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黑案猎罪师>第38章 抽丝剥茧(3)

  “赖彤是幕后主使, 朱刚是刽子手——也就是动手杀害夏歌的执行人,林远道是所谓的顾问军师——也就是谋杀案的策划者,譬如作案手法和诡计、作案时间和地点、以及……反侦查技术。”

  苏末目光微沉, 顿了下,继续说道:“各大公共场所的女洗手间里通常都不会安装监控头 ,因此具备一定反侦查能力的林远道认为,人为故意破坏酒店的监控系统, 以现在警方的刑侦技术其实很容易被技侦查出来, 并且还可以用技术顺藤摸瓜查到破坏监控系统的人, 再加上选择在人群密集、环境喧嚣、觥筹交错的酒店宴会这种公众场合下动手, 其实对谋杀方非常有利,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可以制造所谓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毕竟找几个人给自己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其实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让所有人无意中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更具有说服力……”

  “趁着夏歌醉酒去洗手间解手的时候, 三人合谋将她引到位置最偏僻, 离大堂步行最远的洗手间里, 林远道伪装成酒店侍应生在洗手间外面把守, 待到洗手间里的人都走光之后,赖彤和朱刚一同杀害了夏歌。”就在苏末对案件事发现场进行推理的时候,智能桌面上的3D全息投影也正在运作, 几个银白的投影正在对案发现场进行场景模拟, 赖彤、夏歌和朱刚的投影在洗手间投影里面争执打架,外面的林远道投影鬼鬼祟祟地在放哨的场景都栩栩如生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杀害夏歌之后,他们把夏歌的尸体带到了早就联系好的福香来肉加工厂, 工厂里的屠宰师傅先对她进行碎尸, 接着丢进绞肉机里搅成碎肉, 骨头、头发、指甲等身体其他部位冲进了下水道里,碎肉则混进猪肉里,一起制作成劣质冷冻肉和火腿肠,再分销到全市的各大三无路边摊以及隐藏在街头巷尾卫生环境堪忧的饭店里。”

  说到这儿,一直眉头紧蹙的程承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目光锐利的看着苏末:“苏顾问,我有几个问题。第一个,夏歌的尸体是怎么被带出酒店的?酒店里的监控没拍到夏歌从洗手间里出来,监控里拍到的,只有几个在她们之前出来的女性,还有赖彤、朱刚、盛明。”他顿了顿,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轻轻嘶了声,目光带着深深的疑虑:“除了先前进去洗手间里解手但已经出来的两个女性,案发时,进去四个人,出来三个人,除非夏歌能飞,从洗手间的窗户飞出去了,否则,怎么解释她凭空消失了? ”

  程承的上半身微微前倾,给人一种压迫感,然而苏末从容不迫地拿起那个搁在肖翠敏面前桌面的遥控器,摁下某个开关键,随后墙壁上原本黑乎乎的大型液晶屏幕突然亮了,一个黑白色的监控画面随之跳了出来。

  这是五年前在金潮五星级大酒店里的某个监控记录——身穿高端定制露肩裹身礼服、烫发从脑后扎起一个松垮丸子头的夏歌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向洗手间。在进入洗手间的时候,因为醉酒的缘故,她步伐不稳,趔趄了一下,高跟鞋也扭了一下,紧接着她伸手扶了扶门框,稳住身体之后,她才继续走进洗手间里。

  “既然程检察官有疑问,那我就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这段被视侦以及各位参与侦破此案的刑侦人员仔细看过并研究过无数遍的监控录像吧——”苏末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遥控器,神情专注地看着那段黑白监控录像。

  一分钟零七秒后,一个身穿酒店工作服的男侍应生出现在镜头里,虽然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但依然能看出他的大致身高还有侧脸和下颌线的线条。

  这个侧脸线条,苏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果断摁下了暂停键,清澈但有力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他就是林远道,即便长刘海挡住了额头,并且还带了黑框眼镜,但仔细一看,这人和林远道极其相似。

  男侍应生一直背对着镜头,在通往女洗手间的走廊过道里站着,期间来了两个想进去洗手间的女性,但都被这个侍应生拦住了。

  当年办案警察找酒店的负责人做过笔录,在案发的那天,酒店宴会厅这个最里面的洗手间抽水马桶确实坏了,就连水龙头也坏了,并且负责维修的工作人员那天也来不了,他确实也通知侍应生们尽量让来宾们不要去上那个洗手间解手,以免引起让人尴尬的麻烦。

  五年前技侦人员根本没对这个男侍应生产生怀疑,因为他的出现能合情合理有迹可循,并且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出格行为。

  夏歌进入洗手间后,镜头拍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声音,众人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朱刚扶着同样烂醉如泥的赖彤走进了洗手间,一个男的大摇大摆进入女洗手间,只有一个目的:做坏事。

  3分零1秒后,盛明突然出现在镜头里。这时男侍应生正在背对着监控,似乎在劝说一个女来宾让她别进去,盛明和他们擦肩而过,与此同时,男侍应生微微偏头,目光匆匆瞟向盛明,见他是男性,于是收回了目光。

  盛明飞快地奔向女洗手间门口,但他没立刻进去,而是来回焦急踱步,时间过去了7秒,洗手间内似乎传来了动静,盛明猝然转头看向洗手间,只见他用力抿了抿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紧接着他硬着头皮一个箭步闯进了洗手间。

  监控右上角显示时间的位置增加了两分零九秒,同一时刻,盛明从洗手间里旋风般冲了出来,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在听电话,似乎电话那头有什么急事需要他立马赶到某个地方。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可疑,林远道一直背对着洗手间站着,因此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的瞬间,条件反射地转身去看——只见盛明疾步冲自己走来,林远道的表情一滞,似乎察觉到盛明形迹很可疑,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前者从女洗手间里跑出来,所以最后并没有阻拦,而是让盛明擦肩而过,目送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会议室安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皆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洗手间里的人出来,空气虽然在流动,但大家都感觉变稀薄了,全身肌肉包括神经都紧绷着,精神高度集中,正襟危坐,瞳孔紧缩。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这个案件最大的疑点——进去四个人,只出来三个人,夏歌消失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型液晶屏幕,这次时间过得比较久,右上角显示时间的数字跳动了十五分钟零六秒,一男一女从女洗手间里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

  这个画面在场所有人都看过了,有的甚至看过很多遍,但再次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众人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确实只走出来两个人,朱刚揽着赖彤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瘸一拐地在走廊上走着,赖彤和夏歌在洗手间里打了一架之后似乎受了点伤,看起来累得不行,浑身无力地倚靠在朱刚身上,后者扶着她似乎颇有些吃力,中途差点扶不住她,脚步微微一顿,上半身,搭在她肩膀上地那只手突然紧了紧,这个细节非常细微,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但苏末还是注意到了。

  不多时,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也没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五年前那个晚上的这个时候离凌晨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会议室里的众人在一片沉默中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录像播完。

  “这是2015年2月15日晚上10点22分到11点43分,在这20分钟里,赖彤、朱刚、林远道三个恶魔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他们在女洗手间里杀了夏歌,再把夏歌偷偷带出酒店,送往福香来肉加工厂,分尸、碎尸,碎肉混进冷冻肉里加工包装售卖,尸体其他无法制成肉制品的其他部位和污水一起排进下水道里……”

  苏末说到这儿,递了个眼神给顾盼,后者吩咐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理化员拿出物证袋,理化员小肖忙不迭站起身,将带有编号的物证袋毕恭毕敬地递给程承。

  顾盼用轻柔但有条不紊地说:“编号153411是一团直径7cm的肉末,办案人员从福香来肉厂2015年3月17日生产包装喷码完准备发货的大卡车上拦截下来的,经过多日艰辛的解剖工作,最终成功分离出猪肉末和人肉末,袋子里装的肉末属于被害人。编号153412是从福香来工厂后方连接市郊三元河的排污下水道里发现的被害人的两颗牙齿,编号153413是办案人员从下水道找到的一个几乎被污水被泡烂的浑浊眼球……”

  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顾盼,虽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她将会说什么,但心脏还是揪了起来,像被人轻轻攥在手里,不疼,却能感受到束缚感,非常不舒服。

  “化验科最终成功从这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结构中提取到了和女演员夏歌完全吻合的DNA。”

  噤若寒蝉的会议室里,苏末忽然百感交集。他人生中第一次破案是在小学六年级,同桌的官三代男生手机丢了,该男生哭哭啼啼地脑袋压在他的臂弯里哭了一堂课,压得他的手第二天酸得抬不起来,该男生还想继续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哭哭啼啼,为了摆脱这个惹不起的官三代,苏末下课后,在班级里转悠了一圈,赶在下堂课铃声响起之前抓住了偷手机的人。

  十年过去,时光荏苒,物是人非,苏末早已不记得官三代的脸,但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官三代看到自己把手机递回给他时,眼底里闪现出极其惊喜和崇拜的光芒。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高光时刻,在班级里找出偷窃手机的人,并且让官三代同桌向自己投来感谢和崇拜的目光,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破案的乐趣。他沉迷于破案的过程,但更享受破案后心理上极大的自我满足感以及他人的认同感、崇拜感,这种感觉简直无与伦比,于他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快乐。

  后来苏末上高中破获了“男宿投毒案”,上大学破获了“女鬼杀人案”,自以为经历了大风大浪和世间险恶,然而当他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看完5年前的监控记录,听着顾盼讲解物证袋里属于曾经是当红女花旦夏歌身体一部分的碎肉、牙齿和眼球,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不是恶心物证袋里的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和结构,而是恶心三个披着人皮的地狱恶魔居然可以逍遥自在的在人世间苟活三年!如果不是夏诗坠楼死亡引起警方的注意,把犯罪嫌疑人锁定于嫌疑人赖彤、朱刚和林远道,如果不是警方加班加点马不停蹄坚持不懈的侦查和摸排,如果不是苏末铤而走险单枪匹马诱敌上钩,和林远道殊死搏斗然后擒拿归案,最后检察院把五年前的夏歌案翻案重审,恐怕夏歌、盛明和夏诗都会死不瞑目吧。

  可是,即便真凶被抓住,被伏法,被枪毙,三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就可以复活过来吗?

  苏末疲惫地垂下了头,双手自上而下用力搓了把脸,脑袋里乱糟糟的宛若一团浆糊,内心沉甸甸的犹如压了一块石头,这时,他听到程承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会议室突兀的响起: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