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然后,天就黑了>第四十三章

  送了安泽昊出城,见他带着几个手下安全上了车,权威也就原路返回了。说是带几个手下,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几个人一方面是安排给安泽昊帮忙,另一方面主要是为了一路监视着他,这么多的货不可能真的完全交给一个新人来负责,组织的头目也不是傻子。

  权威不能和他们一起离开,毕竟学校里人多口杂,一起离开反而引人注意。所以他连夜又赶回了学校,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如往常地过日子。

  他还是按照安泽昊交待的,用安泽昊的手机给陈枫发了信息,把事关陈岭案子的事情都跟他阐明,陈枫并不知道权威的真实身份,一直也只是听安泽昊单方面跟他汇报说蝎子有可能会拉他进组织,这会儿收到安泽昊的信息,陈枫倒是觉得奇怪,一个电话打过去,没想到对面直接关机了。

  陈枫想想就明白了,这个发信息的人,要么就不是安泽昊,要么就是安泽昊已经开始真正的卧底计划,不再方便互相联系。

  虽然平时安泽昊也不经常回宿舍住,但再上课时也见不到人,纪霖涛就觉得挺奇怪的,跟权威说:“诶,你说昊子去哪了?这都好几天没见他了。”

  权威认认真真抄笔记,一边写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说不定去哪儿玩儿了!”

  纪霖涛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声调也不自觉提高了:“我靠!昊子忒不够意思了!翘课出去玩儿都不带咱俩!”

  纪霖涛的声音有点儿大,这堂课还恰巧是思政,讲台上的陆冉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冷着脸,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意味。权威在桌子下面踢了纪霖涛一脚,纪霖涛这个大喇叭嗓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过于激动,赶紧低头坐好,不敢再吭声。

  陆冉停顿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继续开始讲课,只是语调生硬了许多,情绪也不怎么高,有学生上课低头偷着玩儿手机,他就让那个学生拿着手机站到讲台边上玩儿,还不能停,一直玩儿到下课,脖子酸了也不能抬头,那叫一个狠。

  不只今天,他最近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学生们都以为教导主任的脾气变差了,原来帅气温柔的陆主任一去不复返,反而变成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凶人,都看得出陆主任心情不美丽,却不知这脾气变差背后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只有陆冉自己知道,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安泽昊的消息了,一点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有时陆冉夜里从梦中惊醒,看着身边冰冷的床铺,都要恍惚好一阵子才能回神儿。

  他甚至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是他的幻觉,或许安泽昊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但是,公寓里随处可见的情侣物品都在告知自己,这一切并不是梦,安泽昊的的确确来过他的世界,现在只是暂时走丢了,他坚信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肯定会的。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否定自我和肯定现实中飘渺度过,陆冉幻想过无数次与安泽昊重逢时的场景,他觉得,可能某天早上一进教室,就能看到坐在最后一排拿课本挡着手机偷玩游戏的那个家伙,抬起头朝他憨憨地乐,嬉皮笑脸地喊他“陆老师”。

  这样的幻想从未停止,陆冉甚至信以为真,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故事情节。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见到安泽昊时,竟然是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见到了那样的他……

  陈枫经过几天的调查取证,袁杰的嫌疑已经无法洗清,带队来逮捕他的那一天,正赶上朝海大学的校庆活动,这一周都是校庆周,每天傍晚开始在学校小广场上有各个社团的展台,像是庙会一样,特别热闹。

  最近陆冉很忙,因为他是社联的负责老师,每个社团的活动都要找他批,这样的大型校庆活动他自然也要亲力亲为。音乐社的展台是个小型演唱会,一套音响,一个话筒架,所有人都可以站到台上唱歌。

  有的人唱得特别好听,有的人五音不全,唱得十分滑稽,再加上音响效果特别好,形式也新颖,所以也是小广场上最热闹的一角。

  陆冉挨个社团巡视的时候,走到音乐社的展台前,刚签了字要离开就被权威拦住了,权威笑着说:“陆老师您留步,坐这儿欣赏一下我们的音乐也不错啊,干什么着急走呢?”

  陆冉可没那个心情欣赏什么音乐,他淡淡地说道:“我还有工作,你们玩你们的。”

  权威却绕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路,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陆老师你就等一会儿再走吧,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陆冉不解。

  权威一直带着微笑,挑了挑眉,稍微压低了些声音,开口道:“说不定,待会儿能见到你日思夜想的人呢。”

  听到这话,陆冉的眼神突然亮了,心开始加速跳动。他盯着权威,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意思,紧张地问他:“见到谁?”

  权威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不然陆老师你自己等等看嘛。”

  俩人正说着话,舞台边的音响突然起了一阵杂音,滋滋啦啦特别影响音质,负责道具的袁杰赶紧跑过来蹲在音箱旁倒弄那些线。见旁边过来人了,陆冉也就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追问下去,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干脆在音乐社的展台这里待一会儿,心里怀着隐隐的期待,却不敢过于乐观,怕失望。

  他是不知道权威的来历,只是觉得他话里有话,而且直觉告诉自己,权威的用意也许正是他想要的。

  音箱的插线板接触不良,需要换一个才行,袁杰刚把插头拔下来,正要去拿新的插线板,就听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看见陈枫带着一票人慢慢走近他,笑着说:“袁杰同学,忙着呢?不好意思打搅了,你可以休息一下,正好,跟我去喝杯茶,咱们好好聊一聊。”

  袁杰的表情从看见陈枫的那一刻起就变得严肃紧张,手里的旧插线板被他攥得紧紧的,他一句话都不说,就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的陆冉有点儿懵,看了眼袁杰,又看向陈枫,开口道:“陈队长,我可以问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陈枫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在陆冉眼前,最上面正中间的“逮捕令”三个大字让陆冉有些吃惊。还没等陈枫开口解释,袁杰在看到逮捕令的一瞬间,掉头就跑,冲出广场上的人群,跑向图书馆的方向。他跑的时候,手里的旧插线板用力朝后一扔,老化的插头甩到陆冉挽起袖子的小臂上,插头和电线瞬间将陆冉的皮肤抽出一道红痕。

  陈枫率队二话没说就冲过去追,陆冉也想跟过去,却被权威拦下了:“陆老师你别去了,挺危险的,你还是留在这儿整顿秩序吧。”

  刚刚被这个小插曲一闹,广场上的人群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骚动,音乐社的成员们也一个个惶恐不安着,因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陆冉见状,只好尽力维持秩序:“不要恐慌,没事,大家散开,继续各自的活动。”

  “陆老师,袁杰怎么了?刚才那些人不是警察吗?他犯什么事儿了?”

  “是啊陆老师,那个警察是刑警吧,之前来过咱们学校的,难不成……是陈教授的死和袁杰有关系?”

  学生们议论纷纷,谣言传得飞快,眼看校庆活动变得一团乱,陆冉只好板着脸厉声喝道:“不要胡说!三人成虎,这点儿浅显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懂吗,继续活动,不许再议论!”

  围观的同学们因为害怕教导主任发飙,只好赶紧散开各忙各的去,陆冉皱着眉板着脸,手臂上被电线打到的伤口这会儿有些热辣辣的疼,他想去简单处理一下,捂着手臂一回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使他的心脏都跟着震颤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节奏。

  “陆老师火气这么大,是最近没休息好吗?”

  陆冉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不敢相信似的慢慢转过身,当他看清身后站着那个人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安泽昊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头发长了一些,也有点儿乱,但却遮挡不住他那依旧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一眨地歪头看着陆冉,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他说:“陆老师别生气,气大伤肝。”

  还是记忆中的安泽昊,调皮和逗趣的语调与他们当初刚刚相识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家伙从前就一直爱跟自己斗嘴,从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了,时逗时撩,全凭一张贫嘴。

  结果,好不容易把自己撩到他手里了,他却不告而别……

  陆冉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忍住所有外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无异,一脸镇定地开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安泽昊笑了笑,略低了下头:“这个问题不重要,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那还走吗?”

  安泽昊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笑嘻嘻地看向陆冉,目光深沉地盯了他好久,叹了口气说:“陆老师,你瘦了。”

  能不瘦么,自从安泽昊离开的那天起,陆冉的一日三餐基本上全是随意对付的。他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若不是为了生存,他甚至根本就想不起吃东西。

  陆冉没有说话,捂着小臂的手松开,去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架,却被安泽昊看到了他小臂上的伤痕,皱着眉走过来,拉起他的胳膊仔细看,瞬间满眼的心疼:“这怎么弄的?”

  陆冉不说话,只一直盯着安泽昊的脸,安泽昊被他炙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害羞,低头浅笑:“怎么了陆老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陆冉没笑,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眸里却布满了说不出的忧伤,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细语着:“我反而希望,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你,那样的话,至少我的心,还能留在我的身上帮我续命……”

  这句话狠狠地灼伤了安泽昊,烧得他心头像滚沸的岩浆,烫得他五内俱焚一般难受。他沉默了许久,努力扯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抬起头看着陆冉如星河般的眼眸说:“陆老师别这样,我好不容易回来,说点高兴的。

  陆冉轻轻叹息,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是要继续上课?”

  “我…”安泽昊顿了顿,有些许犹豫,他不想骗陆冉,便实话实说道:“我回来办退学手续……”

  陆冉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冷,他静静盯着面前的人,有种并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徘徊,却不敢确认,只浅浅一笑,收回被安泽昊握着的胳膊开口道:“看吧,也许我们之间的话题,就不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别这样陆冉……”安泽昊心急叫了他的名字,抬起头去拉陆冉收回去的手,动作有些急,幅度也有些大,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左肩,他嘴里不禁发出轻微的一声“嘶…”,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陆冉注意到了。

  “怎么了?”陆冉皱着眉头问道。

  安泽昊笑了笑:“没事啊,手抽筋了。”

  陆冉不可能相信,板着脸,脸色阴沉:“说实话。”

  见瞒不过去,安泽昊只好掀开一点点衬衫衣领给他看,他的左肩膀被纱布包着的地方格外显眼,陆冉看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弄的?”

  安泽昊不想说,而且在室外人多的地方他也不好说,支支吾吾半天,笑嘻嘻打着马虎眼:“走夜路不小心摔的,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

  陆冉明白他的顾虑,于是开口道:“先回公寓,我帮你看看。”

  他拉着安泽昊的手往前走,不敢太用力,因为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安泽昊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陆冉回头看他:“怎么了?”

  此时小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参加校庆活动的学生,学生们见到陆冉纷纷打招呼,看见他手上拉着另一个人时,学生们都会好奇地去打量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安泽昊。

  如果是几天前,他不会在意半分他人的目光,甚至会大大方方牵起陆冉的手,像是要昭告天下一样把陆冉拉到自己身边,再朝众人投去一个嘚瑟的眼神,就像在跟大家炫耀这个帅气的教导主任是自己家的人。

  然而现在,他犹豫了,顾虑重重。

  他默默挣开陆冉的手,朝他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

  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冉解释自己的顾虑,所以话说一半就停住了。陆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周围的人声嘈杂令他倍感心烦,他握紧了拳,指甲在手心压出深深的印痕。他怎会不明白安泽昊的意思,于是默默点点头,说:“那好,你跟着我,别…走散了。”

  “不会的,我认识你公寓啊。”

  “我是说,别走散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