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千里江陵>第24章 【第一更】要是有了老婆。

  最后陈树木没有按江里的方法去追徐小恋。

  他虽然脸皮厚, 无奈胆子小,只敢隔三差五磨磨叽叽写点儿情书送点儿早餐,希望开启自己高中早恋的大门, 做一回真正的叛逆少年。

  江里成天冷眼看着, 看都看得不带劲,懒得理他,也不再给他出点子。

  照常只是家、学校、时光台球三点一线。

  这天晚上, 他照常在放学时先回家放书包。

  二楼静悄悄的, 重重踢一脚,声控灯亮起来。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去,江里才发现江海军也在。

  江海军在汉正街做了几年「扁担」,也就是替那些过来进货的老板们把货挑去车上,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今天突然在家,江里心里有点慌,很快跑过去,问:“爸,你脚又崴了?”

  江海军当时正坐着,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想事情, 听到江里这么问,怒道:“你个狗东西,一天天的能不能指望我一点好?”

  江里眼睛直往江海军脚踝上看,追问:“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江里只要放学, 就会习惯在家里或者在路口张望等待, 看看父亲会不会提前回来。

  若是回得早, 自然就是江海军受了伤, 要么颈椎痛, 要么腿抽筋,不能再挑货,只能回家休息。

  这几年来,他心里早形成了这种自我提醒的暗示。

  久而久之,江里产生了一种江海军回来得越晚越好的心思。

  并不是希望他多赚点钱,说来说去,唯一的一点心愿,就是希望他身体不要受伤罢了。

  江海军反常的没有骂江里。

  他坐了一会儿,目光飘忽不知道落向何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超脱凡俗的厌世。

  好像一个从深海里被救起的人,忽然间看透了生死,连迷茫都不复存在了。

  屋里灯没开,仅借着天光照明。江海军过早苍老的脸上泛着深深的疲倦,就像一个只买到站票的人,睁眼站了一整夜,直到天明。

  江海军就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缓缓地说:“江里,五一我要回一趟老家。”

  江海军的老家远在江陵县下面的一个村,地形闭塞,经济条件十分落后。来武汉这么多年,他们从没来和老家的人联系过,也再没回过山坳里那间破旧的砖瓦房。

  江里不知道江海军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父子俩相依为命,在老家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江里有点担心,说:“去做什么?”

  江海军摇摇头,没告诉江里,只说:“我给你留了饭钱,你管好你自己。”

  江里与父亲之间没有寻常父子间的那种温存,有时候淡漠得不近人情,但他们都不在意。

  江里说:“知道了。”

  确认江海军没受伤,江里在抽屉里拿了十块钱饭钱,又从盛千陵送他的那一大包糖果袋里掏出一把棒棒糖塞进裤兜,踩着楼梯下去了。

  晚饭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热干面配干子。

  就着天际的余晖几口吃完,江里把一次性碗扔进绿色的垃圾桶里,朝时光台球走去。

  五一节将近,街上愈发热闹起来。

  附近的商场都把音响摆到门口,声嘶力竭反复播报五一节的巨大优惠活动。夜幕下的武胜路一片繁华,高架桥硬朗,车流如梭。

  华灯初上,灯光将江里的身影拉得愈发细长削瘦。

  他叼着一支棒棒糖,走进时光台球。

  这个点人不多,零星亮着几盏灯。转眼环顾一圈,只见盛千陵正和洪叔二人在一张中式八球台上对杆。

  盛千陵果然如之前承诺的那样,每天抽半小时来指导洪叔。

  江里走过去时,正听到洪叔在询问关于出杆时右臂发力点的问题,不好打扰他们,自己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慢慢舔着糖。

  盛千陵在听洪叔说话的间隙,看了一眼江里。

  江里还是同往常一样,白色翻领短袖校服配运动裤,简单干净,不着修饰。头发长了一点儿,所幸还不到眉毛,堪堪压住了他的痞气,看起来有几分低调的温柔。

  他清爽好看,不论时间和地点。即使是在昏暗的环境里,也总是显得格外突出。

  “千陵?”洪师傅叫了一声。

  “啊?”盛千陵才发现自己走神,微敛神色侧耳倾听,“怎么?”

  洪师傅讲:“我们再打一局,找找感觉。”

  “好。”

  江里见二人要对杆,很积极地跑过去帮他们摆球。

  他手指修长白净,握着球时,骨节突出分明,透着少年人的纤细与美感。

  江里把球摆得飞快,洪师傅习以为常,盛千陵却轻轻说了句「谢谢」。江里听得一笑,摆好球回到沙发上坐着,继续吮着糖球看他们比赛。

  盛千陵手持一支特殊材质的波茨杆,杆头漆黑突出。

  他用擦杆布细细擦拭,好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藏品。

  等到他准备好,便弯腰摆出开球动作,腰部发力,牵着上半身的力量,将这股力道凝聚于右手手臂,猛的出杆,一下子将桌面十五颗击打得四下飞散,连进三颗。

  打斯诺克的时候,盛千陵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开球,最多用点儿杆法做出防守。

  可是打小台不一样,小台就是讲究开球散、进球快,最好能一杆清台,不给对手留机会。

  江里忽然想到那天在名仕台球打比赛时,有个球友评价盛千陵的腰很绝。

  一时没控制住,捏着糖棍说:“陵哥你这腰,真的好有劲啊。”

  下一句骚话就要脱口而出。

  盛千陵像是猜到了江里要说什么,大步走过来,将江里的糖从他手中抢下,直直往江里嘴里塞。

  盛千陵说:“吃糖,不要说那些。”

  江里起了坏心思,想趁机当着洪叔的面调戏调戏他这个自律克己的师父,咬着糖含含糊糊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啊?”

  盛千陵:“……”

  洪叔正在接杆打球,没有注意边上这两个男生。

  盛千陵把球杆竖着,两手交握在上半截球杆上,侧头警告江里:“你说了那句话,今天晚上就加练两个小时。”

  盛千陵极少有这种动容的时候,他向来平静似湖水,很少在情绪上泛起波澜。

  又或许是多年来受斯诺克运动的熏陶,大部分时候,他都优雅又冷静。

  偏偏江里是个难以管教的混小子,被警告了也不怕,故意扬起嗓子,一字一顿:“你、以、后、的、女——”

  盛千陵眼神晦暗不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怎么?你很羡慕我以后的女朋友?”

  他说这句话时,带有明显的愠意。

  江里愣了一下,没能很快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顿时有点茫然,不知道他那向来开得起玩笑、不理会玩笑的师父为什么突然来了火气。

  洪叔刚好打完两颗球,这一颗没有进球,收杆转身。

  他也听到了盛千陵这句话,好奇地反问:“千陵交了女朋友?”

  盛千陵那张白净的脸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平静,眼睛里的雾涌也很快褪去,他嗓音平平地说:“没有。”

  说完就上场正常打球,摆动作时提了几句洪叔存在的问题,教他在运杆的时候,如何保持传力。

  十分专业。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江里就是知道,盛千陵生气了。

  他平常喜欢逗一逗盛千陵,是仗着盛千陵脾气好不和他计较,也是为了满足自己一点儿将他拉下神坛的恶趣味。

  盛千陵往往不会在意,听过就忘。

  碰上不想讨论的话题时,往往会强行转移江里的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

  像今晚这样,打断他的话,是第一次。

  压着火打球,也是第一次。

  江里忽然觉得,嘴里的糖不那么甜了。有点酸,又有点变态的刺激。

  这刺激慢慢孳生,长出几分期待来。

  就像一颗不应该存在的罂粟花种子,落入水分氧气充足的土壤里。既不被允许,却又让人期待它开出妖冶的花。

  盛千陵结束了这一局对杆,嘱咐洪叔可以继续按他说的这个方法练习,然后冷着脸将那支波茨杆收起来,拎着杆盒往会员杆柜那边走。

  江里一颗糖吃完,把糖棍一扔,想也不想,跟着盛千陵走过去。

  盛千陵穿着一件浅色斜纹衬衫配灰色修身长裤,走得很快,几步就将江里甩在了身后。

  他个子高,低着头路过一条亮着的灯带,线条流畅的脸孔被照得染上一层黄霜,平添几分高冷。

  他把自己的杆柜柜门打开,将波茨杆放进去,又取出自己那支斯诺克球杆,请收银员开了斯诺克练球台的灯。

  从收银台走到练球区,自始至终,没有和江里讲过一句话。

  江里心虚得发慌,跟只乖巧的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在盛千陵身后,时不时软软叫他一声:“陵哥……”

  可是他陵哥根本不理他。

  只独自在那儿练球。

  江里可怜兮兮地趴在球台另一端,双肘撑在桌边上,把脸捧进手心,像一朵花似的,眼巴巴地看着盛千陵,说:“陵哥,你别生气了。”

  盛千陵面上沉静,语气也未有什么变化,依然如从前那般,淡淡地说:“没有生气,你去练球。”

  江里不肯,继续在那儿捧着脸,藏起一身的混混痞气,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讲完:“我不就说你腰好,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很有福气么……我在夸你,又不是骂你……”

  明明在夸他,他还不领情。

  这找谁说理去。

  盛千陵极力压下心中那道来势汹汹的情绪,转过脸击球。控力失衡,今日的球个个长了脚,不肯进袋,哗啦哗啦,到处乱跑。

  叫人心烦意乱。

  江里回味了一下「女朋友」这个词,脑补出一场大戏,又凑过来靠近盛千陵一点儿,火上浇油地问:“陵哥,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被你前女友甩了啊……”

  盛千陵终于黑脸,站起来说:“江里!不想练球就回去,别影响我!”

  江里:“……”

  两人就这么耗着,一个不肯走,一个不说话。

  江里捧得脸都酸了,话也说得更酸:“陵哥,你这是不是在对我使用冷暴力啊?我跟你讲,你不能这样的,我——”

  盛千陵把球杆一放,不想听江里说这些,走到沙发边去喝水,等着心里无端窜起的火苗熄灭。

  他猜测是武汉的晚春太热了。

  怎么才不到五月,天气就这么热了?

  四大火炉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江里还在那儿口无遮拦:“陵哥,你不爱说话,长得又冷帅冷帅的,要是有了老婆——”

  话刚一出口,立即打住。

  提「女朋友」都不得了,一副要冷酷到海枯石烂的样子,再一说「老婆」,岂不是更加在盛千陵千疮百孔的心灵上撒盐?

  嗨,十七八岁的男生,受点情伤是多正常的事儿。

  不提就好了。

  江里讨好地掏出一颗糖,撕开糖纸走过去递给盛千陵,软乎乎地说:“别气啦,陵哥,吃颗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盛千陵还是板着脸,说:“不吃。”

  江里死皮赖脸贴着他,哄他,说:“吃嘛,这糖很甜的,就跟我一样甜……”

  盛千陵:“……”

  简直不得安宁,还不如继续练球。

  于是,又只剩下江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那颗糖盛千陵没有接受,江里只好塞进自己嘴里,有一下没一下舔着。

  他软绵绵地喊:“师父……”试图唤起这个冷面狠心师父的注意,结果他师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江里忽然感觉到口腔里传来一阵麻麻的痛感。

  他以为是自己吃糖咬到了牙帮子,可低头一看,那糖此时正被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再一凝神感受,那痛感愈发强烈起来。

  几乎是以雷霆之速,铺天盖地席卷。

  江里很怕疼,被那痛感一激,整个上身都缩起来,捧着脸带着哭腔喊:“陵哥,嘶,我好疼啊……”

  盛千陵终于回头,目光直视江里,冷静地说:“江里,你别撒娇。”

  江里疼得越来越招架不住,只觉得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噬他的牙齿和神经,眼睛都疼得泛红,睫毛轻颤,眼角漫起一层淡薄的泪水。

  他说:“师父,我牙齿真的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来,让我们大胆猜测一下,以后有福气的是谁?