下,不讨你喜欢的外人,可他却是……”

  “不是。”江倦否认道,“不是,我从没有认为你寄人篱下,也没把你当外人。我只是……”

  他犹豫着,还是说出了最伤人的真相:“我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萧始紧贴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久久没有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沙哑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想到有关你的事,我总会这样没来由的难过……从前我以为那是因为我爱着江住,把你当成了他的替代品,把那些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你身上……其实不是的。”

  江倦在心里反驳:那就是。

  “我以为江住的死一直是我的隐痛和心病,作为导火索的你只要出现,我就无法避免这样的心疼……但那只是我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我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他的死不是你的错,归结到底,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可我太浑了,越是害怕失去你,就越是不敢好好待你,潜意识里觉着我越在乎你,在失去你时就会越疼,所以我一直在做这样自私的,可憎的,毫无意义的事。我一直在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听着他的忏悔,江倦心里唏嘘。

  多少年了,他始终化不消心里的怨,或许就是在……等着这句道歉吧。

  他这个人,对萧始没有刻骨铭心的恨,他要恨的人太多了,萧始甚至连名都排不上。

  说到底,在他心里,只有家国之恨才称得上恨,他把国,家,父母兄长,警察的荣誉……等等一切看得太重,自己往往是排在末位的。

  可人心总共就拳头大小,装不下太多激烈的情感,恨给了最该恨的人,对自己和萧始,也就只算得上怨了。

  经年累积的怨,自然不是在这忏悔和道歉里就能抹消的,但萧始迷途知返,于他而言,也算多年的心病得了慰藉。

  某些被冰封的东西有了松动的迹象,挣脱欲出。

  “可是我不信啊……”江倦喃喃道,“萧始,我信你对过去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也有心弥补,可我不信你爱错了人。”

  “我明白,我不求你信我,不求你原谅我,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倦,你别丢下我……”

  要江倦说实话的话,他是想答应萧始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一声“好”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守了萧始这么多年,也想看他解脱,想看他奔赴安稳的人生,也是想点头答应的。

  可他很快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给不出任何承诺的。

  他总归是要走在萧始前面的,到时失约,他们都不会比现在好受。

  思量间他回了头,见萧始紧贴着他,无声无息地哽咽着,心疼更甚了。

  人活到他这程度,也是贱得没边了。

  他搂着萧始,把人拉进怀里,揉着那湿漉漉的卷毛。

  此时萧始就像只落水的奶狗似的,委屈又可怜地趴在他怀里——就是体型大了点。

  “我不信。”

  江倦又一次重复,就好像这刀又刺在那人心口一回,令他受了刺激,猛地打了个激灵。

  “但是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让你去证明。”江倦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以吗?”

  “我会的!倦!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一定会的!”

  江倦其实也没心软到看他掉两滴猫崽儿就受不住的地步,只是萧始方才哀求别不要他的时候,令他生出了许多会造成犹豫的回忆。

  都说人在最无助,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往会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逃跑。在濒临死境,而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萧始的脸时,江倦就知道,在这世上,他只有他了。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违心或不由自主的事,似乎从来没为自己活过。至少在针对萧始的事情上,他想凭直觉和己意做一次选择。

  也是不问后果,不计得失。

  事后江倦抽着烟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晾着自己的一身水汽。

  彼时暖阳初照,光线并不刺眼,映在他脸上,灼热而柔和。

  他一直坚信世上是有光的,只是那光会灼得他原形毕露,让他不得栖身暗处,不见天日。

  可他内心又极度渴望。

  有些东西,只要期待,只要坚持,哪怕一生只得见一次,也是值得的。

  萧始偎在他身后,两手环着他的腰身,让他有了依靠。

  两人望着窗外满枝在微风中摇曳的白茶花,双双意识到这样静谧而安逸的日子是他们一直期待的。

  所求不多,是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却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未来。

  “你哥看着呢。”萧始轻声说道,“昨晚我在楼下站了一夜,想通了以后,第一个就告诉了他。我从不对逝者说谎,我敢在你哥面前发誓,也敢在你父母和我妈面前发誓,我所言绝无半点儿虚假。”

  江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淡淡应了声:“嗯。”

  就算是个美好的谎言也好,至少在萧始对他说了这些话后,他总算是能正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段过去了。

  萧始小心地帮他修剪着指甲,阳光越发灼人,江倦像猫一样眯着眼睛,仰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一刻的宜人的暖意。

  寒冬……总算过去了。

  手机不识相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存。

  萧始瞄见来电的名字就想把手机顺窗户扔出去。

  “谁啊?”江倦问。

  “……我那年少时的情敌。”

  江倦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神经病……”

  说着便接了电话。

  姜惩先是嘘寒问暖好一番慰问,充分体现了组织的人文关怀,对江倦翘班的行为进行了旁敲侧击的谴责,提醒他要时刻牢记自己人民公仆的身份,并臭骂了把勤政明君害成了从此不早朝的昏君的红颜祸水萧始一顿,紧接着进入了正题:“阿倦,池清想见你。”

  “哦,让他想着吧。”江倦依旧是一副睁不开眼的倦相,“以为我会随叫随到?把我当什么了。想见我的人多着,他还排不上。”

  “就是!”

  萧始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吧,那……”

  姜惩话说一半,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警员打断了。

  听筒里的声音模糊了一阵,应该是姜惩在交谈时捂住了话筒。

  江倦觉着无趣,张嘴打着哈欠正要挂断,回去再睡个饱饱的回笼觉,这时姜惩一声惊呼把他吓了回来,顿时睡意全无。

  “阿倦!出事了!‘吸血鬼’又出来害人了!”

  这一回案件发生在夏陂区最繁华的时代广场。

  与之隔着一条街的雁息体育场将在今晚八点举行一场巡回演出,主角是世界知名的摇滚乐队“D.E”的成员。

  在演出正式开始前,主办方在时代广场准备了一场签名会,歌迷凭借演唱会门票即可获得入场资格,购买专辑并请乐队的成员亲笔签名。

  这样的活动在全球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但乐队来到中国却是头一回,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粉丝慕名而来。

  过于庞大的需求使得演唱会门票在开售的瞬间就立刻售罄,网站也一度崩溃,主办方由此看到商机,便开放了不限量购买“签名会”门票的权限,提前准备好有亲笔签名的专辑售卖,以免现场秩序失控。

  为了弥补粉丝们没能看到偶像签名过程的遗憾,主办方安排乐队成员在上午十到十二点之间的两个小时坐镇现场,供粉丝远观合影,每当专辑售出一定数量就会进行一次回馈的福利演出,使得大量的粉丝停留在时代广场只为见上爱豆一面,在第一时间把照片和录像发到网上蹭蹭热度。

  虽然主办方已经提前报备并且做好了相对完全的准备,但现场人数还是超乎预期,不止国内的粉丝,就连国外的忠实“信徒”也纷纷赶来一观风采,现场情况一度陷入混乱,就连附近交通也受到了影响。

  在夏陂分局派遣民警前去维持秩序后,情况总算有所缓解,十二点一到,随着乐队的退场,现场的群众也渐渐散了。

  就在主办方准备清理场地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个蜷缩在舞台夹缝里的男人,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直到把人抬了出来,才发现这人的心跳已经停了,身体甚至还有余温。

  但主办方为了演出的顺利举行,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还在现场的民警,而是把尸体又移回了原处,暂停对现场的清理,打算等演出结束后再收拾,到时就可以伪装成刚发现尸体的样子再向警方报案。

  现场情况相当混乱,老实说,他们的计划只要没发生意外都是可能成功的,事后警方调查,一定会因为工作人员的知而不报和刻意隐瞒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对资本来说,利益至上。

  意外就在于这个已经被确认心跳停止的男人在十几分钟后里突然苏醒,并且对在场的群众和工作人员造成了伤害。

  他撕咬其他人,渴饮鲜血的样子让人们联想到了几天前在花溪区CBD引起骚乱的“吸血鬼”叶明宵,引得民众慌乱,四散奔逃。

  在混乱中,有不少人因踩踏、车祸等意外受伤,夏陂分局立刻报备市局,姜惩也叫回了还在家里享受岁月静好的江倦。

  赶往时代广场的路上,江倦查询了有关“D.E”乐队的资料,网上的说法是这个乐队以“信仰黑魔法”为噱头吸引了无数中二青年,组合的“D.E”来自“Demon”和“Evil”两个单词,即“恶魔”与“罪恶”,十二名固定成员也被称为“十二恶灵”。

  开车的萧始都听乐了,“二次元浓度也太高了吧?这些人和当年誓死守护葬爱家族荣誉的红蓝毛非主流是不是一批?”

  “谁知道呢。”

  江倦原本对重金属音乐无感,聋了一只耳朵后对音量的依赖加大,才偶尔会用摇滚刺激一下失去听力的右耳,结果虽然不乐观,他却碰巧喜欢上了一首曲子的旋律,就在刚刚他查找相关资料的时候发现,这首歌就是出自“D.E”乐队。

  “这个乐队挺新鲜的,成员从不以真容示人,最初也是在网络上进行匿名创作,名字、国籍都不对外透露,只有艺名作为代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要怎么演出,一个个都套丝袜?”萧始稀了个大奇,“真不是假借演出名义出来抢银行的吗?”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不靠成员营销这一点反而激起了粉丝对他们的兴趣,尤其他们还很喜欢在演出时进行一些有趣的互动,很多人会因为他们给……而喜欢他们。”

  萧始没听清他中间含糊的那个字:“啊?什么?给什么?”

  他扭过头来,就见江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G,A,Y。”

  萧始嘴角一抽,“有多GAY?”

  “我也想知道有多GAY。”

  江倦说着点开了一段视频,正是“D.E”乐队演出的录像。

  画面上九名男性成员各司其职,他们的演出服极具特点,头上戴着幽灵风格的特质头盔,肩头挂着短款披风,遮着笔挺修身的黑衬衫,下身是紧身黑色牛仔裤,配着皮质背带和及膝的朋克皮靴,每个人的身材都衬得匀称高挑,让人很有掀开面具一睹真容的冲动。

  江倦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久久未动,萧始瞥了他好几眼,有点坐不住了。

  “不会吧,GAY到你也有想法的程度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江倦在过去的多年里被药物和伤病摧垮了身子,这种体质很难会在一连做了好几次之后还能有这方面的想法,萧始还是有自信他在开启贤者模式的时候不会对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的。

  所以当江倦回了声“嗯”的时候他格外崩溃。

  “很有性张力,确实诱人。”

  江倦拿着平板往后靠了靠,眼神在萧始和屏幕之间来回瞄着,“这腿,这腰,这身材……”

  他目光定在萧始身上,无奈叹了一声。

  那人直接一脚踹了刹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回事!倦崽,你不爱我了吗?有别的好男人你就要嫌弃我了吗?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我学还不行吗!”

  江倦:“……”

  这是什么恶心的称呼。

  后来萧始是鼻青脸肿地被江倦踹下车的。

  恶性案件接连发生,此刻时代广场和雁息体育场附近的交通已经完全堵塞了,他们不得不把车停在距离现场八百米外的空场上,再徒步走过来。

  到的时候只有展虞带领的夏陂分局刑侦大队的外勤在现场,市局的支援还堵在三条街外呢。

  “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副大队长袁衾一路小跑过来,先给江倦敬了个礼,“江副!”

  上回见到他和萧始的时候,这两人好险死在云间山,照理说是该寒暄几句问问近况的,但现场的情况实在没这个条件,袁衾只能省了这步,直入正题。

  “死者是名男性,将近三十岁的样子,打扮挺潮的,脸上画着鬼脸,应该是来参加签名会的粉丝。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声称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但事后这个人却自己从舞台夹缝里爬了出来,还咬伤了同在广场上的几个群众。伤者已经就近送到医院了,伤势都不致命,但挺吓人的。”

  “怎么说?”

  袁衾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皮开肉绽啊,骨头都露出来了,说是猛兽咬的还差不多,我真不觉着人的牙齿能撕咬到那个程度……”

  萧始打了个冷颤,“这是狼人吧?最近怎么什么邪祟都不安分了,有点儿吓人啊。”

  “何止有点儿啊!”

  袁衾抬起警戒线,先把江倦让了进来,又扯着萧始的衣袖把人往现场带,“那场面真是太血腥太恐怖了,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萧始心说当医生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在阿富汗前线做战地医生的时候,可是把人间惨剧看了个三分之二。

  靠近现场时,众人远远望见清退了人群的广场空地上蹭了大片的血迹,萧始正准备眯眼细看,眼睛就被人捂住了。

  他停下脚步,想回头去看身后那人,却听见江倦说:“别看。”

  他还真就没看,垂眼回过身来背对着血腥的现场。

  “好,听你的,不看。”

  江倦有些忧心,“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不用强迫自己陪我。”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怕那人不信,萧始眨了眨眼,靠近他耳边说:“真的,信我。”

  江倦不信。

  可萧始不肯,他还能把人五花大绑拎回去吗?

  他见那人心意已决,只好让步,提醒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现场的情况,有点像是服用了甲卡西酮之后的反应。”

  甲卡西酮,俗称“丧尸药”,中国黑市也称其为“长治筋”。这是一种苯丙胺类似物,吸食后会致幻,造成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以及血液循环问题,具有强成瘾性,过量会造成脑损伤,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这种药物的滥用已经发生多起吸食者啃脸的事件,在中国属第一类管控的精神药品,虽然不比海洛因和冰毒泛滥,但吸食者仍然不在少数。

  江倦在暗示,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近乎于食人现场的局面。

  萧始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对他笑道:“放心吧,你男人没那么脆弱。”

  “……真的?”江倦依然忧心。

  这种担忧在萧始看到现场后脸色发绿时更甚了,“你真的没事吧?”

  “没,没……”

  萧始竭力控制自己作呕的反应,奈何身体不给面子,出门前喝的那几口牛奶都涌到嗓子眼了。

  早知道他会碰到一个吃人的怪物,萧始绝对空腹来,至少没得吐就没这么难受。

  现场方圆五十米已经被刑侦大队的外勤拦了第二道警戒线,那传说中咬人的“吸血鬼”就倒在地上,脸上用油彩画着夸张的幽灵脸谱,连模样都分辨不出来了。

  分局法医郑鉴和助理陈薏熳蹲在遗体旁进行着初步检验,他们身边的痕检和刑警来来往往,个个都是面色铁青,被这场面结结实实恶心到了。

  如果只是血腥的话,见惯了风浪的警察们也不至于不适到这个地步,恶心就恶心在这具遗体附近遍布着他的呕吐物,大大小小有六七处,仔细一看竟是被染成血色的胃液和还没有消化的生皮肉,有的是囫囵吞下的,还是整块,有的嚼碎了成了一摊肉泥,谁见了这场面都受不了。

  几个没什么经验的分局新人已经蹲在一边抱着塑料袋吐到虚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D.E”乐队是有现实原型的,是瑞典重金属乐队“Ghost B.C.”,但人物没有原型。他们的《Square Hammer》很好听!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还是老规矩,周五到周日的感谢名单下周一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