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周4+5的更——）◎
飞往法国的那一天, 首都的天气特别好，空客A320在停机坪上静立，尾翼上巨大的红色凤凰图样在阳光下似乎要振翅飞翔。
路西穿着白羽绒服, 围巾帽子戴了全套。
即使这样还是被三九天的冷空气冻得飞快搓手, 小碎步跑着穿过登机通道。
“你怎么还怕冷的？”周元熙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不是冬季项目的运动员吗？”
“运动员新陈代谢快，你不懂。”路西摇摇手指。
周元熙：“……”
这次大奖赛法国站, 周元熙获得了随队采访机会，实际上除了中国站之外，大奖赛其他几个分站赛都是他负责采访。
因为其他分站赛区没有国内选手，关注度不高, 语言不通, 花滑本质上又是小众项目，出去采访属于苦活累活没人愿意干。
中国站采访机会当然是被资历深的老记者拿走了, 后来路西知道了这事儿，跟周元熙说：“周哥, 你倒是跟我说啊，我点名要你来采访不就行了？”
周元熙听了就是笑笑：“那不就成走后门了么。”
所以后来也没这么干，但还是凭自己能力, 出现在了法国站随队采访的名单上。
——
法国站在只有邓畅一个明星选手的前提下, 因为要决出总决赛的名额归属，吸引了很多目光。
简单来说有不少冰迷是只看自己喜欢的明星选手的，但这一次他们都打开了直播网站, 等着这一次的比赛。
这也是赛前吵得最凶的一次, 艾斯和浅野昴的粉丝在网上都杀红了眼。
随便点开一个帖子, 哪怕是女单或者双人项目, 都能歪到「艾斯傻比」和「浅野昴白莲花」身上。
男单短节目前一晚邓畅下了合训, 路西都还拍着邓畅的手背说：“干/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不过紧接着路西就揉了揉邓畅的手：“算了当我没说，不给你加压力。邓哥你好好比就行了，明年我亲自干/他。”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路西那张小脸上杀气都快挡不住了。
场外抱着花等着要签名的冰迷们瑟瑟发抖。
随行助教崔笑努力灿烂地扬起嘴角：“各位朋友们！有序排队哈！小西只是在给邓畅加油！”
周元熙体贴地用标准的英法双语翻译崔笑的话。
冰迷们这才露出笑容，试图过去找路西和邓畅合影。路西笑盈盈地接受合影要求，比着个剪刀手，等到照完了相转头对冰迷说道：“You Know Ace（艾斯）？”
冰迷懵懂地点头。
“He is……”路西卡了个壳，倒时差没睡醒让他词汇量一时间急剧缩小，最后来了句国骂，“SB.”
法国冰迷们：？
崔笑斜刺里杀出来，一把捂住路西的嘴把他拽走。
周元熙挂着温和的笑容向冰迷们解释：“意思是艾斯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对手。”
冰迷们纷纷赞同，并且小声交流：中文真是博大精深，那么短的词汇居然代表这么复杂的意思！
目睹着一切发生的无辜邓畅：“……”
——
次日，2019-2020大奖赛法国站男单短节目正式开赛。
其实邓畅最近状态依旧不好，中国站他虽然拿了冠军，对自己来说依旧是个比较低的分数，所以路西并没觉得他必须要打败艾斯，他也不希望邓畅有这种压力。
甚至路西都在心里预设好了，如果这次比完了有人喷邓畅，他必须要拼了老命的喷回去。
艾斯照旧是在第三组出场，场面和上次加拿大站无比相似，他好像是又变强了，这次短节目拿到104分。
然后对着摄像头向邓畅挑衅。
路西正以助教的身份跟邓畅坐在一起看着比赛，艾斯的口型做出「chang」的一瞬间，他以「为了这一刻已经事先准备了十年」的超高手速夺过遥控器，瞬间退出直播，过了几秒估摸着艾斯已经闭嘴了，才把画面再打开。
顺便学着队医的样子，两只手分别从两边给邓畅按肩膀，哄小孩一样说：“别生气哦，别生气。”
邓畅其实没生气，跟小丑急什么。
他侧眼看着平时跟炮仗没差，一点就炸的路西现在这幅脾气贼好的模样，勾起唇角：“这么体贴啊。”
路西点了点头。
邓畅就笑。
陈岐莫名觉得自己在这个场合里很多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又等了一会儿，到最后一组。卡瓦连科先上场，100.5分，然后是邓畅。
今年邓畅虽然拿了一个分站冠军，但总分才298，短节目勉强破三位数，但是这次，估计是想着要打艾斯，他直接完美发挥，又拿了个108.
下来艾斯的脸都绿了。
但是正因为这样，晚上准备下去吃饭时，看见路西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上来吧？”
邓畅愣了愣：“为什么？”
“我……”路西局促地两只手十指交叉在一起，“这么说可能挺怂的，但是我觉得艾斯会来找你。”
“你不想让我碰见他？”邓畅问。
“嗯。”路西转开视线，咬着嘴唇，“他有点疯，我怕他……要搞你。”
天不怕地不怕的路西其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怕，他觉得这样很怂。
但艾斯是个疯子，他不讲任何规矩，又很懂得钻空子。路西忘不了浅野昴被艾斯撞倒的样子，那时候他已经够揪心的了。
如果那个人换成邓畅，同样的情节在这片冰面上再发生一次，他一定会当场发疯。
因为要面对艾斯的人是邓畅，所以怕。
如果换成他自己他不会有任何顾虑，大可以上冰去说有种来干一仗。
这些想法路西都说不出口，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小哑巴。
不过邓畅明白。
“放心。”邓畅笑了笑说，“浅野昴的仇都还没报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放心这种词其实根本就不能让人放心，路西望着艾斯那个方向，心里想着邓畅如果出点什么事他就要去拼命了，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点头点得一脸悲壮。
——
次日，男单自由滑开赛。
短节目过后，邓畅排在第一，然后是艾斯、卡瓦连科。放在平时这样的成绩足够让陈岐喜气洋洋，但今天所有人都一脸慎重。
原因也很简单。
“离艾斯远点。”陈岐小声嘱咐，“热身的时候宁可不练也看着点他。”
“看好艾斯位置。”路西也说。
邓畅就一直在点头。
周元熙记者今天到了现场，自由滑比完分站赛会出成绩，需要现场报道，他正在媒体席那边，熟稔地调试设备，核对问题。
完全看不出是刚工作的新人记者。
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最后一组上场，邓畅站起身时，过道另一头，艾斯快步走过来。
依然是扎人的大背头，粗狂的铁灰考斯滕，走路走的大摇大摆。
邓畅在路西陈岐他们紧张的注视下快步通过通道，上了冰场。
——
上冰之后，能感觉到卡瓦连科也挺紧张的，生怕艾斯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路西则紧张地望着冰场上的邓畅，手指攥成拳，指尖冷得发僵。
出乎他意料的是，邓畅上冰以后，完全没有按照路西和陈岐之前建议的那样只做点小动作，他很快加起速度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和路西他们最糟糕的想象一样，注意到邓畅动作的艾斯，也猛然加起速度。
像是突然发现了猎物的野狗。
冰面上的较量暗流涌动。
艾斯这种跟法非常恶心人，他如影随形地咬在邓畅身后。
邓畅滑快了他就在后头优哉游哉地跟着，假装找滑行的感觉，可一旦邓畅滑慢，他就快滑几步超到前面，慢悠悠地做步法，卡着邓畅前进的路线。
邓畅只能再加速超过他。
一直就这样循环。
路西在场边都快急疯了，艾斯这太明显了，就是想用骚扰邓畅逼他乱了阵脚，毕竟他不能连着两场出碰撞事故，只能这样搞事。
问题是邓畅为什么就上套了啊！
倒是像说好的一样，靠在场边滑会水啊！
六分钟的热身时间，邓畅几次试图做跳跃，要不然前面有个艾斯，要不然有其他热身的选手，硬是一次都没成功。
路西提心吊胆了六分钟，等到最后半分钟时，邓畅猝不及防地开始加速。
艾斯立刻也跟着加速，然而邓畅这次没给他跟的机会，热身快结束了，大伙儿都四散在场边，邓畅直冲中线，加速压重心，做了个利落的后内点冰四周。
从开始助滑到落冰，速度太快了。不要说艾斯，就连一直盯着他的路西和陈岐都没有反应过来。
邓畅落冰时看着艾斯，抬起下巴笑了笑。
——
后内点冰四周，也就是4F，是艾斯现在做不了的单跳，这明晃晃的挑衅让艾斯表情一下僵住了。
邓畅被阻挠了5分半，但是在最后这半分钟里打了个极漂亮的翻身仗，仿佛在说你个弱鸡，跳也跳不过我，拦也拦不住我。
他不需要任何语言，扬长而去下了冰，路西和陈岐一左一右地接他。
剩下艾斯在冰上，一脸被塞了臭鸡蛋的表情。
邓畅下冰时冲着路西笑，他不敢说太多话，怕被人听见，但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干得好么？
路西心说让艾斯吃瘪好是好，但是我要担心死了！
他很想跟邓畅说“就算你憋着一口气要跳4F前面五分半也给我小心点啊”之类的话，但是一想到等下邓畅要比赛，就把这些话都先咽了回去，只冲邓畅比了个拇指。
——
艾斯本身脾气就很大，心理又有点病态，感觉对分数压过自己的人已经到了恨的程度，热身时间里没能影响到邓畅，看他表情已经气得要疯了。
下冰时他直接没理会助教递过来的刀套，一甩手就往候场区走，浑然不顾冰刀不戴刀套如果磕碰很容易伤到别人，路径上的其他人赶忙纷纷退开。
——
既然邓畅有惊无险的没受伤，那他的技术难度本身就比艾斯高，正常发挥的情况下，两边其实就没有悬念。
何况艾斯甚至都没有正常发挥，他明显心态失衡了，失误了几个跳跃，最终拿到了法国站第三位。
卡瓦连科第二。
邓畅第一。
分数出来时邓畅就被团团围住祝贺，艾斯沉着脸起身就走。
“邓哥厉害！”路西热情地喊。
虽然热身的时候有点小插曲但现在先不批评他了，回去再跟他好好做人身安全教育吧。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陈岐喜气洋洋。
“两个分站赛冠军，连续三年晋级总决赛了哈！”崔笑举起手，和邓畅击了下掌，“真厉害！”
——
对于邓畅来说这个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路西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的。
因为在所有人比完之后，卡瓦连科积26分，艾斯积25分，浅野昴23分，被艾斯拦在了大奖赛总决赛的门外。
想到这儿路西就叹了口气，有点心疼浅野昴。
明摆着就是被小垃圾摆了一道。
这时邓畅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趁没人注意掐了把他的手。
“？”路西猛地抬头。
邓畅冲他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比划：还没完呢。
路西一愣，邓畅抬了抬下巴，点的是那边的混合采访区。
选手比赛下来，会在这儿接受采访，路西不明白邓畅是什么用意，但他懂邓畅这个动作的意思，于是立刻把崔笑戴的鸭舌帽薅下来，往脸上一压，装成记者就往混采区跑。
——
混采区是一条过道，选手比完赛穿过这儿时，等在两边的记者可以抓紧时间问问题，当然选手不一定会回答。
路西冲过去时刚好艾斯走进混采区，因为太热闹了所以没人注意到路西。
路西却一眼看见，混采区尽头那个穿着深灰休闲西装的，居然是周元熙记者。
路西：？
这货怎么跑来采访艾斯了？？
随即他想起邓畅让他来混采区，突然他就有点期待了，这两个学霸多半背着他串通好了。
但是路西脑子还没想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只能先看现场。
艾斯这次热身期间卡邓畅没卡到，还被邓畅骑脸做了个4F，再加上自由滑只拿到第三，完完全全被打败了，脸色非常差劲。
一个记者递麦过去：“请问您刚升组就进入大奖赛总决赛，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斯：“滚！”
连着两三个问题，其实都是讨好他的，但艾斯每一个都骂了回去，完全就是在气头上，不想搭理记者的架势。
眼看着他要走过通道了，突然，有人非常大声地问：“艾斯选手，短节目被邓畅打败了，自由滑又没有滑过他，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全场哗然，路西都惊呆了，然后发现问问题的是周元熙。
——
这算是什么计策？
果然，艾斯狂躁地又骂道：“滚！”
没想到周元熙不依不饶，又问：“连着两次在短节目过后宣告自己胜利，结果都被反超了，您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艾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周元熙一眼。
那一眼神情阴沉到好像某种会吃人的野兽。
——
很明显，艾斯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当他转回头往周元熙面前走时，周元熙身边的记者情不自禁都后退了一步。甚至旁边试图劝阻艾斯的教练都被他甩开。
艾斯恶狠狠地盯着周元熙，周元熙回以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当然不能缓解艾斯的愤怒，他这一整天要么在发火搞邓畅要么在被邓畅搞，情绪一直处在亢奋状态，现在被周元熙一激，就像疯狗一样本性完全收不住了。
他现在就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搞清楚他的厉害。
艾斯劈手夺过周元熙手里的录音笔，盯着周元熙，咧嘴危险地一笑，随后，缓慢、清晰地问：
“你...问我有什么看法？”
“是的。”周元熙用字正腔圆的英语回答道，“我在询问您两次短节目示威都失败，这次还只得到了第三名之后的看法。”
现场一片哗然，心说这个记者别是疯了吧？艾斯的助教直接抬手去推周元熙想要让他走。
如果理智的选手根本不会回答这种挑衅的问题，可这是疯子艾斯。
还是被反复激将到昏了头的艾斯。
在治安员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艾斯已经对着录音笔，恶狠狠的说道：
“听好了，老子的看法就是，你这个..的..记者，是也得像浅野昴那样，被老子狠狠教训一次，最好也被撞一身伤才知道害怕，对吧？那你想好自己今天是断手还是断脚吧！”
现场突然安静了。
——
艾斯平常就是这样骂人的，什么碾碎对手的头之类的，虽然每次都被教练批评但也没有因此受过罚。
可这段话的关键甚至不是他对周元熙说的那句「断手还是断脚」，而是——
路西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猝然睁大。
身边的记者同样目瞪口呆，互相交换着震惊和愤怒的眼神，同时飞快地记下晚上发稿的灵感。
盛怒之下的艾斯还不知道自己说漏了多么致命的话，他骂完眼前文文弱弱的小记者，狠狠把录音笔往地上一扔。
没想到周元熙完全没有想象中手足无措的表情，反倒嗖的一个弯腰探手，飞快接住录音笔，扬起脸冲他一笑，被骂完居然显得格外开心。
——
艾斯猛地感觉有点奇怪，他下意识看了看身边自己的助教。
助教现在一副想哭又想死的表情。
只是骂个人而已不至于啊？出言不逊不就是几张罚单吗又没真干什么……
——
艾斯突然隐约明白过来。
却又没完全想通，主要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被设计了。
他再次看向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
周元熙还是那么人畜无害的一笑，灵敏地后退两步，到了刚刚进场的治安员身边。
之后像生怕艾斯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一样，又热情地说道：
“原来您和浅野选手那次碰撞不是事故，是您在「教训」他啊！稍后愿意再多讲讲其中的细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