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陵此刻无比悔恨。
两天前他自作聪明, 将自己的台球杆留在江里家中,就是为了离开武汉时能有理由跟着他回去。
现在要不是因为这杆子,他二话不说就可以把江里带上飞机, 直飞北京。
下午, 从汉口到荆州的动车上,盛千陵还在懊恼。
江里有些好笑,劝道:“球杆在不在手上, 我都得回一趟江陵啊, 店里的事要处理一下,要去看一眼我爸,还得把家里收拾一下。”
盛千陵这才闷闷的,不说话了。
他黏江里黏得紧,江里上厕所都恨不得要跟着进去。
江里无奈,把盛千陵的手包裹在手心,承诺道:“陵哥,我以后都不会跑的,除非你不要我,好不好?”
盛千陵这些年真是被梦魇折磨惨了, 一谈到这个问题,身体就紧绷起来。
他委屈地反驳道:“我不会不要你,我想要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幼稚得像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
可是江里好喜欢这样的盛千陵。
于是趁人不注意时,在动车连接车厢奖励了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动车到达荆州站后, 两人又去坐大巴车回江陵县。
路上一折腾, 等到家时已经挺晚了。
这夜月光皎洁, 星辰像璀璨的碎钻, 星月相映, 盈盈流光。
江里一手提包, 一手牵盛千陵,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将他带进了门,好像在带一个刚过门的媳妇。
江里进了房间,放下东西,动手脱圆衬外边的衣服,边脱边调侃:“陵哥,我突然觉得把你留下来给我做老婆也行。”
「老婆」这个词陌生又甜蜜,被江里拖音带调这么说出口,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盛千陵先反应过来,一手掐江里的腰,一手捏他的下巴,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侵略性十足地说:“行啊,只要你每天让我亲,陪我睡。”
江里:“……”
玩火者,必自焚。
江里在一脸生理泪水里,无奈承认了这句真理。
后来,他不得不弓起身子,音不成调地求饶:“陵哥,别把我拍肿了,明天还有好多事儿,我还要跟你去北京。”
这句话终于取悦到了兴致滚烫的盛千陵,第一次因为江里的求饶而收了手。
又因次日的确诸事繁杂,盛千陵没有折腾到太晚。
零点左右,两人一起洗完澡,躺在江里床上相拥而眠,很快进入沉沉的睡眠。
次日上午,江里先去了一趟「小江男装」店。
姚婷到得很早,已经做了一遍店里的卫生,摆好了男装模特,还仔细地将样衣检查了一遍。
江里进店时,姚婷正拿着一把U型弹簧剪剪线头,极尽耐心。
听到脚步声,姚婷回头,看到是江里过来了,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过来?”
在不收大货的时候,江里几乎不会在早上来店里。
江里在姚婷面前停了一会儿,说:“婷姐,我有事和你说。”
姚婷顺势走过来,站到江里旁边。
这时盛千陵跟着走进店,目光落到了姚婷和江里之间的距离上,下意识蹙眉。
江里正对着门的方面,看到盛千陵表情,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先抽了张椅子过去,递到盛千陵腿边,说:“陵哥你坐着等我,乖。”
盛千陵:“……”
姚婷:“……”
江里走到收银台,从底下柜子里取出店里的账本,还有一些积攒得整齐的票据,这才开始说正事:“婷姐,我要走了,这店盘给你吧。”
姚婷愣了一下,说:“啊,怎么这么突然?”
江里面带笑意地看了一眼乖乖坐着的盛千陵,说:“嗯,我谈恋爱了,要走了。”
他翻了翻账本,拿计算器粗略算了算,又说:“这店里货大概值个十一二万,外头我要结的账都结清了,还有两三万块钱货款没回来,总共就是十五万左右,我五万块钱盘给你,你和齐哥两个人一起做,比上班还是强一点的,时间也自由,你们接送孩子上学也方便。”
姚婷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江里继续说:“这个本子上是进货渠道,我都标注过,联系方式我也都会发给你,你别找那些没信用的店子进货。成本什么的我也没瞒过你,账单上都有。营业执照你看看要不要过户,要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弄。门口的电动车也给你,我以后也用不上了,你正好用来接孩子。”
江里把店里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将最大的好处都给了姚婷。
他知道姚婷对这个店的用心程度,也感恩于几年前开店时,姚婷的任劳任怨和给他的帮助。
姚婷眼睛红了一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等到江里把要交待的全交待完,她才说:“那你以后……要好好的。”
江里虽然当了她三年多老板,但她时常把江里当成一个弟弟一样看待。
眼下突然说要走,姚婷有些舍不得。
江里点点头,伸手虚虚搂了一下姚婷的背,动情道:“婷姐,这几年,谢谢你的照顾。”
姚婷朴素地摇头,轻声说:“没有,一直是你照顾我们。”
江里目光抬起来,只见盛千陵正紧紧盯着他的手,眉心皱着,一脸不悦。
江里赶紧放开姚婷,笑道:“那我走了,以后有什么事儿还是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姚婷说,“那我迟点就把钱转给你。”
从店里出来,江里就没再骑电动车,直接留给了姚婷。
盛千陵走在江里身侧,轻抿薄唇,一语不发。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轮廓俊逸,星目挺鼻,侧脸白皙。但江里就是知道他在生闷气。
江里故意朝前走了几步,没理盛千陵,盛千陵很快跟上来,侧头说:“以后除了我,不许抱其他任何人。”
江里笑着哄他:“陵哥,你这醋吃得没道理啊。我要跟着男朋友私奔去了,不能跟姐姐告个别?”
盛千陵听到「男朋友」这个称呼,心头的郁结倏尔消散,但还是冷着脸提条件:“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罚你。”
怎么罚,江里心知肚明。
江里:“……”
离开男装店后,江里和盛千陵打了个车去往松山公墓。
清明将近,公墓门口摆了一排卖花的小摊,颜色艳丽,各式鲜花应有尽有。
盛千陵走到第一家小摊前,弯腰选了两束金黄灿烂的大头菊,又拿了两束一模一样的满天星。
付好钱后,盛千陵塞了一束大头菊和一束满天星到江里怀里,说:“走吧。”
江里感恩于盛千陵的理解,鼻子微酸,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墓园里已经摆满了鲜花,被太阳一照,光彩熠熠。
他们径直来到旧园区,先来到了江海军的墓碑前。
江里把大头菊和满天星插到碑前专门放置鲜花的位置,跪下来给江海军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拿手指抚了抚碑上江海军的名字,才很慢地开口:“爸,我要跟他走了。”
又再无话了。
他们父子二人之间,不需要那些煽情的表达。
即使阴阳相隔,江里相信父亲也能懂。正如江海军在遗书上所写,娶媳妇也可以,继续喜欢盛千陵也可以一样。
盛千陵把自己抱的花塞进江里怀中,站在江海军墓前深深鞠躬,而后说:“请您放心,我会对他很好。”
江里蓦然红了眼睛。
祭拜完江海军后,江里又领着盛千陵去了顾玉港的墓前。
这边果然是光秃秃的,没有人来看过顾玉港。
江里把另外一份大头菊和满天星放到他碑前的花孔里,弯腰鞠了一躬。
也没有什么矫情特别的话要说出口。
无论怎样阴差阳错,不管如何爱而不得。
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顾玉港和江海军能相遇,就已经是很好的缘分了。
时光无言,爱亦然。
从墓园出来后,江里和盛千陵去吃了个早中饭。
酸苦依旧,好歹要填饱肚子再出发去机场。
江里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关紧了所有门窗和水电燃气阀门,用罩布盖上了桌椅柜子和床铺,然后带上了自己不能离手的芭比娃娃玩偶。
他东西不多,收拾下来,刚刚装满一个行李箱。
站在大门口落锁的时候,江里低着头,阳光照射在他的后背,让他看起来削瘦单薄。
盛千陵环住他的肩膀,轻轻喊他:“里里,以后有我。”
江里将门栓扣上,把大黄铜锁穿进栓孔里,用力摁进去,取出了锁匙。
他回过头,对着盛千陵绽放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答:“好。”
今日特别巧。
江里打到的出租车,正好是那夜在沙市机场送他们回来的那辆。
盛千陵把自己的行李、球杆还有江里的箱子摆好放在后备箱里,打开后座的门上来时,司机已经和江里聊起来了。
司机说:“还真是你们两个啊。”
盛千陵和江里长相出众,有着让人惊艳的脸孔和五官,即使是每天阅人无数的出租车司机,也对他们印象极为深刻。
江里淡笑道:“好巧啊,师傅。”
司机把车开出去,从后视镜看一眼英俊的青年,笑着用方言问:“准备出远门?”
江里心情不错,慵懒地倚在靠座上,唇际浮现一抹笑意,道:“是啊,去投奔我对象。”
“哟,”司机八卦,爱听这种红尘俗事,“小伙子年纪轻轻,准备去吃软饭啊。”
江里脸不红心不跳,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一眼旁边的盛千陵,答:“是啊,谁让我对象那么优秀。”
于是,他对象的唇角,十分愉悦地弯了弯。
司机说完又从后视镜瞥向盛千陵。
他乐呵呵地说:“旁边这个小伙子我印象也很深啊,长得这么英俊潇洒,万里挑一,上回是不是说被狠心的对象甩了?现在还单身吗,叔给你介绍一个?”
盛千陵不太能接得住这种自来熟的好意,卡顿好一会儿,才转过脸回答:“不用介绍,那个狠心的对象已经回来了。”
狠心的对象:“……”
司机把车开上沙公高速,朝沙市机场疾驰。
他咂吧两下嘴,用一口荆州弯管子普通话说:“小伙子,别吃回头草,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找根新的草不香吗?”
盛千陵侧眸,凝视江里冷白皮肤上透出来的一抹红润,趁司机没注意时,摸摸江里滑腻的手指,淡淡地说:“那不行,我得在这根草上吊死。”
司机:“……”
这根草:“……”
天气晴朗,道路通畅。
司机将车上两个过分帅气的年轻人送到沙市机场,调头准备离开时,才突然咂摸着嘴,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韵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左车门外的后视镜,只见空无一人的建筑转角处,那个说自己狠心对象回来了的高大男青年正低着头,在旁边那个少年人嘴上咬了一口。
司机:“……”
车载广播里响起一首音乐。
歌词这样唱:“是我太天真,还是我太笨,看不透一切,总归太愚蠢……”
司机:“……”
倒也不必这么应景。
江里和盛千陵买的是当日下午两点直飞北京的航班。
时间挺紧张,他们到自助机器上取了登机牌,然后去托运行李。
盛千陵的球杆非常贵重,在托运时费了不少时间,还买了一份价格高昂的保险。
他办理好所有手续,研究了一下平面地图,准备带江里直接去航站楼等候,就不再去贵宾室了。
江里一手捏登机牌,一手抄在宽松的运动裤兜里,静静地站在边上等候。
等到盛千陵办完手续过来,江里便轻车熟路领着他往里走,穿过人烟稀少的大厅,径直走向后头的航班等候区。
盛千陵以为江里是提前做了功课,没有多想。
等到两人都坐上了商务舱,盛千陵不忘安抚江里,说:“里里,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到,飞机上升时会有失重感,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牵着我。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睡一会儿。”
江里根本没细想,心直口快笑道:“才三个多小时,没关系的。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都坐过好多次。”
脱口而出时没觉得有什么,说完才心虚地愣了一下。
江里心一紧,下意识抿了抿唇,偷偷转过脸去看盛千陵的脸色。
只见盛千陵眸光加深,像沾了水汽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缓慢地凑过来一些,好看的薄唇微微张开,嗓音低软沙哑地问:“江里,你坐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哪里?”
……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甜文没错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